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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良心


  (近万字大章,刚码完,上传有些晚。)

  “炸……炸弹???”

  人群开始哄散。

  尤其是站在最外围的人,你让我不许动,那我就不动了?一动不动是王八。

  当这种危险来临的时候,大多数人想的还是——跑!

  有最里圈的人垫背,还想什么,赶紧撒丫子啊!

  这一幕像极了警匪电影里的场景,警察对着哄闹的群众喊着不要跑,但每个人都像苍蝇一样乱窜,于是警察不得不鸣枪示警,只有听见了枪声,人群才能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担心,子弹真的会打到他们身上。

  但,眼下这个绑着炸弹的男人不这么想。

  他急了!

  “别跑!都给我站住!”

  男人迅速冲上前,对着一个一瘸一拐,还在着急跑路的家伙抓了过去,一把就锁住了他的脖子。

  黄乐欲哭无泪,妈的,点儿怎么这么背,早知道就安心在家里养伤,出来逛个屁的街啊。要不是欧阳榭那家伙说杜晨晨也来,他才懒得动弹。

  归根结底,都是欧阳榭的错啊!

  但此时,欧阳榭和林小娜秦瑜他们已经跑出了老远,和那些原本围观的群众一起在大门口处汇集。

  留在原地的,还有穿着一身蟑螂怪兽的服装,来不及跑路的演员,以及……杜晨晨。

  “晨晨和黄乐怎么还在那里!”

  光顾着跑路了,直到安全区才发现少了俩人。

  杜晨晨看着被擒住的黄乐,还有那个戴着头套看不出表情的男子,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冲动,放开那个瘸子,我当你的人质。”

  此话一出,不仅男子愣住了,连蟑螂怪兽都侧目了。

  男子向身后摸去,然后,手里便多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就架在黄乐的脖子上,男子看着杜晨晨,片刻后闷声闷气道:“你男人?”

  “朋友。”

  男子嗤笑道:“你把他当朋友,要留下来当人质,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吭声,值得?”

  黄乐:“呜呜呜呜……”

  男子紧锁着黄乐脖子的手臂松了松。

  黄乐长长吸入一口气,刚才被锁得差点窒息了,这个男人一身肌肉真不是白长的。

  随着新鲜空气进入肺部,他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一张脸不知是哭是笑:“大哥,你要让我说话,起码我要能说话才行啊。”

  说着,他看着杜晨晨,一脸感动:“你是不是喜欢我?”

  杜晨晨沉默,然后,转过身去:“我觉得他当人质正好,反正也跑不快,记得把找捆绳子把他绑得结实点。就这样,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站住!”一声怒吼响起,男子手中的刀锋抵住黄乐的喉咙,让他连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一个涌动就撕开了脖子。

  “你们在这里讲相声呢,都不许动弹!”

  杜晨晨转回身,站在原地,她本来就没想着走。

  男子朝旁边的蟑螂怪兽踹出一脚,吼道:“起来,跟我去二楼!”

  “哥哥哥,我脚疼,你慢点走。”

  在黄乐不住的哀嚎声中,四人来到了二楼的一家饮品店内。

  店面不大,身后外墙没有窗户,用来躲藏似乎正好。而且这里正好能看到大厅入口的大门,视野优秀。

  警察已经到了,此时正疏散着群众。看热闹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缺,哪怕明明被告知会有生命危险,还是争抢着要向前凑过去。

  男子找到几卷胶带,将那个蟑螂怪兽绑在下水管道上,捆了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

  蟑螂怪兽闷声闷气道:“大哥,你能不能把我的头套给摘了,实在太闷了。”

  他这一身的怪兽服本来就很难脱下,此时被绑住更是没了威胁。

  黄乐的身上被绑了一圈炸弹,此时都快哭了:“大哥,你居然带了两层炸弹……”

  男子警告道:“闭嘴,再说话就塞你嘴里去!我警告你别乱动啊,这是触发式炸弹,只要受到稍微大一些的力量就会爆炸。”

