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扫地出门
一场春雨过后，万物复苏，花圃里许多种子都发芽了，栽种的花苗也开始长叶子，花容看着一片片小苗，期待着这里以后变成繁花似锦的样子。
“夫人，你种这么多花，是打算卖花么？？”
蓝盈盈有些好奇地道，庄里开辟的花圃，比清平县城外所有花圃的占地规模都大。这么多花，就算一个白山县的百姓，也买不完吧？
“怎么，是担心我抢了你们的生意？”
花容同她玩笑道，她从来没有这个打算，卖花虽然利润大，但也麻烦的很。而且，时令性太强，最重要的是不好保存。
“怎么可能？从这里到清河县，这么远的距离，花早死了。”
蓝盈盈才不担心这个，且不说时间，光这一路颠簸过去，再漂亮的花也要变“残花”。
当初，爷爷就是考虑到这个，才会毫无顾忌地过来。
“你的钱攒够了么？”
花容见她今日穿了浅粉色高腰襦裙，梳着双螺髻，两边各翘起一个小角，十分的俏皮可爱。于是，有意逗她道。
“夫人那日原来是同我开玩笑，一天四十文，还了杏儿姐姐五十文还有剩呢！”
蓝盈盈笑眼弯弯，她还当真以为一天二十文，干了三天，没想到领工钱的时候，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百二十文。
“你这手还挺巧，那并蒂莲做的很像，简直能以假乱真了。”
花容真心赞赏道，单单是论这造假的手艺，五十文也是很值得了。只可惜，杏儿绝不会管那些。
“还是夫人识货，我当初弄那些并蒂莲，可是费了大功夫。”
蓝盈盈立刻觉得遇到了知己，她当初做着不过是觉得好玩，后来提出来卖，也只是想试试有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想到不少人被骗，她就暗自得意，不是因为赚了多少，而是从侧面证明了她的手艺。
“盈盈——”
不远处，一个男孩子朝着这边挥手，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纸鸢。
花容看着丁大宝亦或是丁二宝笑着跑了过来，这么多天了，她还是不太能分的清楚这兄弟俩谁是谁。
“盈盈，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放纸鸢么？你看，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丁大宝兴高采烈地道，得意地显摆着手里的超级大风筝。
花容在一旁看了直摇头，这老鹰画的可不怎么好，这手艺，比起孙鸿可差得远呢！
“丁二宝呢，不是说要一起去么？”
蓝盈盈见只有他一个人来，有些不高兴地道。
“二宝又去找你爷爷了，他还说，以后要跟着你爷爷学种花呢！”
丁大宝挠挠头道，从前几天二宝说了这话开始，就一直跟在蓝爷爷身边跑前跑后，殷勤的很。
“他不去拉倒，我们自己去。”
蓝盈盈嘟着嘴道，丁二宝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
丁大宝见她突然就不高兴了，也不敢追问，点头应道。
花容失笑，这原本两兄弟都喜欢蓝盈盈，现在看来，二宝这是要退出，成全他兄弟？
到底是年纪小，孩子气的想法，这感情上的事情，岂是说让就能让的？
不一会儿，一只老鹰飞到了空中，没想到，样子虽然丑，飞的还挺高。又有一只鸽子朝着这边飞了过来，等离的近了，花容才发现，这是一只信鸽。
这只雪白的信鸽看到花容就咕咕地叫起来，亲昵地在她手掌心里磨蹭着脑袋，绿豆一样的眼珠溜溜圆，看上去很有些滑稽。
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花容将小竹筒取下来，打开就见里面一张纸卷。
花容细细看了信的内容，眉头不由皱起，老爹说最近好几个州县都开了新的绸缎铺子，而且是同一个人开的。
这些绸缎铺里的丝绸同样来自云泽国，花色新颖，质量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价格比花家还要便宜。
最近，花家的丝绸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销量比去年三月少了两成。这还只是开始，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不妙。
所以，花文远决定亲自到青州去看看，那里应该是黄记绸缎铺的总店。
这家绸缎铺的名字十分简单——黄记，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姓黄的人开的。
花家的丝绸生意只在清平这一代，就连这样僻远的地方都受到了影响，可想而知，其他地方有多么的严重。
这黄记，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十分的突然，先前并没有听说有黄姓商人经营丝绸生意。
花家有自己的商队，受到的冲击还算是小的，可那些小商小户，受到的冲击只怕更大。长此以往，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家破产。
“三妹，三妹！”
她正想的出神，就见花明珠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显然是刚刚收到的。
“怎么了？”
花容见她跑的一身汗，脸色也难看的紧，想来是和这信上的内容有关。
“我娘来信说，我爹派了几个家丁过来，要把我和景环绑回去。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花明珠急的团团转，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实在没有想到，爹爹这次竟然这么绝。
