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目的

　　巫痕的趾高气昂在玄域大地就是天生的反骨，可在她自己看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只是身在玄域之中，她的无惧无畏，可能给她带来巨大的祸患。

　　好比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已被有心之人觊觎。

　　密林深处，水洼沼泽零零星星，那两位归一弟子并未走远，在其间择了一处清净空地，盘坐在树下。

　　“止非师兄，刚才那姑娘……”少年弟子将提灯安置在树边，抬手紧了紧束发的绸带，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些什么。

　　与他对坐的正是冬末例试的归一九子之一——止非。

　　那一盏提灯在此处宛如萤火，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的脸上，舒眉朗目轮廓分明。

　　止非的相貌俊逸，这身归一宗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颇显神采，也难怪适才巫痕都看痴了眼。

　　他摆弄着自己的琅琊剑，仔细的擦拭剑身，盯着手中剑的时候，心里似乎还有其他所想。那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戾，转瞬即逝，随即勾起了唇角。

　　“一条没几年道行的玄虺，还有……一只天狼。”

　　虽然他略有迟疑的说完这些，可旁边的少年却已惊讶的说不出话。少年的修为尚浅，哪里能辨的出刚才的姑娘竟非凡人，更不知那天狼身在何处。

　　这会止非淡然的说出这些，他才惶然惊觉，若自己一人前来，恐怕早被那些隐匿的精怪妖兽分而食之了。

　　止非腾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怎么？这就怕了。”

　　“没有。”少年脸皮子薄，不愿承认自己胆怯，低了头不去看他，只是继续询问。“可我们已经找了几个月的万象珠，这林子里一点线索都没有了么？”

　　线索，怎会没有？

　　止非入仙门几近千年，眼前的是个什么东西如何会不清楚，那玄虺身上藏着万象珠，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为什么不就此将珠子夺回，是因为他更需要的是蛟龙血。

　　没错，他等的就是这玄虺成蛟的时候，这么珍贵的东西，实在太难得了。

　　止非下意识的摸着胸口，又似无意的抚平衣襟上的皱褶，他坚信胸口上那不为人知的秘录，是上苍的馈赠。

　　“别担心，政教们平日从不会过问圣器的事，只要下一甲子之前能找到就好。”止非安慰着少年，思虑良久后再度开口，“天亮我就送你出林子，你回去回禀政教，就说我要云游一方，寻个清净之地闭关修炼，不日则回。”

　　少年不经事，不知止非心之所想，只好点了头。“那师兄要多久？”

　　“自然是要找到万象珠，放心吧。”

　　在少年眼中，止非对他极好，修为功力更是宗门翘楚，他说的话自己当然会听。可止非心里却不过是想甩开这个拖累，免得带在身边碍手碍脚。

　　记得两百年前，他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归一弟子，若不是偶然落入莫名的山涧，也不会得到那册《辟心秘录》，从此他竟似忽然顿悟一般，修为功力突飞猛进，一时无人能敌。

　　那些从不正眼瞧他的同门，开始对他刮目相看，那些仙家娇娥亦或是宗派的女弟子，开始对他各种逢迎。他沉醉在这种修为极速成长的虚荣里，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乐。

　　如今止非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渺小的自己，即便已经身为仙界宗门弟子，依旧平平无奇庸碌无为，所以他心底是极其厌弃的。

　　二人入夜之后不便行动，双双打坐在这密林中休憩，直到天空灰亮渐起，才收拾了东西御剑启程。

　　这番宁静如无影湖畔一般无二，云渊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岩洞，做蛰居之用，洞口刚好面对着碧绿的无影湖。

　　巫痕此时哪里还想一人回到湖中，死皮赖脸的挤到岩洞中与云渊为伴。她化作半虺，身尾盘桓在一边，腰身之上却还是少女模样。

　　只见她双手合拢在胸前，两根食指指尖似能生出助力，将万象珠浮空置于了眼前。随即凝定起心神闭上了双眼，一时间脑海里骤然空灵，仿佛置身在混沌之中。渐渐眼前生出一点光斑，近在眼前可伸手去触碰却又发现遥不可及。

　　眼前没有巨石横陈，没有深渊万丈，可巫痕却感觉存步难行。忽而，那光斑近了，从东方移到南方，青豆大的光亮一圈圈顺着方向转动着，离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巫痕似乎感觉被那光芒吞噬，那感觉并不炽烈，反倒像是有清泉流进了血脉一般。