  黄乐没敢再吱声,不过心里却嘀咕上了:“骗鬼呢,要真是这样,之前表演的时候早该爆炸了。”

  不过他可不敢触这个霉头,虽然男子话里有水分,可谁也不敢赌这个炸弹到底是真是假。就算炸弹是假的,可男子这一身的肌肉和手里的刀总做不得假吧。

  男子又走向杜晨晨。

  杜晨晨朝他摊手,坦然道:“我就不用绑了吧,我一个普通女生对你构成不了什么威胁,况且我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普通女娃子这时候早就吓尿了。”

  男子没听她的,但也没将她绑起来,而是搬来个椅子,把黄乐安置在上面,连带着椅子用胶带绑了一层又一层,双手也被负后绑在了一起,而他则躲在黄乐的身后,刀尖就对着后腰。

  杜晨晨倒是淡定,倚着墙一屁股坐了下来,此时也不在乎地面是否干净,隔着差不多两米的距离,打量着那个男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应该不是为了钱吧,要不然去银行应该更好。”杜晨晨突然问道。

  男子沉默不语。

  黄乐的裤兜突然震动起来。

  手机响了。

  黄乐头也没敢回,小心地问道:“大哥,我能接个电话吗?”

  “我来接。”

  男子摸了过去,摸出一个白色外壳的手机来。

  黄乐一愣,这不是他的手机啊。对了,这是杜晨晨的,他一直帮杜晨晨拿着开直播来着,事件发生的时候,他直接将手机塞进了裤兜里。

  来电显示——林小娜。

  男子开了免提,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嗓音温醇,听起来就让人有信服的感觉。

  “我是S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先生,你不要冲动,你有什么话可以和警方说,不要伤害到里面的人。”

  男子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又说道:“先生,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有要求的话也可以提,只要在我们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这件事现在闹得还不算特别大,如果你投案自首,也不算造成太大的恶劣影响,想一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件事传开了,总有认识你的人,你不介意,可你的家人呢,父母,孩子,他们一定不希望见到你这个样子吧。”

  电话声音很大,杜晨晨听着琢磨开来。

  这个所谓的副局长恐怕只是个幌子,应该就是个谈判专家什么的,或者是警局里一个擅长劝说的领导干部,为官越大,说话越容易带上官腔,这是难免的。但这个人却把这件事说得尽可能小,还搬出亲人来,恐怕并不是期待这个男人能立马投降,想着的就是让他放下一些戒心,多想想家人。不管如何,都在心中埋下颗心软的种子,处理得当,这就是接下来劝说投降的诱因了。

  男子忽然冷笑起来:“家人?我的家人都快被逼死了!”

  电话对面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哦?这件事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事情不是靠暴力手段就能解决的,遇上了问题,单纯的伤害行为只会适得其反,你要想清楚,你这么做的后果有考虑过吗,家人会希望你这么去解决吗?这样只能害了他们,更害了你啊!”

  男子猛地挂掉电话。

  外面的情况看不清楚,想必也在商讨着对策,特警什么的也该出动了吧,杜晨晨想着,忽然对男子寥寥的几句话注意起来。

  “你的家人有什么事情吗?”她尽可能放缓自己的语气,平和地问道。

  “呵呵。”男子冷笑。

  他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杜晨晨,反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就为了救这小子?”

  杜晨晨点点头:“他是我朋友,我肯定不能放着他不管。”

  “管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用,还让你一起跟他困在这里,害怕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将自己逼上绝路。”

  杜晨晨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做了后是这种结果,但没做之前,我也不清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你就真放了他呢?”

  男子看着她,因为头套的缘故,看不清楚面容:“那你呢,想过自己没有。”

  杜晨晨笑了起来:“当时情况太紧急,哪有时间想那么多,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冲动了,毕竟你既然做了这种事,就肯定不会手里不留人质,要不然岂不是太尴尬了?”

