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跟我走

　　楚夕岚？

　　陈屿听到韩语的惊呼，才猛然发现，余困的身边竟然没有楚夕岚的影子。

　　自己太警惕那只大鸟了，却忽略了楚夕岚的存在。

　　陈屿不敢停顿。

　　现在这种混乱的场面，楚夕岚一个女孩子，除非她像江美清那样身怀武艺，不然是难以安然无恙的。

　　江美清又是很顺手地拍飞一只俯冲下来的钟鹊，听到韩语惊慌的喊声，也是一咬唇，跑向了远处，四处找寻着楚夕岚的身影。

　　而楚夕岚这边，本来是听张峰的话留在篝火边的。

　　结果有几只钟鹊在后方突然出现，吓得几个原本信誓旦旦保护她的社员四散而逃，把她也稀里糊涂地带出了安全区。

　　慌乱之中，她只好把衣服盖在头顶再往篝火方向跑去。

　　不得不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在混乱面前作出的举动已经算是十分镇定了。

　　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张峰的每一条指令，并严格照做，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受伤。

　　混乱之中，众人的视线都被到处乱飘的羽毛和黑压压的鸟所挡住，所见之处均是眼花缭乱。

　　令陈屿和韩语江美清等人实在是难以找到楚夕岚的身影。

　　直到楚夕岚头顶着自己的外套，小心地跑向了篝火堆——就在陈屿和众人刚刚看到楚夕岚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

　　篝火堆旁边仍旧是一片混乱。

　　有人在往外跑，想要逃进帐篷里，有人被啄得伤痕累累，想要冲回火堆寻求庇护。

　　楚夕岚一路上小心翼翼，却在篝火边上被不知道哪个抱头鼠窜的社员在慌乱中推搡了一下。

　　她头顶本就顶着外套，不太能看清楚眼前的路，又受到外力，脚下一个趔趄失了重心，直直向前摔去。

　　最可怕的是，楚夕岚的前方正是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篝火堆。

　　人如果掉了进去，不说一条命保不保得住，全身性毁容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等同于是要了她的命。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那一刻，韩语原地尖叫一声，从余困背后径直跑出来想去拉住自己的朋友，被余困用力扯了回去，捂上了她的眼睛；江美清离得太远，只能看着好友跌向火堆，手中已经被打出了裂痕的吉他垂落在地；张峰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面孔焦急到扭曲，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嘶吼，却一样无能为力……这一刻，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然凌空举起，即将落在女孩白皙孱弱的脖颈上。

　　楚夕岚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吗？

　　哪怕是楚夕岚自己，在跌倒的时候，看到眼前狰狞的火舌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时间停滞，这一刻，陈屿感觉大脑里有条长久以来，一直压制着什么东西的弦被崩断了。

　　他从这一秒起，做出的所有动作全部来自于本能，没有任何犹豫。

　　每一块肌肉仿佛是精密运作的机械一般，收到上峰冰冷且没有一丝感情的开火指令，右脚猝然发力，如同导弹发射，狠狠压在了大地之上。

　　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不逊于子弹的爆发力让他的脚印深深烙下，不堪负重的土地上甚至出现了呈龟裂状炸开的纹路。

　　然而陈屿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空气中传来了气流猎猎作响的声音。

　　只此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认为楚夕岚完了。

　　注意到她的人全都在十几米之外，陈屿更是离得还要远。

　　但……奇迹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

　　来不及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一抹快到几乎出现残象的黑影凌空出现，在这一刻击碎了时间壁垒，以最短距离的直线冲了过去。

　　当楚夕岚飞散的头发就要被烈焰席卷而上的那一瞬间，狠狠地揽住了她的腰。

　　因为加速过快，陈屿怕对方无法承受急刹所带来的冲击力，右手横抱住她，左脚踏地，通过旋转二人的身体降低冲击的力道，把楚夕岚的肩膀揽靠在自己的胸口减速，摩擦了一定距离，以便站稳脚跟。

　　众人从一片惊呼之中回过神来，才看清那个黑色身影是陈屿。

　　“怎么可能！陈屿不是还在……”江美清猛地回头看了过去，但那里哪还有什么陈屿，只剩下地上那深深的脚印。

　　她秀眉一凝，完全无法相信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

　　韩语好不容易把余困的手掌扒下来，十分绝望地看向火堆，却发现楚夕岚安然无恙。

　　眼泪顿时吧嗒吧嗒地掉得更凶了，蹲在原地喜极而泣，哭得抽抽噎噎。

　　楚夕岚只感觉，在自己即将跌入火堆的那个瞬间，直接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了上来，紧接着天旋地转，方看清眼前救她的是陈屿。

　　发现自己这会儿正靠在对方胸口上，受惊了似地赶紧后退了一步，话都说不连贯了：“谢……谢谢你，救我。”

　　结果腿还是软的，这下没站稳，险些再次栽倒在地。

　　陈屿赶紧又扶了她一把，问道：“你没事吧？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倒也是奇怪，眼下对方虽然狼狈，身上金光兀自闪烁个不停，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楚夕岚这次是真的脸红了，低头检查自己身体上下了一番，细若蚊吟地回答：“我没事，我刚刚没有受伤。”

　　陈屿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赶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篝火边依旧是一片混乱。

　　到处都是骇人的黑影追逐着四处抱头乱窜的社员，四周并没有任何掩体能够帮忙抵挡凶猛的鸟儿。

　　黑背钟鹊本就是澳洲著名的凶猛鸟禽，在其一波一波的主动进攻下，手无寸铁的众人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露出来的部位都被鸟儿啄的皮开肉绽。

