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血色庄园（4）伯爵归来
“伯爵回来了！”
在维尔利矜持而得体的鞠躬中，查达克伯爵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下了马车。
瓦莱莉雅是个身材高挑且丰满的金发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右颊还点了颗近来十分流行的美人痣，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
她以审视的眼光扫了眼庄园的景象，鲜艳的红唇一勾，眼神忽而落到维尔利旁边的棕发碧眼女孩身上。
她轻飘飘道：“亲爱的，这就是你的女儿？长得倒是跟你不大相似~”
查达克伯爵和贝尔一样，都有一双湖水般幽深的绿眼睛，但贝尔继承了母亲的棕发，五官也更像母亲。大多数人见到贝尔，也会说这父女俩只有一双眼睛最相似，却不会像瓦莱莉雅一样的直白。
“咳，贝尔过来，来见过你的新母亲。”
查达克伯爵勉强笑着招呼小女儿，他不大希望瓦莱莉雅一来就把两人的关系搞僵。
夏娅犹豫了一秒钟，走上前去。
可她刚张嘴，连个音节都没发出，这位新的伯爵夫人瓦莱莉雅就扭过身子，快步朝大门走去了。
“亲爱的，我虽然结过不止一次婚，却从来没生过孩子，更别提这么大的女儿了。快来，带我去看看我们的新卧室。你希望我们以后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查达克伯爵和夏娅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查达克伯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是个严厉的父亲，自贝尔记事起，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客气而疏离的。
他会在用餐时问一问贝尔的课程进度，却永远不会问她今天去了哪里玩、是否有知心朋友之类的温情话题。有一回，贝尔和爱玛的二女儿玩疯了，浑身脏兮兮地回到城堡，就被他怒斥了一顿，还罚她不许吃晚饭。
这样的父亲是不可能跟一个小孩子道歉的，甚至，贝尔从未听过他向任何人说出类似“对不起”的字眼。
夏娅当然不指望查达克伯爵能替新夫人向她道歉，也知道他正经历着难堪、尴尬，于是率先打破沉默。
“父亲大人，我们也进去吧。维尔利为你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查达克伯爵点点头，多看了她两眼，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进去。
维尔利管家紧跟其后，却趁主人们没注意，狠狠瞪了眼马车旁的几个仆人，似乎在用目光警告着他们什么。
进了大门，父女俩就走到了分道扬镳的地点，旋转楼梯。
方才的晚宴只是说辞，时间尚早，厨房估计才刚开始忙活呢。
夏娅挤出贝尔式的标准淑女笑容：“父亲，我去厨房看一看，您先回去歇息吧。”
维尔利连忙道：“厨房乱糟糟的，贝尔小姐怎么想去那里？”
夏娅不慌不忙地解释：“维尔利爷爷，再过不久我就要过七岁生日了，也该多学习这些事情了。我想，父亲大人总不至于想留贝尔在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查达克伯爵眼神有些诧异，却也终于露出回家后的第一个浅淡微笑。
“贝尔说得有道理。只是你年纪太小了，让爱玛带着你去看看就行，可别贪玩！”
夏娅老实应下，爱玛也连忙表了句忠心。
等查达克伯爵上了楼，她们才从另一条走廊转去厨房。
爱玛摇着头，不赞成地说：“贝尔小姐，老维尔利说得对，厨房那地方太脏乱，不是你该踏足的。就算是要学做女主人管家，这会儿也太早了些……”
夏娅幽幽道：“爱玛，刚刚新夫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积极些，难道还要指望她将来为我操心吗？”
爱玛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眼睛顿时湿润了。
“喔，我的贝尔小姐，如果夫人还在就好了。您的母亲是再好不过的人，如果这世上有天使，一定是她无疑了。她拼尽全力将您带到世上，却因为病痛的折磨离开您。是我说错话，夫人一定是回到天堂了……”
夏娅垂着眼，闷闷地嗯了一声，更惹得爱玛心疼。
贝尔跟她的二女儿差不多大，她跟贝尔的母亲也是主仆情深，她如何能不为贝尔的前程、新夫人的态度担忧呢？