  男子摇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了朋友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算他是你男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面我也见多了,都不需要生死危机,哪怕一些常人看来的小事。”

  “所以说,我当时有些冲动嘛,脑袋一热就上头了。”

  男子换了只手拿到,原本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擦掉上面的汗水,他忽然笑道:“你胆子可真不小,难道以为我这个炸弹是假的?”

  “真的假的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引爆炸弹。”

  “哦?”

  “你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吧,要不然在商场里搞绑架,不为钱,单纯的报复社会吗?我觉得不太像,那样的话直接就引爆了。”

  男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多大啊?”

  “虚岁18了。”

  男子摇头:“看起来可真不像啊,我说的是心理年龄。”

  杜晨晨笑道:“还好吧,我也就喜欢看些小说,平常也不怎么说话,危急关头可能脑袋转得快些。那你呢,你多大了?”

  “我?”男子好似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有些沧桑:“我孩子再过几年,就该和你一样大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有孩子你还做这种事?”

  是那个蟑螂怪兽,他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那你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男子转过头,嗤笑道:“怎么,你要教育我?”

  似乎是被这句话吓住了,蟑螂怪兽的声音小了许多:“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你的孩子会抬不起头来啊,有个犯罪的父亲,他在学校里一定会受人欺负的,你不能不考虑孩子啊。”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加低了:“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所以我中学时候就辍学了,你要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啊。”

  男子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掏出根烟来,点着,深吸一口。

  蓦地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

  黄乐身上绑着炸弹,一直惴惴不安着,之前一直没敢插话,生怕自己那句话惹得对方不高兴了。眼下听这话语,似乎事情有所转机,连忙说道:“把我们放了呗,我们都会帮你求情的,事情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啊,想想孩子。”

  男子呵呵冷笑,一巴掌拍在黄乐的脑袋上:“别人说也就算了,你小子半天连个屁都不敢放,轮得到你来教育我?!”

  黄乐缩着脖子,怕他继续生气,连忙解释道:“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晨晨说要救我的时候,我感动得都快要哭了,但是被你搞得,别说眼泪了,气都冒不出来。而且,我想说话的时候你都把我们绑过来了,这还咋个说嘛,人们常说大恩不言谢,眼下说出口来,不成交代遗言了嘛,不吉利……”

  男子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吵死了,闭嘴!”

  黄乐吃痛,立即噤声,但是眼睛忽然瞟向一物,愣了愣神。

  在场人都看了过去。

  原来是杜晨晨的那个手机,此时没有息屏,上面还有字体滚动着。

  男子拿了起来,黄乐张了张嘴,忽然想到直播间一直没有关闭。

  “直播?”男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向黄乐。

  黄乐连连摇头:“这是之前就开了的,可不是我为了通风报信开的啊,你知道的,你一直绑着我,我可没机会的。”

  手机从被黄乐揣在兜里,一直处于黑屏状态,在被拿出来后,摄像头放在店内的桌子上,也什么都照不到。但虽然看不见,可声音还是依稀录进了直播间里,人气是越来越高,大家对着黑屏讨论得热火朝天。

  【真的假的?绑架案,还炸弹。我去,这年头为了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演得像真的一样。】

  【等一个超管封禁,顺便C站见。】

  【这是真的,我刚才听说了,就在我们S市的亿达商场。】

  【拉倒吧,说得像你在场似的,我上网查了,什么新闻都没有。】

  【你煞笔吧,刚发生的事还能立马上新闻?什么时候解决了才能说出来,这叫控制舆论,你真当你活在和谐社会?】

  【我可去你妈吧,你现在还活着这社会对你就太和谐了。孩子,你多大了,小学生?】

  【你可滚吧,你怎么不上网查查你妈卖了多少次,看能不能查到,一口一个孩子,装什么B啊?】

  【别吵了,是真的,我已经报警了,不信看帖子#链接。】

  【帖子不存在,被删了。】

  【这尼玛还有水军配合,我佛了,各位老哥儿怎么看?】

  【我看你妈看,自己没脑子吗问问问的,还水军,你妈水多也是水军。】

  弹幕一条条飘过,似乎重点已经不是到底有没有发生恐怖案件,而是键盘侠们的互骂发泄之地了。

  网络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许多人在这里可以找到自己感兴趣,可以让他们兴奋的东西,吸收知识补充营养,对他们来说是个天堂。