　　云渊看见那颗承载着无上力量的灵珠，像是有了生命，缓缓的萦绕在巫痕周身，游丝般的灵蕴微不可查，一道道雪青色光芒如细针一般从万象珠里迸出，尽数埋没进巫痕的身体。

　　渐渐地，巫痕的身上像是罩起一层泛光的雪色轻纱，青天白日之下竟也如梦似幻起来，仿佛只要她微微的颤动，那些如粉末的珠亮便要轻撒下来。

　　万象珠在她身边绕过第三十六圈后，渐行渐慢，亦如开始，缓缓的回归到最初的地方。

　　这时，巫痕方才睁开了眼，只觉得眼前的景致都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那些青树碧水较之以往更鲜活，耳边隐隐听到些声响，虽然不真切，却能听出不知是什么在低语。

　　“云渊！这颗珠子真的太不一般，给你用。”此时的云渊蜷缩着本体，安静的待在她的身旁，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条如雪般的尾巴蓬松的卷在的身旁，云渊将下巴放在前腿上，并不想搭巫痕的话。

　　可这三百年来，巫痕是第一次真切的感知到自己的力量，此刻更是精力充盈的无处发泄，恨不能有什么人跟她好好打上一场。

　　她见云渊又不言声，一把扬了手似是将万象珠远远地扔了出去，“云渊，快去，把珠子找回来。”

　　“在你手里。”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云渊很想一口咬断巫痕的脖子，这条玄虺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讨嫌。

　　云渊若有所思，化了人形坐在巫痕身边，轻灵的一个少女显得心事重重。

　　“我不会再用万象珠，荒月族不能沾染上这些是非，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重整天狼族群。”

　　……

　　世上就是会有种种的诱惑在你眼前，可你走下去便是万劫不复，于是你走过千难万险，经历悲苦终达目的。回头望去，那可能是成长的路程，也可能只是你为自己摆下的迷仙阵。

　　云渊她怎么会不艳羡，可是依旧死守着防线，她见到万象珠是机缘，可她的初衷只是寻找这里神秘的力量。

　　“巫痕，你在无影湖三百年，这湖底可有什么吗？”巫痕还在一旁撇着嘴，嫌弃着云渊的执拗，就看她已经走出岩洞，指向湖心。

　　那湖里能有什么？这些年除了她这条玄虺，连条鱼都没见过。

　　巫痕见云渊离开，干脆直接把上身瘫在了一旁，盘起的长尾时不时的伸缩，舒展着筋骨，

　　“有水，还有泥。”她慵懒地搭着话。这洞里阴凉，风吹过时会在洞口打个卷，碎发便随风扫着巫痕额面，不禁惹得她抬手瘙了瘙痒。“……哦，还有水草。”

　　云渊没理会她的玩笑，又精准的指了指湖心，那里的水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暗，是看不清湖底的地方。

　　“我是说湖心那里。”

　　“哈？”

　　巫痕起身滑行到云渊身边，支棱起来探着那个方向。是啊，她很少潜到湖底，湖心的底下是什么，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现在看来，那个地方确实有些微妙。

　　“我这就去看看。”说着，巫痕就要一股脑的钻到湖底。

　　“等等！”云渊身形一晃，挡住了她的去路，如果再慢一步，恐怕巫痕就会不见踪影。

　　她郑重其事的看着半人半虺的巫痕，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手指始终指向着湖心。“我能感知到这里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存在，我为它而来，可寻到这里就没办法了。那里，可能就是我要找的根源，但那里可能很危险……”

　　“危险，有何惧？”巫痕笑了，伸手捏着云渊的脸。“小云渊，等着我。”

　　黑紫色的鳞片开始布满巫痕全身，瞬间凶猛的玄虺模样褪换了那半身人形。湖水哗然一声，只见巨大的浪花激起数丈，漾出岸边的湖水冲刷着碎石，随后那些微沫又连带着湖水归回湖中。

　　巫痕就在云渊眼前，纵然跃起，潜进了无影湖底。

　　她总是这个样子，仿佛没有什么是她怕的，也不知道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次一次都是笑着离去，朝着未知的方向冒着险。

　　“怎么这么久？”

　　云渊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她们才认识没多久，虽然她总是一脸嫌弃的对待巫痕，可是心底里却总是有一处柔软的位置，不经意的就被玄虺霸占了。

　　在荒月族的那段日子，族人永远都在忙碌着，为这一方仙界的安宁，为着整个天狼族的和平。从没有人会为了云渊做些什么，也没有什么人会挡在她的身前，可如今却有这么个人出现了，她一直就住在这无影湖。

　　如果是其他的时候，她恐怕早已化身天狼紧紧追随在巫痕身后，可这一池湖水她无法进入，只能站在岸上左右徘徊。

　　像是要在岸边经历数个春华秋实，过了许久，湖面依然没有一丝动静，云渊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煎熬，终于一阵薄烟后化身本体，不顾一切的往湖中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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