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消灾

　　胭脂镇那间白日无人问津，晚上人头攒动的药铺闯入一个急匆匆的少年。
说来也可笑，药铺名字并非是通俗的什么堂，什么春，而是起了一个颇为幽雅的名字，“女人心”。
药铺平日生意并不是太好，可就算颗粒无收掌柜也不着急。
因为只要熬到阳春三四月，百花争艳，女人争鸣之时，那花花的银子就如流水般用桶装都装不完。
尤其到了晚上，不知要卖出多少强身健体和阻止新陈代谢的药物。
店家是个有些驼背的矮小汉子，人如其名，王麻子，一脸的麻子。
陆悠闯入药铺后，没有看见一人的身影，不停在柜台敲打，“王麻子，王麻子，快出来，我要抓药！”
少年在屋内等了半天，矮小汉子才慢悠悠扶着腰从里屋走出，身后还跟了个衣衫不齐，浓妆艳抹的妇人。
妇人给少年抛了一个眉眼，自顾自往外走去。
陆悠笑道：“你这脸还有人喜欢？”
王麻子整了整衣衫，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揉搓，嗤笑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宁可水中当王八，不喝人间西北风？”
少年怒道：“不就是为了钱吗，绕那么多弯子干嘛，废话少说，赶紧给我抓药。”
王麻子眯眼而笑，打趣道：“这次又是给谁抓药啊，李秋奶奶，王豆姐弟？”
陆悠摇了摇头，“都不是，是狗蛋儿他娘晕倒了，但是你放心，已经有郎中看过了，你只抓药就行了。”
“有人看过了？这个地方还有人敢抢我王麻子的生意？”
他随即捋起袖子，作势要走，“走找他去，今天要让他知道阎王爷到底几只眼！”
汉子气势汹汹，可佝偻起来的个子实在不高，陆悠一把就按住了他的肩头，怒道：“都什么时候了，狗蛋儿他娘还在家晕倒呢，你赶紧抓药，再说那人是个外来人。”
王麻子伸出二指念念叨叨，心中不停盘算，长叹一声，伸手说道：“先把药方拿来吧。”
陆悠就把一路不停背诵的药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顺便问了一句，“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那人说狗蛋儿他娘就是劳累过度，吃点药就没事了。”
王麻子听完下笔轻轻在纸上写下药方，眯了眯眼，嘀咕道：“错倒没错，这副药方确实是用于小病，过度疲劳的调理，可这药方子是多少年前的玩意了。”
他随之抬头问道：“看病的是个老头？”
陆悠指了指自己，“大概跟我差不多。”
佝偻汉子更是连连称奇，却并未按照药方子拿药，而是自己调了一副，用纸袋扎好放于桌上，伸手笑道：“总共三两银子。”
陆悠尝试性问了一句，“能不能赊账？”
可看到后者作势要拿回药草的模样，少年立即拿出十辆银子在桌上一磕，“小爷我可不差钱。”
王麻子瞥了一眼，找回七两碎银，啧啧道：“行啊陆悠，几天没见你都翻身做地主啦，不请我去喝顿花酒？”
汉子眼神不停打转，转而厉声道：“这银子不会来路不正吧！”
少年拿走草药，满脸笑意，“不偷不抢，正的很。”
王麻子犹豫片刻，起身追赶少年，“等等我，我倒要去会会那个少年。”
二人回到狗蛋儿院落之时，屋内只剩母子二人而已。
陆悠没有奇怪，自顾自在一边煎药，王麻子先给妇人诊断了一番，对孩童问道：“先前给你们看病的人呢？”
狗蛋儿吸了吸两条鼻涕虫，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低声道：“陆哥刚走他就走了，只是他留了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王麻子以为听错了，指了指自己说道：“留给我的？”
孩童嘟嘴想了一会，喃喃道：“那人好像说的是，草木皆有灵，韭菜治根病，如若不听，老来空悲切。”
王麻子听完双眼呆滞，揉了揉还在酸疼的老腰，苦笑连连，“未见其人，先落一筹，这都能被摆上一道？”
早早离开小院的少年正仰头喝酒，姗姗而行。
他时而环顾，时而低头沉思，这胭脂镇可真够出奇的，两岸被一条小河生生隔开不说，修行中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点儿。
只是走了将近千八百米的距离，光自己能看出来的足足有两手之数，更别说那些境界比自己高的。
李青山别回酒葫芦，闲来无事捧着《江湖杂论》散漫翻阅。
鲁先生写的确实精彩，市井妇人，达官公子，山上仙人，各个描写的栩栩如生。
正当少年沉浸在书本之中时，有人柔声笑道：“没想到公子不仅是个妙手神医还是个喜欢读书的小书生呢。”
李青山并未抬头，他早早便发现了那位“眼神不好”的姑娘，懒得搭话而已。
普通棉布衣衫的女子走到少年身前，嫣然一笑，嘀咕道：“还是一位长相俊朗的剑仙。”
李青山脸色黯然，收回书本，对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直截了当说道：“有话直说？”
自早上饭食小摊少年便发现了女子的不对劲，现在又跟了自己一路，实在不得不让人生起疑心。