  同时,网络也是个巨大的造粪场,无数的网络蛆虫在这里狂欢。

  随着男子将手机拿起,摄像头也对准了坐在地上倚着墙的杜晨晨。

  【卧槽,小姐姐还在啊。】

  【在?kkp。】

  【小姐姐好漂亮啊。】

  【舔尼玛呢,是条母狗就能舔。】

  【没见过女人吧,这叫漂亮?眼瞎?】

  【整容了吧,眼睛看着就不对。】

  【哪来那么些酸B,滚出去啊!】

  随着热度的升高,三教九流汇集,越来越多的蛆虫也开始涌现,直播间再也不复之前那种和谐的美好。

  如果杜晨晨能看到弹幕,一定会感叹,原来她看着不舒服,瞧不上的那些溢美之词是多么和谐美好,没有辱骂,没有见到女生就不尊重的脑瘫下肢动物,比上这些家伙的章口就莱强上了一百倍。

  直播,其实不就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吗,为何越来越扭曲变了味道?

  弹幕在吵架,在看弹幕的人心情也会受到影响。

  男子面具下的脸色也愈发难看,网络喷子的威力,他也曾经感受过。

  他翻转了相机,开启了前置。

  画面一转,一张面具脸出现在了手机内。

  【卧槽,什么东西,吓死爹了。】

  【滚开啊,我要看小姐姐。】

  【变身超人?我去,在拍电影吗?后面这个是?蟑螂怪兽?怎么被捆起来了。】

  【我带你们打,主角还真成了反派了嗷。】

  【我服了,这里都有崽种。】

  黄乐看不到弹幕,但他想得多一些。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直播间一直没被封禁,是不是说,警察一直也潜伏在直播间里,听着这边的动静。

  真成了网警啊,网络潜伏啊!

  男子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盯着那些弹幕,忽然闷声闷气地开口道:“警察是不是也在看着呢,在的话,说句话。”

  弹幕瞬间炸了锅。

  【我在。】

  【在的。】

  【皮城警官前来报道。】

  【我是警员1857,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立刻缴枪投降。】

  【人质已击毙,开始攻坚。】

  【哈哈哈,我是干员刘醒啊!】

  【咦,身后那兄弟身上是不是绑着炸弹啊?】

  【好激动啊,要现场爆炸吗,我还没见过呢。】

  【快炸快炸,还等什么呢,谁怂谁孙子。】

  【去你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都给老子闭嘴。】

  【别吵了,大家都是炎黄子孙,给我炎黄一个面子。】

  ……

  当男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黄乐虽然看不到弹幕,但用屁股想都能猜到,直播间的弹幕一定不会像男子想的那样,只留给真正的警察说话,必然一大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出来冒充。

  只是他也没想到,还有那么一堆出来煽风点火的人,否则一定会记住ID,拼死也要人肉出来。

  不知道那些家伙卸掉网络这层保护伞,面对真人的时候,还有没有勇气去开玩笑。

  玩笑,也得能让人笑出来才行。

  蛆虫都是出来恶心人的。

  男子也气得够呛,他想开启禁言,却不会摆弄,气得将手机摔到了一边。

  杜晨晨有点心疼,毕竟手机刚买的,她,没多少钱了啊。

  黄乐已经猜到了原因,生怕男子被气得恶向胆边生,连忙安慰道:“都是些键盘侠,水鬼一样,靠近了也会把你拉下水,跑都跑不掉。”

  男子不说话。

  杜晨晨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否则原本还算不错的情况将会恶化。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我指的不是警察,而是网民?群众?”

