第198章 终见

秦重挨了好一会，见外边没有动静，方辞了婆子从屋里出来，脑子里想着先前听到的话，一路神不守舍，突见前面闪了数闪，雪亮如电，举目望去，原来已到了一片林木之前，心中好生奇怪：“眼下大晴天的，哪里来的闪电？”

        他快步过去，钻入林中，猛听有人喝道：“再接这招！”其音娇腻，正是司马无双之声，旋闻闷雷滚滚，绵密响起。

        秦重一惊，心忖：“莫非师姐这是碰见敌人了？我快去帮她！”当即气贯背上定天弓，囊中震天锤。脚下奔得更疾，倏见一条人影飞掠空中，裳飘带舞姿若天仙，不是司马无双是谁。

        “小心！”司马无双又喝，指捏印法，双臂交叉抡动，幻着重重叠叠影子，数只电光缭绕的光球从她手际飞出，或急或缓或直或弧，袭向地面一人。

        “怎么叫敌人小心？”秦重一怔，转脸瞧去，赫见对面那人两边长袖俱垂，竟是无臂，只于原地静静伫立，纹丝不动。

        眨眼之间，光球先后飞至，谁知一近那人身旁，突如水泡破裂，光电闪耀中，强大的法能四下震炸，发出声声沉闷爆响。

        秦重蓦感劲风贯来，整个人给一股巨力猛推了出去，撞树方止，心中既骇又喜：“这人功力惊人，且又双臂俱无，定是那个茅山的六天师仁祐观冲虚子啦！在跟他切磋功法哩……”

        司马无双飘浮空中，手势倏尔变换，旋闻霹雳炸响，道道碗口粗的垂直闪电凭空现出，长了眼般齐击那人头顶，岂料一近其身，又见光芒乱绽尽数破碎，根本无法触及仁祐观冲虚子分毫。

        秦重见状，心中益发佩服：“据传仁祐观冲虚子乃是炼气大家，若论真气，可排入道界三名之内，今日一见，果非虚传哩……手脚未动，便将司马无双师姐的攻击完全化解掉哩！”

        仁祐观冲虚子忽道：“下来吧，不闹了。”

        司马无双粉靥微晕，在空中叫道：“六天师可莫要小瞧人，再接我一招！”话音方落，手势又变，突地狂风大作，刮得底下树木东倒西歪，随着她的手势变急，风中倏地热力四散，原本无形无色的风赫然变成了桔红色，仿若火龙狂舞，在林中咆哮厉吼，声势极是骇人。

        秦重张大了嘴巴，心中生凛：“原以为司马无双师姐只是机关阵法厉害，想不到武技竟也这等惊人！”

        底下的仁祐观冲虚子一直面无表情，这时嘴角微勾，道：“嗯，风火龙旋罩，这招有点像样了。”

        司马无双面露得色，咬咬朱唇，两手时分时叠交叉抡舞，于林中狂奔盘旋的火龙蓦地向心收拢，夹着呼啸朝仁祐观冲虚子当头罩落，周遭给波及到的树木枝叶立时燃烧焦枯，转瞬成灰。

        仁祐观冲虚子终于动了，两肩微抖，空垂的双袖倏然舞跃，旋见如烟白气从中溢出，与空中旋落的窒人火罩一接，顿时爆出大蓬焰光，四散的法能似热浪般波波荡开，远至五、六丈外的枝叶竟燃烧了起来。

        秦重浑身炙烫大汗淋漓，凝目望去，见火罩似给什么卡住，在半空疾旋个不住，却始终无法落下，疾吐的焰火显得异

        样散乱。

        空中的司马无双满面通红，抡舞的双手渐渐缓下，额上现出了点点细汗，模样似是十分吃力。

        而于火罩下时没时现的仁祐观冲虚子却是神态悠闲，两条空袖挥舞自如浑若无物。

        秦重愈瞧愈讶：“师姐这招如此厉害，却也奈何不了这六天师……”

        司马无双双手越舞越慢，到后来便似陷入泥淖般寸步难移，火罩焰光乱摇乱晃，渐渐失去了原先的形状，威势大不如前。

        仁祐观冲虚子微微一笑，道：“无双小丫头，你就莫勉强了。”说着一袖忽甩，直指空中。

        司马无双顿似给什么击中，娇躯一晃，便从半空摇摇坠落，已是强弩之末的火罩即时土崩瓦解。

        风停火逝，焦枯四飘，秦重记起枯老头的警告，赶忙闪身躲到一棵大树之后。

        司马无双四飘飘落地，但见鬓乱腮晕，模样颇为狼狈，她咬了咬朱唇，娇哝道：“哎，苦苦修习了这么几年，却仍拿六天师没丁点法子！”

        看样子，天道阁和茅山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差。这无双和这传说中的六天师，看着像是和自家长辈一样。

        仁祐观冲虚子莞尔，道：“小无双，你还是这么顽皮，明明钻研的是御甲术与机关术，却偏要以武技来同我过招，不过，你的小四象诀的确有了长足的进境，不简单哩。”