　　照这样下去，还真的可能闹出人命来。

　　黑色的钟鹊如同死神的使者，黑压压地四散而飞，肆意攻击。

　　张峰拼劲全力挥舞着衣服，帮助身边的人打走一只只穷追不舍的钟鹊，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分神看了一眼营地中心的火堆，那篝火燃烧得格外猛烈，看到的人却是心底一沉。

　　这回光返照般的烈火正预示了即将熄灭的前兆——他们马上就不能再依靠火焰了！

　　张峰咬牙，只得护着几个失血最为严重的伤员先逃进帐篷，守在帐篷门口，驱赶着盘旋不散的恶鸟。

　　显然，发现这点的不止是他，还有篝火边上的众人。

　　楚夕岚从刚才险些丧命的惊慌中恢复过来，一双凤眸中的光芒变得冷静了许多。

　　她仰头环视四周，看到天上盘旋着的群鸟，还有守着帐篷的张峰，以及依旧在篝火边苦苦支撑的余困等人，不由出声提醒身旁不断打落钟鹊的陈屿：“火快灭了。”

　　陈屿用余光扫了一眼火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按照他现在出色的身体素质，在鸟群的攻击下自保没有问题，甚至护住楚夕岚也没有问题。

　　但如果等到篝火熄灭，余困江美清等人都会难以支撑。

　　更别说不远处还有几个负伤流血的社员。

　　而且群鸟源源不断，陈屿绝对不想以现在这种方式探寻自己目前体力的极限。

　　以及，陈屿往旁边瞥了一眼，张峰正鲜血淋淋地站在帐篷口，像个狂战士一样驱赶着面前迟迟不愿意离开的钟鹊，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差陈屿太远，却仍拼着命地保护着自己的社员。

　　这样的行为，让人无法坐视不管。

　　在这一刻，陈屿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许妗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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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制止那个偷东西的叔叔？”回家路上，八岁的小陈屿握着母亲的食指，一脸迷惑地问。

　　“阿屿，你记住。能力多大，责任多大。”许妗认真地回答他，语气温柔，“妈妈啊，只想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做一个善良的人，就够了。不想你当大英雄。”

　　她刚刚已经把小偷的样貌拍下来，告诉了商场保安。

　　许妗看到他那不服气的神色，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头：“等我们阿屿长大了，变成男子汉了。无论是当大英雄，还是去做什么别的事，妈妈都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能力多大，责任多大。

　　陈屿看着天空上那只紫色头冠的黑背钟鹊，对方高高地仰着头，鸟喙如同铁钩一般，是毫不费力就可以撕裂人类气管的锋利。

　　一双红瞳凶光毕露，它的每一次长啸都引领着属下们新一轮的进攻。

　　社长为了保护社员已经伤痕累累，他的朋友正在附近苦苦支撑，举步维艰。

　　而身后，是手无寸铁的女孩。

　　英雄并非是逞强，并非是不自保，而是……无法袖手旁观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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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夕岚。”

　　陈屿回过头，篝火正发出滋滋的爆响，那是上面的树枝被快被燃尽的断裂声。

　　火焰失去了不断往里扔的木材，即将熄灭。

　　“我想要引走它们。”他飞快地说道，“社长那边暂且安全，但也在遭受攻击，并非长久之计。等火堆熄灭，外围的余困他们再难自保，更难以护住你。我想要把这群鸟，引进林子里。”

　　“我会保护你。所以，在火光熄灭的时候…”

　　陈屿看着楚夕岚，像是夏日的午后，邀请女孩去看电影一般，好像十分轻松地问她：“你要不要和我走。”

　　楚夕岚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眼下这种危险的境地，每个人面临着致命的威胁，陈屿居然还想着引火上身。

　　她十分清楚，他这一举动是想解放社长与余困等人身上的压力，但他们只有两个人啊！

　　怎么可能做到这样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明明陈屿的身上甚至也挂了一点彩——是没留神背后钟鹊扑来的挠伤。

　　楚夕岚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脸，却发现青年的神情毫无变化。

　　危难之间，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回忆。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双不论何种境地都不曾露出慌乱的眼睛，在这样前进后退仿佛都是死路的绝境之中，她突然就放下心来了。

　　“我跟你走。”楚夕岚静静说道。

　　陈屿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迅速。他甚至做好了拜托余困照看她的准备。

　　女孩的一头长发在火光前猎猎飞舞，身畔金光缭绕，仰着头，看着他，形状美丽的眸子里是信任与坚定。

　　她说：“保住你的命，陈屿。我才能活下来。”

　　篝火渐渐萎靡，被烧成灰烬的木柴堆无力地跳了几下火星子，即将要熄灭。

　　方才纠缠帐篷前的张峰的钟鹊群仿佛预见到了这一事实，纷纷被吸引过来，盘旋在他们四周，发出咕咕的怪叫声。

　　余困见状，焦急地向陈屿大喊：“陈屿你还呆在那儿干什么？快点过来！跑啊！”

　　陈屿不回答，只转过头，看着楚夕岚。

　　他向她伸出手：“我数到三。”

　　二人在即将熄灭的篝火堆前手拉手，面前铺天盖地的凶禽浩荡。

　　陈屿随手把一只按捺不住冲上来的钟鹊打飞，面朝山林，瞳孔倒映漆黑树影。

　　“一。”

　　黑压压的鹊群如潮水般覆盖上来，蓄势待发地盯着陈屿。

　　“二。”

　　空中巨大的紫冠钟鹊遥遥望着这里，红瞳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的情绪，尖啸一声，号令攻击。

　　“三！”

　　在火堆熄灭的一瞬间，群鹊俯冲，余困拉着江美清与身边几个社员飞快地跳入湖中，陈屿与楚夕岚相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恐惧。

　　有的只是身处绝境之中，破而后立的斗志。

　　“跑！”

　　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拯救朋友的决意，牵着手冲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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