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外出一趟，被炎阳炙得有些恹恹，陈子夜回到府中便重新沐浴更衣，换得身清爽后，靠在美人榻上小憩了会儿。

        日昳时分，小萤将她轻唤醒，传禀府里管家的顾嬷嬷正在外候着。

        她这才懒懒掀开眼皮，缓了须臾，坐起身，吩咐让人进来。

        顾嬷嬷入内，步子未定，便抬眼瞧见美人正坐榻前，神色淡淡，杏眸惺忪，青丝微乱半垂落搭在肩，一身慵懒尚未褪。月白纱裙更是笼着姑娘姣好身段，在过窗而入的薰风怜抚下，清逸飘飘。女子宛若是缕随时会消散的飘渺轻烟，分明可见，却留不住。

        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为何看着有些清冷，与她所闻天差地别？感叹间，顾嬷嬷又再多瞧去一眼，榻前人却已然散尽疏离，双眸生彩，望过来时，眼底还蕴了许许温色，令她恍觉方才那幕只是眼花。

        “您就是顾嬷嬷？”陈子夜含笑问。

        “正是老奴。”

        顾嬷嬷略福了福身，“禀王妃，王爷顾全您身旁缺人伺候，故特地嘱咐老奴挑选了几个懂事的丫头给您送来。”

        言罢，顾嬷嬷一一为她引见起来。陈子夜笑意不减，支起下巴，安静且认真听着，时而还会开口问询两句，时而又捏着那根银制的细长管子，啜饮起杯中的果子汁。

        一番交谈后，顾嬷嬷倒觉得，新入府的这位王妃并非传言中那样刁蛮不讲理，为人还算温和，就是略娇气了些。据说今日她那贴身婢子为了根银管子便大费周折，最后还是在外头的金银铺子里才买到。如今吃个西瓜也是，得先让人榨成汁，不可谓不讲究。

        想来素日也是个得宠的公主，可惜命不好，偏偏走上了和亲这条路，而自家王爷还是个不会宠人的。

        念及此，顾嬷嬷不自觉又多附了几分和气。

        “这几个都是做事麻利也机灵的，王妃尽管放心使唤就好。”

        “嗯，嬷嬷既如此说，我便安心了。”

        斟酌片晌，陈子夜当面将新领来的婢子一一分配妥当，后又问了王府的近况和些琐碎事，便再不多打听。顾嬷嬷有些吃惊，候了良久，见其确实没什么再要问的，这才恍惚退出门外。

        小萤亲自将人送出院子，才安心折回屋内。

        “王妃，您方才怎么不问管家的事？王爷虽看重顾嬷嬷，可如今府里有了女主人，这管家权理当交到您手上才是。”

        “有何可问的。”陈子夜幽幽出声，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顾嬷嬷是听王爷吩咐，既没有主动交出，便意味着王爷并无此意，我要了也无用。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要也罢。”

        她可没想过在这里久待，现下连筹谋着怎么逃出去都嫌太累，更没心思帮别人管家了。

        自知劝不了王妃，小萤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看着西瓜汁里漂浮的冰块，微微皱起眉，“王妃，冷饮子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陈子夜当即一撇嘴。

        “我今日才喝一杯。”

        “可您另外还备了好几杯呢。”

        她一时哑然，委屈地与小萤对上视线。不料平日温顺听话的小丫头，此刻却板起脸，像极了家中那位常数落她的老妈，对峙之后，终是陈子夜举手投降。

        “好好，我喝完这个就不喝了总行吧，明明是大热天……”她不满地狠吸上一口，喃喃道，“西瓜汁要趁新鲜才好喝，其余的你和那些小丫头分着喝了吧。”

        小萤听了立时又变成乖巧应“好”。

        望着眸子也亮晶晶的小丫头，陈子夜暗暗生疑，这丫头不会是在故意骗她西瓜汁喝吧？

        休息好，又被一杯果子饮消了暑气，陈子夜就想着再出门逛逛。小萤伺候着她换衣，重新束了个简单的发髻。

        “对了，方才顾嬷嬷说的那些，和你今日在府中打听到的，可有出入？”

        “顾嬷嬷倒是没骗人。”小萤想了想答道，“只不过她漏了一件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子夜闻言别过脸。

        小萤犹豫道：“府里还寄住了个苏姑娘，是来京城养病的，身子娇弱，平日也不怎么出门。她与王爷是何关系，众人也是各猜各，不过听说王爷待她很是不错。”

        “哦？”陈子夜微挑眉。

        若非血亲，即便是以养病为由，女子寄住男子家中也算逾越，于清白更是有损。魏宁轩这般有心机城府的人不会想不到，却还是做了，她难免是要往深处想想的。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对别人私事可不感兴趣，更不会去深究。

        收拾妥帖，便领着小萤，以及顾嬷嬷送来、叫做念春的婢子，一道出了听竹苑。

        彼时外头依旧很晒，小萤撑起一把油纸伞跟在旁，陈子夜轻摇小扇，几人一面走，一面欣赏沿途景色。

        王府很大，兜兜转转走得腿酸，也不过才绕了过半。若非有念春引路，她们只怕是要更累。

        王府也颇雅致，红砖瓦、朱漆木，雕花窗屋子一间紧接一间。沿途假山流水，姿态各异；抄手游廊，延绵回绕；花花草草，品种多得不计其数。

        要不是常常路过几个忙碌的婢子或小厮，她险些错以为自己并未穿越，而是闲暇时候出来逛逛名胜古迹。

        看天色也不早，恰好又腹中饥饿，陈子夜正打算折回时，突然一间小院钻进了她视线里。

        院子坐于王府偏僻处，看着简单朴素，与王府有些不搭。院门半敞，她推开走进，入目即是排排翠竹，清幽凉爽，安静闲适，让人眼前一亮。

        院中陈设也极素净，左侧是口井，木桶尚高悬半空，轻轻摇晃着，底端水珠不断滴落，似是不久前才刚被人用过。

        视线自石井往右走，瞧见的是间竹屋，构造素朴，却与这间小院极契合，宛若世外园林，而里头正住着一位闲云野鹤、高风亮节的居士。

        再往右，院内居前侧，是张桌子和两把椅。

        桌上摆着棋盘，黑白棋子紧密错峙，似还是个残局。她走近低头看，才发觉黑子处在劣势，已被白子逼至末路，下一着，不是突围便是全盘沦陷。

        棋盘旁还放了本书，凉风习过，夹着竹香，将书页吹的瑟瑟作响。

        片片竹叶从空中摇坠飘落，陈子夜一手撩开额前被吹乱的碎发，另只手接住一片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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