  男子看着她,这个还未成年却勇气可嘉的小姑娘。

  他突然觉得,像在淤泥池里看到了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亭亭孑立。

  人,最怕对比了。

  他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上去,将刀刃插入了面前的塑料桌子上,扎了个通透。

  他指了下黄乐,忽然问道:“你想救他,是因为他是你朋友,如果换个场景呢。比如,你走在一处没有监控的马路上,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老人,而周围又没有别人围观。这时候,你救,还是不救?”

  黄乐和蟑螂怪兽都没有说话。

  这话是问向杜晨晨的,可他们也思考了起来。

  杜晨晨没有立马回答,人在危难时候会变得相当敏感,虽然她平时做事很直,但这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这道题答对了,是个送分题,答错了,恐怕就要送命了。

  良久,她顺着本心开口道:“我应该会救,稳妥些的话,先拿出手机拍个视频,证明不是我撞的。”

  男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看出她有无说谎:“为什么?”

  杜晨晨想了想,似乎在酝酿着话语:“我虽然学习不太好,但对于一个实验倒是蛮感兴趣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薛定谔的猫。

  大概就是说,一只猫被放在一个箱子内,同时还有一个放射性物质,这个物质呢,有一半的可能性会杀死那只猫,而另一半就是这个东西衰败了,那只猫会活下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细节也不多说了,总之,只有打开盒子,才能观察到这只猫是生是死。这个实验挺有趣的,要是不打开箱子的话,这只猫就处在了既生又死的状态。

  如果用在你说的事情上的话,虽然不太一样,但也有点相似之处。那个老人就像那只猫,选择就像是否打开箱子。救了或许老人不会活下来,但不救也不一定死。”

  男子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答案,他不解道:“那你还要救?”

  杜晨晨指了下自己的胸口:“我觉得,虽然结果不一定会怎样,但做事,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管不着,更管不了,但从小我就想过,一个人如果连良心都不要了,那就对不起自己了。”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笑出了眼泪,笑得让黄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要完。

  男子擦了擦眼泪,嗤笑道:“到底是个孩子,你以为,对得起良心,就能活得安稳吗,这世界上的恶意太多了。”

  说着,他指着杜晨晨道:“单就你刚才说的,拿手机拍视频,你觉得有用吗?没有其他人在场,或者说只有一两个人在场,他们就一定会为你作证吗?警察会凭借一个视频就断定,老人不是你撞的吗?”

  杜晨晨没有说话,蟑螂怪兽忽然喃喃道:“不会的,法律是要讲证据的,这属于证据不足。而且,人都怕麻烦,讨厌与那些表面上对他们没什么好处的法律扯上关系,如果真只有一个证人,多半会选择沉默,说自己没看清楚。”

  男子没有看他,对着杜晨晨说道:“看吧,这就是踏入社会的人和一个还是学生的孩子不同的见解。”

  黄乐突然开口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报警呢,让警察来处理。”

  男子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然后呢,你再怎么和警察说,人不是你撞的,你只是好心怕人死了?就算警察信了你,那么证据呢,老人醒过来要控告你,警察有什么办法,你又能怎么办?”

  黄乐道:“有监控啊,啊,不对,那地方没有监控的。”

  他有些急躁起来:“现在马路上哪里没有监控啊,你这个问题就不成立!”

  男子还没说话,蟑螂怪兽打断了他:“没监控的地方还很多,农村还有不少呢,而且,有时候监控总在适宜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坏掉。”

  男子点点头,嘴角嘲讽:“这就是成年人遇到的世界。”

  “所以呢,我再给一次回答的机会,你还要救吗?我还没有说那些潜在的恶意,单就说当下良心的选择,你觉得,救了人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杜晨晨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她当时看过觉得挺有道理,但一看而过的话。

  君子不救。

  男子又掏出一根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似乎在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杜晨晨突然说道:“我还是会救。”

  “哦?为什么?”

