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赎齐民 （上）

　　田恒？
乍一听见田恒被新君选为使臣，诸公子们的反应都有些微妙。
尤其是公子阳生，那瞥向田恒的眼神，简直意味深长。
而田恒，则拱了拱手，低眉顺眼道：“敢不从命。”
新君见罢，松气之余，夹杂惆怅，说道：“那你且先退下，速去办事罢！也好早日赎回寡人的臣民。”
国夏听罢，垂下头来，只觉羞愧极了。
——是他辜负了新君的期望！
他是打了一场败仗！不过……
心中一动，国夏咬牙道：“大王，如果您向全国急调所有士兵，或许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只需七日！”
狠了狠心，国夏赌气地保证。
新君却皱眉，拒绝道：“够了，不需要……如果吴军能这样乖乖地离开，那也没甚么不好——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寡人不想再看见那种场景了。”
国夏微微一愣，竟觉束手无策：大王啊大王，你可知，你这一席话，显得你又怯弱又天真……打仗哪能不死人呢？——唉！要怪，就怪他罢！恨他指挥不力，竟与吴军正面地交战，因在人数上有所差距，故而吃了败仗！
——可叹，这话若被田穰苴听见，必会笑掉大牙：不是谁的人数多，谁就能获胜……在这个时代，打仗要看车兵的数量！谁的车兵多，谁就容易胜利！
很明显，国夏光顾地召集弓箭手和一般步兵们，以至于都没带够太多的车兵——吴国的车兵至少有一万人数，而齐国却差远了！
因此，国夏检讨错了方向。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田恒要与诸公子们协商钱帛之事，以便效率地赎回齐地平民们。
诸公子们虽说放手钱帛，田恒却不敢保证他们会老老实实地交出钱来——尤其是公子阳生……瞅见公子阳生，田恒略有心虚，但他很快地调好心态，先向其余诸公子们要够钱帛，最后再找上公子阳生。
——幸运的是，田恒与吕瑞姜的关系十分密切，至少在外人看来，理应如是：得知田恒向公子黔讨要绢布时，吕瑞姜十分豪爽地又送上五百匹，径直地凑成六千，直把公子黔气得脸色发黑！
临淄城，阳府。
恭敬地拜见公子阳生，田恒道：“恒见过公子阳生。”
公子阳生板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模样，宛如公子阳生在傲娇——
田恒一愣，着实被公子阳生的哼声给惊到了。
随便，田恒眨了眨眼，又再行礼，彬彬有礼道：“恒见过公子阳生，应大王之言，恒厚颜而来，拜访公子阳生您，还请您行个方便。”
喝退仆役，公子阳生一次用冰冷的声调说：“田氏啊田氏，你们的演技真教本公子佩服——说罢，你们到底想扶持谁？公子黔？公子嘉？公子锄？……”
这一时刻，公子阳生冷酷地报出自家兄弟的名字，完然忘了兄友弟恭。
“公子说得这是甚么话？”田恒板起脸来，“田氏家族不是效忠公子您么？……恒身为田氏家族的一分子，难道就不忠于公子了？”
公子阳生目瞪口呆地望着田恒，似觉第一次认得他——
没想到，田恒也是一只狡猾的老鼠，看着像一位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哪知骨子里也是耍滑头的？——要不是上次葬礼风波的失利，公子阳生差点就信了！
抿了抿嘴，公子阳生浑身上下，散发一股不愉快的气息。
这代表着，倘若田恒不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他对那群齐地人们，当真坐视不理了——毕竟绢布五千谈不上很多，但也不少……虽说公子阳生对新君说的是五千，但也没人规定，不能再多送一些不是？
估算收到的钱帛，田恒不得不承认：如果少了公子阳生的那一份，好像还是没法赎回所有的齐人们？——除非田恒亲找家族要钱去！
然而，如果田恒真回家族要钱，恐怕自身的威信就要在家族大大地打扣——为了保住自身的地位，田恒必须好好地回答公子阳生的问题。
并且，从公子黔那里尝到甜头的田恒，默默地决定再博上一博。
深呼一口气，田恒仍然保持一张笑脸，请教道：“敢问公子想听恒……如何回答？”——田恒决定先迎合公子阳生，把钱帛弄到手再说！
