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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矛盾


  云起闭眼,想让自己平静些,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已然苍白若雪,脸颊上的红晕也悄然褪去,娇嫩的红唇更像是霎时失了水分,刚刚还笑意灵动的秀眉也紧锁愁云。

  枯败的嘴唇微阖,又轻轻翕动着似要说些什么,几人等了好一会,也还是没见她再能说出一句话。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间落回了冰点,也好像此前的轻松、愉悦根本不曾存在。

  云起将被子盖过头,蒙在其中。许久,终于听得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依云,鞠鞠,苏安,于辞行,你们先回去吧。让我自己好好想想,你们先去上课。”

  声线却明显带了些嘶哑,林鞠鞠拉过一旁手脚无处释放,脸上纠结难受,想要掀开被子同云起说话,又还是不敢靠近,怕让她更难过的楚依云。

  她们几个见她这样,心里都不好受,但她作为最主要的受伤害者,她们几个不能强硬让云起去接受这一切,或者立马表态。

  这本来就是一个有待商榷的事情,她们几个讨论很久,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比较委婉的说话让云起在这其中不那么感觉受到伤害和难过。

  事总与愿违,一进到病房,以及后面的述说,跟后面商量好的计划几乎完全脱轨,只剩全然接近属实的表达。

  要怪于辞行直接吗?

  怪云起太过想要知道这一切吗?

  这件事情,本来不管如何表达,云起都会受到伤害,只是如今这样,让她更直面地面对罢了。

  一出病房,楚依云就忍不住埋头哭了。

  她不想小依云那么难受,她不希望她这样直面地去面对那个伤害,即便如何还是会知道,但更委婉一点,是不是更好些呢……

  林鞠鞠揽过她的肩,眼里也有晶莹闪烁,但还是强忍着,只拍着楚依云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她安慰。

  苏安和于辞行两人此时的心境也很沉重,他们也没想到把原本的事实陈述会让云起反应这么大,刚刚病房里的痛苦气压也感染在他么身上

  可是他们是男孩子,不能像女孩子一样这样直接哭出来,他们只能看着两个女生抱在一起痛哭,像是可怜兮兮的两只落水鸭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们眼里也泯灭着各种情绪,过往的一切也在眼里渐近闪过,如一帧帧剪切好的幕片,让它一一流散。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感同身受,只是年少时,好像很多从眼前飘过或身旁人所发生的某些事,我们处在其中,又好像观在局外,可还是禁不住心中所感。

  或许,就是因为那是我们认可的一个朋友;或许,是因为我们那时还年少,感性更甚理性,心里总会不自觉感慨良多,为他人,为自己,为那些伤悲的烦恼。

  很久之后,再想起,或许,只当是短短的一粒碎糖,却也曾为其尝过淡淡酸甜。

  伤悲的氛围也仅仅只是片刻,年少的烦恼与难过,总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因为总有人能带着我们冲出伤痛。

  苏安叹口气,心里百般纠结,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不忍,走上前拍了拍楚依云的肩。

  平时那副有些吊儿郎当的语气不见,清秀的面容添了几许柔和和温顺,望着楚依云的脸,声线柔若水般劝慰道:

  “别哭了。云起是个很坚强勇敢的女孩子,她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倒的。她……也不希望你这么哭,这么伤心的……”

  看着你这么哭,我心里也好难受,恨不得能替你哭。

  眼里的心疼和不忍,只差化为实物,灼热的视线不禁让楚依云抬起了头。

  苏安眼里的情绪来不及收回,恰被楚依云看个清楚。

  太过灼热,楚依云莫名心一发烫,那里头包含的东西太多,她不敢再抬头。

  只是微润的情绪渐近收敛,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林鞠鞠用手为她轻轻携去脸上的泪痕,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于辞行抿抿嘴,也还是一言未发。

  苏安也低着头,跟在她们后面,一行四人悄静无声地走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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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内,门关上的瞬间,被子里便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低声呜咽,一声一声,似要把内心的纠结哭出,又似要把心中的烦恼赶跑。

  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此时心里的痛苦,也无人知晓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无人看到,也就无人叙说。

  此前来看她的人,也被她说走了。

  就剩她一个人了,就剩这被子里偌小的一个空间了。

  好似又回到了堂姑家,那床小小的床上那床米色的棉被。

  也是这样寂静的环境,也是相似压抑的心境,也是同样复杂的心情。

  那时候,她一方面感谢姑姑每天为她做吃食,供她睡供她住,一方面又在心里暗恨姑姑的不公平待遇,即便她对她不是很好,但还不是让她吃住着吗?心理上的难受,吃住上的差别,让她内心颇有怨言,可她同时也知道姑姑也还是帮了她们家,至少还让她住,让她吃,即便不是很好。

  寄人篱下,或许,从来就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吧。即便是亲戚,也有远疏,对比自己的小孩子,总会更偏爱另一方,哪怕那是过错的一方。

  后来她才知道,人的感情就是这般复杂,没有绝对的好坏,你在觉得这个人坏时,只是站在一个角度,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它或许又是好的呢?

  就像是姑姑偏爱堂弟,对自己而言不好,但对堂弟而言,那就是好啊,换自己身处这个裁判之位,必定就能那般公平公正?

  她知道自己也无法回答,所以她只好自怨自艾,怪自己,也怪姑姑,怪爸妈,也怪这世界,然而,每每怪罪之时,她同时内心又在感谢,两个天平,不断一时倾倒,一时偏袒,谁也无法一直战胜谁。

  只这样,一直矛盾,一直矛盾,成为心口的一个结。

  如今,又陷入这般两难的境界。

  陈懿,她如今已然不知如何形容她是好。

  说她不好吗?