  “我认认真真想了一下,脑海中模拟了你说的场景,我觉得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当时的我不会想那么多,以我的性格,很难去想得那么远,权衡好利弊再去做这件事。可能事后会回想,但在当时,肯定会救的。”

  “你是圣母吗?”

  杜晨晨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可能是因为,我家里比较有钱吧。”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男子握着插在塑料桌子上的刀柄,低头苦笑,手在颤抖:“那么穷人呢?”

  杜晨晨道:“我觉得每个人都不同,不能等同看待,我家里有钱,也承担得起后果,而且有事情的话,一般我爸妈都能解决得掉,当然,说句不好听的,用什么手段和方式我就不清楚了,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舆论一定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男子叹了口气:“舆论真的有用吗?对于要脸的人来说,可能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但是那种水鬼般的跗骨之蛆,让他们要脸,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碰瓷的老不死了。”

  杜晨晨没有再说话。

  话说了这么多,傻子都能看出来,男子的问题,一定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高度上,对不等位的人指指点点,不是坏就是蠢。

  男子看着插在桌子上的刀,似在回忆,对杜晨晨说道:“我跟你说个故事,你来听一听。”

  “我老家在一个小镇上,说是小镇,也不太准确,有点像农村。”

  “那一天,我开着三轮车,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老头儿躺在马路牙子上。我当时吓了一跳,过去探了下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儿,于是我就将老头儿放在车里,拉去了医院。”

  “老头醒过来了,拉着我的手就不松开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激动,感谢恩人,刚想说不用谢,就听他喊道,别让他跑了,就是他撞的我。”

  “警察来了,录了口供,老头的孩子也过来了。”

  “警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那个负责案子的警察悄悄和我说过,没办法,他相信我,可一切需要讲证据。证据存在于那个不存在的监控里,存在于醒过来的老头不存在的良心里。”

  “医药费是我垫的,几千块,老头和我要钱,要更多的钱,明明没事了却说自己下不了床,让我掏钱。”

  “我想躲,他们找到我家,原本不能下床的老头儿就坐在我家门口,哭天喊地,大冬天的,他的孩子也不怕他冻死。或许冻死了,能得到更多的钱?”

  “我家里穷,小时候读到高中就念不下去了,但我喜欢看书,怎么那些个书里买椟还珠,见义勇为的故事,到了我身上就像个笑话。”

  “没办法,我赔了,要不然他们还要去孩子的学校闹,去我老婆工作的厂子闹。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治疗需要花很多钱,孩子还要上学,我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将将维持,现在被纠缠得连工都没法打了。”

  “房子卖了,赔了20万,亲戚朋友劝我心狠一些,和他们玩横的,不要脸的总归怕不要命的,可就是没人愿意借我钱。”

  “我爸妈跟我说,要不他们死了吧,省得给我再多的负担了。”

  “我觉得不行,要死,也得是我来。”

  “我不知道20多万在你的家庭看来是个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套房子加上一屁股的外债,喘不过气了。”

  “我找过记者,他们去找老头的家人,没人理,曝光在网上,淹没在众多的新闻里,评论倒是不少,我看过了,他们都在谴责那一家,可没人替我想想办法。甚至还有人说,就是我撞的,我在装可怜。”

  “我现在,可怜,还用装吗?”

  “所以,我就想问问这个世界,到底还不是个讲理的世界,到底好人是不是只能吃哑巴亏。”

  “我想和他们谈谈,哪怕用这种方式。”

  杜晨晨沉默,她心里难受,饶是听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可当事人确确实实站在眼前的时候,那种难受就更甚了。

  这样的新闻,上一次她看到已经是几年前了。

  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许久,让人觉得世道变好,坏人变少。

  有人认为,是舆论造成了这一效果,可喜可贺。但听了那个男人的话,对于那些没脸没皮的人,舆论真的有用吗?