        秦重朝他望去，见其须浓似墨目蕴精芒，虽然貌似四旬，然却风神秀异，举手投足一派宗师气象，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这下更觉奇怪：“老头为啥不肯见他？”

        司马无双轻拨微乱的云鬓，叹道：“我便是将御甲术机关术全都搬出来，也依然奈何不了天师的……对啦，天师怎么会突然到泽阳来呢？莫非是听到了邪秽祸乱大泽的消息，特地赶来相助的？”

        冲虚子竟摇了下头，道：“小无双，你晓得的，这些年我不理睬尘世琐事的。”

        秦重微一错愕，心道：“妖秽祸乱大泽，血洗望泽城后，连日来又频频袭掠村镇，至今已残害苍生无数，此乃天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说是‘琐事’？”

        “那你？”司马无双一脸不解。

        “半月前，有人趁我不在之时摸上了茅山下的孤烟岛，破解掉岛上的禁制，偷猎了一对犀渠兽，盗去了它们的脑髓……”仁祐观冲虚子轻描淡写道。

        “啊！”司马无双讶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到茅山六天师的岛上偷盗！”

        仁祐观冲虚子道：“盗猎之人试图抹去痕迹，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我一路循迹追踪，跟到了距此百余里的龙门谷，却发现他们刚刚离去，其中有一路似往少泽方向过来，因此我又追到了这里。”

        秦重听到此处，不禁大吃一惊，立时想起数日前在龙门谷遇见杜妍时的情形来：“杜妍同那些神秘人合力捕猎七焰灵鸾，取的也是脑髓，怎会这般凑巧？

        难道……”思及此处，几乎不敢往下再想。

        “师兄，盗猎者大概是些什么人？”司马无双问。

        仁祐观冲虚子道：“从这一路留下的气息判断，这帮盗猎者似属精怪之类，且个个修为非浅。”

        秦重猛然想起贺宣说小杜妍的那句非精既怪的话，不由越听越惊。

        “犀渠兽的脑髓功用极少，不知他们盗取去做什么？”司马无双蹙眉沉吟，待要再言，却听仁祐观冲虚子道：“萧家小子说，戒斋院的弟子也在这里？”

        “嗯。”司马无双应，黑漆漆的美眸溜望过去，似欲从他脸上瞧出什么东西来。

        “这么说，这次出来的，是哪一个？枯老头吗？还是老书虫？或是那个院律？”仁祐观冲虚子道，声音微闻沙哑。

        司马无双点点头，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下。

        仁祐观冲虚子稍仰起首，目遥远处半晌无语。

        就在此刻，仁祐观冲虚子突然扬起一袖，甩向秦重藏匿之处，沉喝道：“出来！”

        秦重骤感身子一紧，整个人竟然不由自主地给提了起来，尚未明白，已给一股巨力从树后扯了出去。

        秦重突然遭袭，离火诀即给自行引动，真气急速提起，刹那流贯周身，于巨力当中奋力挣扎。

        仁祐观冲虚子见他竟能在空中翻滚挣拒，不由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意外，袖子旋处真气蓬发，加强了力道的控制。

        这时，旁边的司马无双已经瞧清了秦重，赶忙叫道：“等等！”

        秦重只觉控制自己的力道剧增，立感胸闷气滞浑身难受，电光石火间手捏法诀，骤见百十朵焰火凭空幻出，鸟儿般顺着牵扯的巨力疾飞向仁祐观冲虚子，威势煞是吓人，正是千山火鸟咒。

        “离火诀？”仁祐观冲虚子轻咦一声，然却不闪不避，仍旋长袖扯拿秦重，待到朵朵焰火掠至，方将另外一边袖子挥起，登将焰火扫得干干净净。

        秦重见吓唬不了对方，心念急转，待再施法，但人已给卷扯到仁祐观冲虚子的跟前，见其甩袖挥向自己胸口，不由脸全白了。

        司马无双深知这位六天师的修为，心忖秦重若给扫着，必是非死即残，急叫道：“天师不可！他是……”不及话毕，便已并指点出，直掠仁祐观冲虚子甩向秦重的长袖。

        仁祐观冲虚子微微一笑，双袖挥甩，洒然应对。

        司马无双猛觉腕际一紧，身子登时酸软了半边，而秦重已给长袖拂中，却是一沾即退，周身力气骤然全失，软软跪倒在仁祐观冲虚子的跟前。

        “不错不错，这孩子功力虽然尚浅，反应却是颇快。”仁祐观冲虚子望着秦重微笑道。

        司马无双心头一松，拍拍胸口笑道：“天师大人，你这次，可吓了我一跳。”

        仁祐观冲虚子收回双袖，朝秦重道：“你是戒斋门下？”

        秦重只觉压力尽去，力气立时恢复，脸色有些不郁地回道：“弟子秦重，见过茅山六天师！”

        “秦……秦重？”仁祐观冲虚子似微一怔，道：“起来吧。”

        秦重立起，平静地说道：“六天师果真厉害，弟子仰慕已久，今日终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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