公子阳生定定地看向田恒，沉默片刻，回道：“本公子也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了——不管你曾经是不是真愿意扶持本公子，只要你们家族继续支持，本公不但将财帛双倍奉上，待到事成之后，你们田氏会是齐国最为尊贵的家族！”
眼里划过一丝志在必得，公子阳生率先地抛出条件。
换作一般人士，早该动心了——田恒却嗅到公子阳生的异常，不动声色道：“田氏家族的确是支持公子的，不是吗？还请公子莫要怀疑。”
“呵——”公子阳生哂笑一声，不置可否，又道，“无论如何，本公子想请你帮忙一件事情，你将齐地人们赎回之后，尽可能地向他们传递那样一段话来：‘是公子阳生散尽家财，才能换得恒有资格将你们尽数赎回……大王胆小，并不想花钱赎你们，替你们花钱的是公子阳生’！以上，你若能帮忙的话，本公子定不会亏待你。”
田恒轻微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假如这条计策实施成功，新君的名望可要一落千丈了……这对才继位的新君而言，又如何能够忍受？
如此看来，公子阳生是不想瞧见齐地人们被赎回国后，大加赞赏新君，使新君的名声水涨船高，进而影响他夺取齐国王位的计划——
公子阳生是打算借此机会，向新君出手了吗？
几经思转，田恒心底有个数儿，便道：“不同意，似也不行呢？”
——能听到公子阳生的谋划，不附和他而想离开，似乎不太可能呢？
公子阳生温吞一笑，笑道：“你的确没有别的选择。”
田恒只好叹气，叹道：“好罢！恒答应你。”
“爽快！”公子阳生拍了拍手，召来仆役，将指定的钱帛交给田恒——环顾几十只箱子，田恒眼尖地发现，公子阳生付出的钱帛真比其他公子们多得多。
“多谢！”田恒抱拳，礼貌地感激。
公子阳子挥了挥手，说道：“如果不是怕太过高调，本公子都想陪你奔赴前线呢？”——顺便瞧一瞧，假如他的计划行得通，诸国会有多排斥齐国啊？
田恒离开阳生府。
返顺田府，田恒派人清点财物。
面对近百箱的财帛，田乞睁开昏花的双眼，不为所动道：“看来诸公子们都很心急呀？——上交了这么多财物，是不是有甚么所求之事？”
田乞不愧是老人，经历丰富，一下子就猜中了。
田恒道：“公子阳生要出手了。”
“哦？”田乞挑了挑眉，“如何出手？”
田恒便把公子阳生的算计尽数吐出。
田乞抚了抚胡须，笑道：“赎齐人，赎齐人，赎到最终却是攻击新君，让人挑不出错来！好主意，真是好主意！——行了，你长大了，不用问为父，自行作决定罢！……对了，在你出发之前，记得先去晏村向邗姬夫人禀明此事，看她如何想法。”
田恒点了点头，告别田乞，带上财物，找来几名护卫，又驾上牛车，驶向晏村。
晏村。
田恒拜访吕邗姜和田穰苴时，吕邗姜和田穰苴正在替田宝儿忙东忙西：吕邗姜拎着一篮衣物，将其放进盆里——盆里有水，吕邗姜认真地搓洗衣物！
而田穰苴，则目不转睛地盯紧大屏幕，都抽不出空来说上几句。
眼皮跳了一跳，田恒默默地瞧见齐景公的庶女吕邗姜正在洗、衣、物！
是真洗衣物——
太夸张了好么？！
满头黑线，田恒叫住吕邗姜，低声地又将公子阳生的话全部吐露。
“公子阳生想要行动了么？”
还未等到吕邗姜出声，田穰苴便率先地开口。
田恒一愣，抬起头来，就见田穰苴从屋内走出。
——不愧是田穰苴，事事都围着吕邗姜转儿：吕邗姜在哪，田穰苴就在哪……并且，田穰苴真果地时刻也离不开吕邗姜！
“那依苴儿之见，该当如何？”吕邗姜是第二个无惧公子阳生言行之人，就仿佛提前知晓了公子阳生的计划！
“很简章。”田穰苴吐出四个字来，“计中之计。”
“哦？”田恒轻抚下巴，思量半晌，也想不出来，“甚么计中之计？”
田穰苴洋洋洒洒道：“让公子阳生误以为田氏家族真的全投靠他了，以至于令他放松了警惕，待到他去发动争嫡之战时，就等于是吾之夫人的机会了——到时，还请田氏家族立即叛变，站到苴之夫人的身后！夫人，还请你再忍耐一段日子，苴儿必能让你……”
“苴儿，邗儿还还没那么娇气。”强忍片刻，吕邗姜忍不住地插话，“条件允许，邗儿亦能保护你俩……总之，阳生兄长要求你赎齐人，你便赎罢！要求你说，你也说罢！——邗姜耐心很好，足够等待那一次爆发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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