  总有些人在那里钻着法律的空子,出卖良心。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新闻,一个老太太捡了一个钻石项链,任凭被监控拍到,警察赶到,群众指责,依旧撒泼打滚不肯归还,直到失主跪了下来,并掏了几百的“被迫感谢金”才还了回去。

  很气,却也无能为力。

  男子看着她,问道:“你觉得,我错了吗?”

  杜晨晨摇摇头,她知道,男子的问题自己早就有了答案,是世道的无奈,是良心的丧失,偏偏不是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

  这个男人,他真的,失望了。

  “是那个老头错了。”杜晨晨道。

  “有用吗?”男子又问。

  杜晨晨摇头,她觉得无解。

  男人再问:“那现在,你还会救吗?”

  杜晨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会的。”

  男人笑了,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知道,因为眼前这个女生,终归和他是不同的,有着更多的选择,更多的余地,更多的手段。

  她可以选择良心,满足自己的良知,而他,只能被迫咽下这些苦果。

  杜晨晨忽然问道:“我错了吗?”

  男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或许可以帮你。”

  “哦?”男子愣了。

  “虽然你现在已经走上了绝路,但你的家人还需要生活,我可以帮你筹钱。不一定有多少,你父母需要医药费,肯定不是一笔小钱,我可以帮你众筹的。”

  杜晨晨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本来就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但眼下,她却迫切地想为眼前这个男人做点什么。

  “我父母已经死了,他们亲手拔掉的管子。”

  杜晨晨愣住了。

  “我老婆也跟我离婚了,要说有什么惦记的,或许只有我的孩子了吧。”说到这里,他在面具下的眼角出现了一丝为人之父的温柔。

  “我进去之后,他应该会有新的生活吧,或许会有人愿意收养他。”

  杜晨晨像是被刺卡进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男子握住刀柄,一用力拔了出来,吓得离得最近的黄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原本想的是,跟警察们说一说,让他们找个记者来,不要地方台的,就中央台,闹得越大越好,要现场直播,让每个人都知道我的故事,让他们都好好想想,好人,是不是总得不到好报。”

  黄乐连忙说道:“你的事情都通过手机直播说出去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呵呵,让他们知道吗,就那些白念过那么多书,嘴里说不出话的垃圾?我需要他们的同情和理解?”

  杜晨晨道:“总会有好人知道的。”

  男子看着她,笑道:“比如你。”

  杜晨晨也笑了:“我觉得我算不上。当好人太难,我只是顺从本心。”

  “是啊,好人太难,可用良心当本心的又有几个呢?”男子像是在问她,又似是自问。

  他走到柜台后面,捡起手机,对着杜晨晨歉意道:“屏幕碎了。”

  杜晨晨摇头,示意没关系。

  男子看着那摆在柜台上的果汁,又看了看价格表上的数字,拿起一杯来,插进吸管,喝了两口,笑道:“太甜了,一杯果汁就这么贵,平时可喝不起。我儿子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喝上这东西。”

  杜晨晨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儿子以后不一定会过得怎么样。”

  男子摇摇头:“放心吧,他机灵得很,吃不了什么亏的。就是绑着炸弹来找记者这件事,还是他给我出的注意呢,要不然,他的学都没法上了。”

  杜晨晨心头巨震。

  男子将果汁放在那里,拎着刀走出了饮品店门口,看着大门处早就严阵以待的警察,还有不知埋伏在商场何处的狙击手。

  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炸弹,举起双手,向着大厅门口喊道:“我,投降啦!”

  炸弹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摔裂开来,塑料外表下,是空荡荡的内心。

  玩具。

  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此时戴着头套,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的背影,在身后三人的注视下,倒有点像个英雄。

  五指张开,刀掉落在地,发出震耳的响声。

  像是谁良心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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