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割城（上）

　　站起身来，吴王夫差理了理衣袖，一副想要请人离开的模样。
——再不识抬举，吕邗姜一行人恐怕会适得其反罢？
于是，顺理成章地，吕邗姜一行人拱了拱手，又在胥门巢的带领之下，款款地离开——王子姑曹和展如面面相觑：嗯？这就结束了……？
“大王……”展如迟疑地开口。
吴王夫差“嗯”了一声，问道：“不满意？”
展如：“……”
展如嗫嚅了嘴唇，不知该怎样作答。
“姑曹，你有何想法？”将目光转向王子姑曹的身上，吴王夫差慢悠悠地问。
王子姑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大王既想占下夷城，那便占下夷城，和那齐国女君费舌甚么？……蒙城要拿，夷城也要占下，到时以蒙城和夷城为据点，再将齐国边境一带全部拿下，联合鲁国，再对齐国徐徐图之。”
吴王夫差用崭新的目光盯着王子姑曹，实在没想到一向信奉武力至上的武将，居然也有一种战略不错的眼光——张了张嘴，吴王夫差还未说话出来，便听一阵“啪啪”的拍手之声，原来是胥门巢及时地返回！
“看不出来，王子姑曹将军竟也有不错的想法呢！”巢门胥毫不吝啬地赞美。
吴王夫差眼里也划过一丝赞赏，却皱眉道：“这样不好……孤已答应齐国女君接受蒙城的献城，就不能再占夷城了罢？”
巢门胥一怔，立即道：“齐国女君颁发了相关文书么？——蒙城被割，可不是嘴上说割就能割的，好歹要通过齐国女君亲自地申明罢？”
言下之意：只要齐国女君没法及时地返回临淄宫，发布蒙城所属吴国的宣言，吴军就仍有机会……攻占夷城？
——这实在是一条卑鄙无耻的诡辩：两王相会，还算不上公众场合！
……吕邗姜似乎忽略一点：她只带了少量的齐臣前来，更像是私下向吴国求和呢？——眸光一闪，吴王夫差莫名地庆幸吕邗姜不喜奢侈，竟只带来五百名护卫们……这要搁到其他小国，一国之君向另一个君主求和或臣服，必会带满所有重臣们，浩浩荡荡地觐见，就像臣属会见君王一般，宛如当年的越王一样。
昔年，若不是吴王夫差他指明只让越王勾践前来吴国为质，越王勾践一定会带上所有越国重臣们——就算这样，越王勾践……啊～不对，是越国勾践，亦带去不下三百余人，乖顺地侍候了他吴王夫差很久很久。
瞅见吴王夫差意有所指，性急的王子姑曹便拱了拱手，急不可耐道：“大王既有此意，那咱们就出发罢？”——兴奋地，王子姑曹搓了搓手，仿佛瞧见了吴国占领齐国夷城的情景……那感觉一定很美好！
至少能让那个毫无礼貌的齐国女君吃瘪！
胥门巢眨了眨眼，适时地补充道：“咳～咱们是要辙军，辙军——只是吴国没按原路返回罢了……离开棘城，去往夷城，借几艘船舰，渡船回国！想来齐国女君也不会出言地反对罢？”
展如缩了缩脖子，直觉胥门巢更狠：借几艘天船舰归国？——需要几艘才能装得下十万吴军？……很显然，胥门巢完全是客气的说法！
自动地摈弃吴军实则抢劫齐国船舰的想法，展如单纯地附和，赞道：“好主意！”
说罢，吴将们皆在吴王夫差的指挥下，忙里忙外地整顿集合，收理各种必须品，似想尽快地动身，辙离棘城。
从棘府出来，吕邗姜一行人就瞧见棘府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进进去去，忙碌不得。
——不会罢？吴王夫差真会带兵辙退？！
吕邗姜一行人略微傻眼：真心料不到，吴王夫差言行一致，说辙军，就辙军，都不迟疑——但是，好歹吴军有十万士兵们，真想马上就走，那也不现实……因此，当吕邗姜一行人返回牛车的时候，吴兵们仍在准备，仍未出发。
踏上牛车之际，田恒感慨道：“女君，他们真会离开么？”
吕邗姜一顿，回道：“会与不会，他们没的选择。”
“怎么说？”晏慈眨了眨眼，不太理解。
吕邗姜道：“他们再耗在棘城，亦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地，如果他们离开的话……”
眼眸一闪，田恒惊道：“他们会乖乖地离开么？——他们会往哪个方向辙军？！”
“啊？”晏慈满头雾水，“甚么意思？”
“恒的意思是……”田恒皱了皱眉头，“应是恒多心了，但恒总觉吴王答应得太痛快了！按理来说，他们占尽绝对的优势，不是么？凭甚么——”田恒连忙紧闭嘴巴，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来！
剩下的话是：凭甚么女君让他们辙军，他们就辙军？——他们是战胜国罢？竟然这么好说话！