  她们初一上学期一起玩耍,一起为班级尽力,一起做各种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一起背书、一起学习、一起监督、也一同悄悄地休憩、一同捉弄别人也彼此互相捉弄,一起出去玩也一起曾互相欣赏……没发生那些事情时,她们也曾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而快乐的时光。

  为什么就不能继续那样美好而快乐下去呢?

  为什么要发生这些大家都不开心、都会难过、受伤的事情呢?

  谁的责任?谁的过错?

  是什么让我和她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什么让曾经一起愉快玩耍的人变得如今这般两见心烦?是什么让我们变成如今这种彼此难以想象的余地?

  是什么,让我们变得陌生了?

  嫉妒吗?不甘吗?心有怨怼吗?

  为何不说出来,只静静憋在心里,让这团黑暗越滚越大?

  谁的责任?谁的过错?

  我?她父母?我们这些同学?还是学校?

  还是她自身不完善的性格?

  谁内心没有灰暗,谁心中不曾有过阴暗,谁一直就是圣贤渡人?

  如来吗?唐僧吗?还是耶稣?

  云起的泪水从眼窝两旁肆意,汹涌流淌,她却不知自己为何悲伤。

  只是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悲凉。

  好似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她知道自己是陈懿做出这些不好的举动的一个诱因,可真的怪她吗?

  她努力,用心,尽职,待她们真诚,以自己那份真心和付出换来的大家的掌声和祝贺,难道要因为不能让陈懿不感到嫉妒和不甘,她自己就故意不让自己不去做好?

  同样都是做某件事,付出不同,得到的结果才不同,而我,就要因为你的不允许,我就不能那么做?

  她能理解她内心的不甘和嫉妒,如果是看到比自己更优秀和做得更好的人,她心里也会有嫉妒和不甘吧?

  但这些嫉妒和不甘,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动力,让自己像那个更优秀和做得更好的人靠近吗?

  何曾要因为别人比自己好,就要想方设法去毁了别人的好才好?

  那样的做法,本身在源头上就是错的吧。

  自己能原谅她几次三番这样故意而为的做法吗?

  她能理解她因为家庭环境,自身性格,本身疾病所带来的一切不好的影响,可是她带来的伤痛是存在的,自己能理解,但还能再次原谅吗?

  如果她这次真的得逞了,恰好那个摄像头坏了,或者没有找到那些笔记,自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自己该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上学期朝自己泼脏水,后面故意同自己作对,和自己各种比较,瓷砖那事睁眼说瞎话,如今,又是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虽然没有得逞,但是心里只要一想,仍然会觉得心痛和泛滥的胃酸恶心。

  她做这些都是在自己大脑的控制下做出的决定,我自己也只有一个大脑,同样都是大脑,她何曾做过哪些故意针对她,或是出格的事?

  何来这样无名的灾祸惹身?

  即便她最后的阴谋被揭穿,即便最后校长还了自己清白,可其他人那些流言蜚语和闲话,还有昨天受到的污蔑,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啊!

  即便最后面的,最严重的的结果未发生,自己仍然受到了伤害啊,还是无妄之灾!

  我可以轻易地说原谅,可心里面对那些事情受到的阴影创伤,又有谁来抚平?

  自己为什么昨天会晕倒,只是因为那些心血被人破坏,又还被人污蔑吗?

  或许,还有之前那次受到的打击的存在吧!

  她害怕了,她害怕大家又像那次一样无人理解她,她又像丧家之犬和过街老鼠一般,再次遭人嫌弃和鄙夷,那种情境,那种画面,她害怕再次遭受了!

  所以,才会这般轻易地晕倒过去吧?

  即便于辞行未仔细说,她也可以想象出当时还未洗清嫌疑时,她所遭受的那些画面,这次不单单只是自己班,其他班的也是想群起而攻击自己,如若不是有依云她们,自己……自己,又会陷入何种境界?

  这样的劫难,到底为何要让自己遭受?

  这样的痛苦,为何还要再次降临到自己身上?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到底……到底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云起捂住被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痛哭。

  或许,或许,只有发泄出来,才能让她减轻一些伤痛吧!

  许久,她才露出一双眼尾红地发亮的杏眸,纤细的睫毛已被打湿,浓密的黏糊着,秀气的鼻子也是一拱一拱,好似鱼儿的泡泡般一吐一吐。

  她拉过被子,直起身坐在病床上,眼睛好像直直地望着前方雪白的病床被,其实细看,根本没有一点焦距,如同一个大型的SD娃娃,灵魂早已被掏空。

  哭过后,她没有再去想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情,只是露出头来,坐起身来让自己更平稳舒畅的呼吸。

  无神的眼眸里,也没有聚焦,更没有平时的那分灵动,只是散漫呆滞一般。

  她的灵魂好似已然神游,神游至何方,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她知道她不愿再想那些烦恼的事情。

  那就这样吧,那就这样让自己短暂地飘忽一段时间吧

  把烦恼都抛开,把伤悲都丢却,把现实都遗忘,让自己盯着某一个方向,想象,想象自己已然飘去,在一片蓝蓝天空上,向下望是一条清澈的弯弯小河,河岸两侧是齐脚踝般高的青青草地,小河里有相互追逐的鱼儿跳跃冒头,草地上牛羊马骆驼各自悠哉地吃着草,你静静望去,四周一片安宁,偶有悠闲飘过的白云与你耳畔说上几句话,或是星星月亮跟你打个招呼,或是与风起舞,一起飘过山川,越过人海,跨过溪河,走过滚烫沙漠……

  想象着,想象着,好像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哪还记得那些伤悲、苦痛和矛盾,唯有嘴角一个微勾的淡淡笑容。

  眸里有星光,想象皆为挚想,万物也皆为实物。

  幻象,也似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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