女子搓了搓手，单手叉腰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漂亮的姿势，嘿嘿笑道：“你看我咋样啊？”
少年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他现在不仅感觉女子眼神有问题，脑子更有问题。
可那位姑娘再次伸手挡住少年的去路，愁眉苦脸，连连叹息，“算怕了你了，说真的，像你这样的性格是不是从小没有桃花缘？”
李青山后退一步，于女子拉开距离，沉声道：“姑娘再这样纠缠无礼，我可动手了。”
女子歪了歪头，这么不解风情的家伙，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她摊开双手，坦然道：“我叫黄英，是个外乡人，早上多看你一眼只是感觉你身上很奇怪，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现在嘛，你既然这么喜欢帮人，也帮帮我呗。”
李青山挑了挑眉，意识到有些不妥，正视女子，询问道：“我怎么奇怪了。
黄英向前一步，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少年的胸口，“我能看透一个人的运势如何，你身上死气沉沉，可能要倒大霉了。”
李青山下意识拨开女子手指，也没打算回避这句暗藏锋芒的话，仰头喝了口酒，“未知生，焉知死？”
黄英晃着脑袋，双手抱胸很是得意，昂头道：“不信是吧，等着瞧就是喽，但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一个可以消灾的办法。”
她伸出一根手指低声道：“也只能挡掉一点点。”
李青山扯了扯嘴角，脸上表情淡然，“姑娘，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可命运之事向来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水深山高，无非摆渡攀登罢了。”
黄英闻言勃然大怒，训斥道：“你这脑子为什么就是不开窍，又臭又硬就像一个石头一样！”
“说说看。”
黄英愣了愣，李青山又是说道：“你要我帮你什么，无妨先说说看，若能顺手帮上一二，我当然不介意换一个消灾之法。”
女子顿时两眼一亮，双手握拳有些颤抖，她仰头向上一指，朗声道：“你要帮我捧上今年的花魁！”
过往行人皆是注视于此，朝黄英打量一眼，接着便是传来戏虐笑声。
“小荷尖角连二两肉都没有，也想当选花魁，莫不是脑子装的全是浆糊？”
“小声点，别打搅了别人的白日梦。”
黄英涨红了脸颊，默默低下了头。
李青山本来想要说一句“姑娘莫要强人所难”。可看着女子如此神态，实在有些不忍心。
他犹豫了片刻，淡淡道：“要我怎么帮你。”
本来有些伤心的女子，猛然抬起头，“你其实也觉得我很漂亮是不是？”
少年揉了揉眉心，违背心愿的点了点头。
黄英立马拉起少年的手往一边拽去，“换个地方说，人多耳杂，要是计划暴漏了就不好了。”
直到二人跑到胭脂镇一处无人闲亭，黄英才止住步伐，扭头准备说话，却看见一个满脸通红的窘迫模样。
黄英顿时乐了，松开手打趣道：“你不是还没牵过女子的手吧，咋样，舒服不。”
少年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很快意识中计，连忙辩解道：“说正事。”
黄英撇了撇嘴，思量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青林洲八大城每三年都会在新年之际举行花魁大赛，而徽山城的根据地就在胭脂城，你别看小镇现在人少，再过几天整个徽山的达官贵人都会来此，到时候我就会有很多仰慕者了。”
黄英越说越向往，喃喃道：“只要赢得这次比赛，以后就能成为徽山城大名鼎鼎的头花，说不定还能选进青林洲胭脂榜呢。”
她摇着少年的臂膀连连道：“胭脂榜你知道吗，那可都是能让百花羞愧的大美人！”
李青山有些汗颜，此事实在有些太难为人，随即放下心中所想，“你是让我帮你摇旗呐喊？”
黄英连忙摇了摇头，开始扭捏了起来，声音细若蚊蝇，“总共有三场比试，前两场我都有信心，可第三场需要让各自的仰慕者比试一番，而且必须是年轻才俊，所以...”
少年点头思量了半刻，“那你的仰慕者除了我还有谁？”
女子更有些羞愧，“就你一个。”
李青山真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了，无语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人于其他所有仰慕者比试，而且还要拿的第一？”
黄英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没有说话。
李青山瞬间用手撑住了脑袋，感觉此事比凝聚飞剑都要难，嘀咕道：“你这不是要帮我消灾，而是要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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