花容闻言，对于花文宗的反应倒是不奇怪。如今她和花文宗之间势如水火，他又怎么可能放任儿女跑到“敌营”来？
“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爹为什么会答应你们来这儿？”
放出来了，又要绑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几天我爹有事外出。我和小弟是瞒着他偷跑出来的。”
花明珠转的有些头晕了，这才停下来，听花容这么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花容回想了一下，花文宗出去的那几天，差不多就是他往日到梅氏那里去的时间。
“先不说那些，这信是让驿站加急送来的，我爹派过来的人，再有七八天就该到了——”
花明珠六神无主，这会儿只能眼巴巴看着花容，希望她能给自己出个主意。
“怕什么？你们要是不想回去，庄里这么多人，还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姐俩被绑走不成？”
花容冷笑，只要她发话，那些人连容喜庄的大门也进不来。
“可是，就这么直接顶撞我爹，他一定更生气……”
花明珠听了这话，犹豫道，再怎么说，花文宗都是她的亲爹，这么忤逆亲爹只怕不好吧？
“大伯娘怎么说？”
花容觉得，花杨氏既然会报信来，就是要让女儿有所准备。这其中的意思，还不明显么？
“我娘说，让我们千万不要回去。”
花明珠想到信里后半段的内容，觉得自家娘亲也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对爹爹言听计从，现在竟然开始跟他对着干。
“那就看你到底是听你爹的还是听你娘的。”
花容摊手，决定只能花明珠自己下，若是她不想回去，就算花文宗亲自来，也不能把她带走。
“你说，这人怎么变的这么快呢？”
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花明珠有时候回想起来，简直跟做梦似的。
爹爹变了，娘也变了，她素来熟悉的家，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
“不是人变了，而是你从前自以为的认知被打破了。”
花容淡淡道，就好比花文宗，他不是去年才开始变坏变自私，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而现在，他营造出来的好丈夫好父亲的假象，被一点一点揭穿了……
至于花杨氏，她性子里或许有天真，但她也绝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她爱着花文宗的时候，可以卑微到泥地里。可一旦爱情的假象被戳破，她真实的自我便渐渐显现出来。
“是么……”
花明珠喃喃道，对于花容的话，她有些明白，又不是太明白。
“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花容隐晦道，花文宗，注定是要让她们一家失望的。
……………………
“明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石大力正在和花明珠谈论桑苗剪枝的事情，就见她又走神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
“没什么……”花明珠摇摇头，心不在焉地道，也无心在谈论下去，“我先走了。”
“明珠，不是你说，咱们算是朋友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说。”
石大力有些憋屈地道，他努力了这么些天，换来了这么一句——“朋友”，不过好歹也算有些进展。
花明珠犹豫了一下，最近她常常和石大力商量事情，这人也给了她许多有用的建议。所以，渐渐的，她也不再拿石大力当普通伙计看待。
“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爹，想让我回家……”
花明珠也不避讳，她成过亲，又和离了，名声比起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
石大力听了心里一惊，他本来就觉得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之所以敢对花明珠有妄想，也不过是藉着她此时的处境。可若是花明珠回去了，他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都完了……
“我不想回去。”
花明珠发狠道，她若是回去，也无非两条路，再嫁一个男人，以她的名声这次只怕做填房都没人肯要。再就是，一直呆在家里，靠着爹娘过日子，混吃等死。
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以前她以为自己的日子也就这样过了，可来到容喜庄，她心里又有了别的念想。
说到这个，她还要感谢花容，让自己看到了新的天地，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太好了！”
石大力忘形道，脸上喜色根本掩饰不住，他也无意掩饰。
花明珠疑惑地看他，自己回不回去，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觉得，夫人既然把事情交给你来做，那就是对你的信任，怎么能半途而废？”
石大力吭吭呲呲，十分艰难地替自己圆了回来。
“嗯，我要看着这些桑苗长成一棵棵大树。”