此时的厨房果然忙得热火朝天。
有人在揉面准备烤面包、做甜点，有人扛着一整桶的葡萄酒喊着“借过借过”，有人在往整只的野鸭身上涂抹香料，有人在用叉子戳那硬邦邦的烤猪腿确认成熟程度，有人正皱着眉和案板上那条成年男子小腿般粗长的大鱼搏斗……
面包的香气和葡萄酒的甜味融到一处，再混着四溢的肉香，直勾得夏娅心中蠢蠢欲动。
然而，她的味蕾却毫无反应，反而是……
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只刚扭断脖子、血液还未流干、奄奄一息的野山鸡身上时，她无法自抑地吞了口口水。
夏娅心中无奈叹气，这个半吸血鬼做得实在亏本，好不容易混成了个伯爵家的小姐，这些食物她却都无福享受！
得知贝尔小姐以监管厨房工作进度的名头大驾光临，厨娘、厨子们都大惊失色，纷纷给她行礼，原本忙乱中自有的节奏一下子停了拍。
长得跟辛迪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妇人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手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地朝夏娅问好，又问她有什么要吩咐地。
爱玛简单解释了两句，那中年妇人才放松了下来。
夏娅摆摆手，让她下去忙活自己的事。然后，硬着头皮走进去，简单转了一圈，并低声询问爱玛一些常识问题，俨然是真心过来学习的一样。
最后，她直接从一个通往城堡外的低矮侧门中钻了过去。
爱玛在她身后唉声叹气道：“喔，我的贝尔小姐，您刚才答应过伯爵老爷什么的？怎么又调皮了……”
夏娅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听人说外头要杀羊，我还没见过怎么杀呢，想来看一看。”
爱玛摇着头，心里暗道，刚才险些就真信了贝尔小姐的鬼话！
瞧，这不还是打着幌子过来看热闹吗？
就算她真的意识到了新夫人带来的威胁，也有了些许打算，可小孩子贪玩的天性还是难改……
这个任性天真的性子，以后估计得狠下心逼着她改一改了。
爱玛抬起头，目光在伯爵卧室所在方位的城堡一角划过，心里连连叹息。
夏娅不知忠心女仆所想，只兴致勃勃地探头过去看一个衣衫简陋的瘦小男仆杀羊。
“贝，贝尔小姐……这里太脏了，您……”
夏娅端起矜持而高贵的淑女微笑：“没关系，我站得远，溅不到我身上的。我就看看，不会做什么的。”
那小男仆年纪不大，可能只有十一二岁，应该是跟着父母进入城堡做活的。
他身板瘦弱，生得倒是有几分清秀，只是衣衫脏乱，头发甚至还有几分打结，又站在穿着精致华美衣裙的贵族女孩跟前，生生被衬得像个叫花子。
小男仆有些紧张，只能别过脸去，佯装“贝尔小姐”没有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哦，不对，她看得是他手里的羊羔，并不是他呢。
男仆脸上的红潮很快褪色，镇定下来，抄起一只尖刀，直直刺透四条腿已经被绑起来的小羊。
他的手势很娴熟，羊血没有喷溅出来多少，只溅到了他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为他苍白瘦小的身躯增添了一丝难得的阳刚气息。
羊羔在地上低低地嘶吼着、抽搐着，慢慢没了声息。
夏娅努力表现得天真一些，兴致勃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仆惊讶万分，嘴唇颤抖着回答：“贝尔小姐，我，我叫伊格……”
“好啦，贝尔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夏娅点点头，却掏出块洁白的手帕，递给伊格。
“原来杀羊是这样子的，真有趣！你的手脏了，给你擦手吧！”
伊格怔怔地接过那方还散发着香气地帕子，脸上红白交加，也不知在想什么。
爱玛瞪大眼睛，似乎想阻止，却没来得及。
她瞪了夏娅一眼，不由分说地捉起女孩纤细的手腕，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准备绕路回到城堡内部，一边走还一边絮叨着不赞成的话。
伊格的目光落在方才女孩站立的门框下，幽蓝双眸中原本的神采再次褪去。
是了，这小门本就是给他们这样的仆人出入的，又怎么适合她这样的身份踏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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