——田恒没把他的想法说完，是不想让吕邗姜难堪：好歹是自家的女君，就算在自家势力的范围，也要威严啊！
仿佛猜出田恒的内心所想，晏慈急忙道：“放眼诸国，咱们齐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一次失利不算甚么，底子还在……吴王若要与齐国死磕，俺必让他们也占不了便宜！”
吕邗姜轻笑，笑道：“你说得不错。”
“啊？——俺说得对？”晏慈受宠若惊，瞪大了双眼。
吕邗姜却对田恒说：“他们若想走海路，必会经过夷城——而当他们想要占领夷城……”
“大司马在夷城！”晏慈脱口而出。
吕邗姜笑弯了双眼，应道：“是的。”
晏慈高兴地搓了一搓双手，嘿声道：“大司马在夷城，那就好了——吴王必会吃亏！”
田恒斜视晏慈，一脸古怪：晏兄，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吴王带兵十万……哦——不，或许是八万？艾陵之战，吴军战亡不少！
但这也不意味着田穰苴能以齐国三千水师敌战吴国八万陆兵罢？——田穰苴再是厉害，也驾不住对方的兵力罢？！
——所以说，晏兄，你究竟带不带脑子啊？！
听了晏慈的谜之肯定，吕邗姜亦轻松不已，颔首道：“对极，对极。”
田恒：“……”
田恒叹了一口气：甚么也别说了……咱们女君她有时也脑筋不好使儿！
“女君，回临淄宫罢？”一旁，国敏突兀地出声。
国敏是这三人当中，最为低调的高手。
闻言，吕邗姜点了点头，答道：“出发罢——慢着！”
环顾四周，吕邗姜突然招来六名记忆超群的护卫们，要求他们快马加鞭，前往夷城，向田穰苴通报他们要密切关注吴王夫差的动向——假如吴王夫差不走夷城这条路线，那么皆大欢喜；但若途径夷城，就让田穰苴自己看着办！
嘱咐完了，吕邗姜总结道：“你们速去，可与苴儿……咳～是大司马一同归来！本君在临淄宫等着你们回来。”
那六名护卫们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望着六名护卫们策马，飞快离开的身影，吕邗姜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如何，他们的速度总比吴军还要快罢？——待到吴军抵达夷城时，想来苴儿……大司马已经做好万全的防御了？”
田恒瞄了一瞄远处的棘府，赞同地点了点头：照吴军这个效率，没准他们到达夷城时，夷城早就完成部署了。
“行了。”吕邗姜坐进牛车，“该办完的事情也已经办完——回临淄宫罢！”
“是～”田恒和晏慈异口同声地回答。
田敏则钻进护卫流中，默默地充当一位无名的护卫。
——半天后——
齐国，棘城。
田穰苴站在夷城的城墙之上，默默地注视来来去去的齐人们，内心越发不安。
不懂为何，田穰苴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说不上来原因……这两天，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动。
轻轻地抚了抚右眼皮，田穰苴无奈地心想：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也不晓得邗儿……见到吴王夫差，她还会旧情难忘么？想到这里，田穰苴沉下脸来。
——没错：尽管吕邗姜嫁给了他，并与她育有一子，且是男孩，又嫡又长……可是，田穰苴仍旧介意吕邗姜和吴王夫差见面！
即便他们处于敌对的状态！
脑中，田穰苴不停地想着吕邗姜对吴王夫差又爱又恨，只差没有抛下一切，径直地跟随吴王夫差跑了……磨牙霍霍，田穰苴越想越气，越气越纠结，纠结他的邗儿为甚么会遇上吴王夫差！
“穰苴哥哥——穰苴哥哥——”忽然，吕瑞姜的喊声响起。
田穰苴面不无表情地低下头去，就见城下的吕瑞姜在向他招手。
——不是吕邗姜，而是吕瑞姜啊？
撇了撇嘴，田穰苴嫌弃地扭过脸去，故作不理。
吕瑞姜：“……”
“你在上面做甚么？”抽了抽嘴，吕瑞姜满头黑线。
“刺探军情。”田穰苴淡定地吐出四个字来。
吕瑞姜无语，吐槽道：“不用你来军情了……真靠你来军情，夷城所有人们都得饿肚子了！”
田穰苴挑眉道：“哦？”
“来人了！”吕瑞姜哼了一哼，“邗姜姐姐派了人来……”
话未落音，田穰苴已不明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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