花明珠有些憧憬地道，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开头，但却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等这些桑苗长大了，也能证明——她花明珠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石大力见她抬手眺望更远处的桑林，悄悄同她站的近了一些，希望等桑林长成，他还能这样站在花明珠身边。
花容既得了信儿，这几天便有所防范，但凡是有陌生人想要入庄，都要盘查清楚。
是以，花文宗派来的三个家丁，就这么被挡在了门外。
“我们是来接人的，我们姑娘和公子，就在你们庄里。”
“我们是花文宗花老爷的家仆，我们老爷，可是你们少夫人的亲大伯……”
“你一个看门儿的狗，还不赶快闪开？”
三个家丁好说歹说，守门的人就是不让进。少夫人可是交代了，千万不能放他们进来。
“你们回去告诉我爹，我是不会回去的。”
花明珠出现在门口，鼓起勇气道。就算忤逆亲爹，她也想任性一回。
“老爷说了，若是姑娘和公子执意不回去，以后也不用再回去了。他，他再没有这样的女儿和儿子……”
一个家丁听了花明珠的话，当即将临行前老爷交代的话搬了出来。
“……”
花明珠一惊，差点儿坐倒在地上，爹这是，要和景环还有自己脱离父子/女关系？
“姐姐——”景环上前一步，将花明珠扶稳，然后开口道，“我和你们回去。”
“小弟！”
花明珠急了，她刻意瞒着小弟，就是怕他如此……
“三姐姐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让姐姐帮我做决定。”
景环坚定地道，明明才十一岁不到，脸上神色却异常坚定。
“那好，公子准备准备，咱们就赶紧回去吧！”
其中一个家丁连忙道，这回去一个，他们也算是能交差了。
“姐姐，等我回去，就像父亲求情，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临走前，景环拉了花明珠的手轻声道，看得出来，姐姐在这里，比在家里过的开心。
“景环，你还会回来么？”丁珍珠红着眼眶道，“你还要教我识字呢……”
“对不起。”
景环一脸歉意，他这个小先生，实在是不称职的很。
“这个，拿着吧！”花容将蚕种交给他，笑着道，“在哪里养，都是一样的。你悄悄的养，不要让你爹发现就成了。”
景环接过蚕种，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好，我偷偷的养。”
……………………………
人一旦有事情做，时间就会过的飞快。驾马车从容喜庄赶回清平县城要半个月，好像只是眨眼间，桃花开了，一声春雷乍响，本来稀稀疏疏的桑叶，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花容预备着要将蚕卵孵化，这几天便忙着支竹匾，准备蚕纸。
而这时，景环的信跟着到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大意就是——
花文宗动了真格儿的，花明珠不回去，他就准备把这个女儿从花家族谱上除名，从此再不认这个女儿。
花杨氏知道了这件事，同花文宗大吵了一架，两个人谁都不肯退让，花杨氏一下子气病了。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花明珠一看了信，就毫不迟疑地道。娘为着自己都气病了，她要是不回去看看，枉为人子。
“你先别急，我传个信儿回去，让周川打听一下，看看你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花容同样看了信，拍拍她肩膀安抚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万一这信要是景环被逼写的呢？
信鸽的速度快，来回一两日也就够了。
花明珠这才点点头，紧紧握着花容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这个时候，她无比庆幸，有花容在身边。
只是，周川送回来的消息，却让人吃惊不已——
花杨氏被气病了，但那只是气怒攻心，一时昏厥，醒了并无大碍。但景环就惨了，花文宗硬是动了家法，将他屁股打的是皮开肉绽。
这一次花文宗当真发了狠，将小儿子打的三天都没能下床。
花文宗把持杨家已久，杨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唯他是从，哪怕花杨氏声嘶力竭的阻拦，还是半点儿用没有。
“看到没有？就算你现在回去，也没用。”花容将消息给花明珠看了，又道，“就算你爹再狠心，虎毒还不食子呢，景环不会有事。至于大伯娘，到底是结发夫妻，你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事实是，当初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一旦花杨氏过世，这家里就是花景钰当家，杨家所有的产业，都要交还给入了杨家族谱的景钰。
这些年，花文宗挪用杨家家产不知道多少，单是账目只怕就很难说清楚。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花杨氏有事。
“那，现在要怎么办？”
花明珠明白她的意思，可若是不回去，真要任由自己被除名么？
“等大哥哥回来再说吧！”
花容算了算，再有一个多月，或许还用不了这么久，花景钰就要科考回来了。以他的资质，十有八九是要中的。
到时候，他有了功名，对上花文宗也能更硬气。
至于花文宗那个藏的严严实实的外室，花容思索着，也是时候放出点儿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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