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佛慈悲（一）

小和尚又休养了半日，夜色已浓，子时将至。

        柳溪城向来没有夜禁的规矩，可是到了这三更半夜都还是要歇息的，只有那些寻花问柳，浪荡放纵的富贵子弟此时还在街上闲逛。

        “哟，大半夜的还有和尚，还真是稀奇。”

        “莫不是出来喝花酒的，哈哈。”

        “不不不，也许是去尼姑庙偷腥呢？”

        小和尚走在街上，周围那三五成群自诩夜游的世家子弟皆是纷纷调笑道。

        城南本是偏僻荒凉之处，居于此地的大多是路过此地却又无银两投宿的人，当然也有四处流浪的乞丐。

        紫竹林更加的幽深，晚风本就疾冽，吹的紫竹沙沙作响，黑夜中如墨一般的青竹更让人毛发悚立，前些日子，这里更是传出了闹鬼的消息，原本呆在此处纳凉的人也是纷纷避而远之。

        “阿弥陀佛。”小和尚已是到了约定的地点，此时听着那夜风吹动紫竹，却又像是妇人啼哭，呜呜之色。

        他环视一周，并未发现那淫僧，也并未发现谢白玉所埋伏的人马，这般他心中才稍稍安定，他本不愿谢白玉插手此事，万一激怒了那淫僧，苏妍有个闪失他怕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可是他又无法拒绝谢白玉，只能勉强同意。

        “小和尚来的挺早啊。”紫竹林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和尚回身望去，却只是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并不能看到面容。

        “苏姑娘呢？”小和尚直接问道。

        “呵呵，你这和尚，佛祖没有告诉你六根清净吗？偏偏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上心，莫不是动了凡心？”淫僧嘴上功夫确实了得。

        “只要施主肯放下屠刀，改过自新，洗清身上的罪孽，小僧愿同等待之。”小和尚正色道。

        林中的淫僧一阵愕然，失声笑了出来，“你这和尚还真是有趣，你可知道我是谁？”

        “谢公子为小僧介绍过，你本是山中的和尚，却因获得了力量而伤害欺辱他人。”小和尚回忆道。

        “我佛慈悲，我一定会放下屠刀的。”淫僧的声音忽远忽近却是一字不差落到了小和尚的耳中。

        “你可知道何为慈悲？”小和尚忽然开口问道。

        “慈爱众生并给与快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称为悲;二者合称为慈悲。你这是要考校我吗？当初为了讨口饭吃我可是很用心地记佛经。”那淫僧语气依旧轻佻，对所谓的佛并无任何敬意。

        “听闻你手段残忍，暴虐成性，你所读经书难道没有讲过要常怀慈悲之心吗？死后定要坠入阿鼻地狱，不得轮回。”小和尚抬步朝着那淫僧走去，僧袍款款，翩翩而行。

        “哈哈哈哈，笑话，我为佛诵经十年，苦守青灯前，得到了什么，看人脸色解签答卜，只为了区区的温饱，庙里的师兄弟越来越少，那宝象森严的佛像已是被刮去了一层又一层金漆，寺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逃下山的师兄们拿走了，山上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我每日全心全意为佛祖诵经，可是日子越久，心中那股怨念便越是难以压制。就连山下的地痞流氓每隔几日也会上山劫掠一番，每次师父都是遍体鳞伤。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又何妨，已经在这地狱中呆了如此之久，倒不如随心所欲，无尽逍遥。”

        小和尚沉默不语，他此来是来救人的。

        “小和尚，江湖上都传我是机缘巧合之下习得武功，可他们不知道，那是我求来的，少林武当几大门派都不在了以后，江湖中一些武功秘籍零零散散存落世间，而我们寺中也存有一本秘籍，就是《归岩掌》，一直经由师父掌管，他身受重创是我在照顾他，整个庙里的人都走完了只有我陪着他，可是我求了他整整三年，他就是不肯松口。师徒情谊？佛祖恩惠？笑话，最终还是我拿出庙中仅剩的积蓄找了几个地痞，要他们上山逼问，又是一出苦肉计，焚了整整半座庙才问出了秘籍的下落。最后，我亲手送师父去见他最尊崇的佛祖。他竟然跟我说，不要怪佛祖，不要怪师父。还真是念经念昏了头，若是他肯早点给我，我学成之后寺庙香火怎会断，谁又敢不尊崇我佛？他老人家不是可以安心诵他的佛？”

        “你错了。”小和尚已经走到了那淫僧面前，只是紫竹影影相错，依旧是看不清那淫僧的面容。

        只是小和尚的手已经扼住了那淫僧的咽喉，“交出苏妍，我饶你不死。”

        那人双脚乱蹬，双手无力地握住小和尚瘦弱的手臂，口中不住地发出呜呜之声。

        风起，一阵月光的涟漪在竹林间弥漫，仅凭着这一瞬小和尚猛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竟然不是那淫僧。

        “你是谁？”小和尚松开手，看着摔坐在地上的那人。

        “有一个和尚威胁我站在这里，如果敢动就杀了小人，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黑暗中的那个人畏畏缩缩地乞求道。

        “呵呵，你这手段还真是当得起慈悲之心呢?”紫竹林更深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在月光下，他的脑袋格外的显眼。

        小和尚漠然转身，牢牢地盯着那淫僧。

        “好大的杀气，庙里的清规戒律你都已经忘了吗？”那淫僧又调侃道。

        “苏姑娘呢？”小和尚再次问道。

        “她啊，就藏在这紫竹林中的某一处呢，只是你如果轻举妄动的话，恐怕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那淫僧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跪着爬到我面前，也需我可以考虑考虑放过她。”

        “阿弥陀佛。”小和尚噗通跪在了地上，这本是人们来来往往而走成的路，自然不是如何平坦，甚至还有一些碎石。

        小和尚跪地而行，只走了不过一丈，膝盖便被磨出了血，只是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望着那淫僧。

        紫竹林沙沙作响，‘哧哧嗤’小和尚拖动双腿的声音也夹杂其中，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殷红。

        他看不清那淫僧的表情，可是却听得到那刺耳的笑声，只是他的一颗心全都挂在了苏妍身上。

        而紫竹林的另一处，谢白玉却是握紧了双拳，目眦俱裂，他们埋伏在一旁，看着小和尚缓缓前进，哪个心中没有怒火，哪个心中没有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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