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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心如止水是说我,你不一定


  陵光头一回感到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作答,余光瞥向他身后,正拖着一具死尸般的躯壳,呆呆地立在灯下的重黎。
  他头顶的灯火涩然摇曳,不知他到底是从何时起站在那的,但那道身影一半在温热的火光里,一半却在桥头的阴影下。
  显得格外孤寂。
  像个幻境,风一吹,就会散。
  他忽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却像针似的扎在了她心上。
  “……重黎?”她绕过江疑,走过去,“你……”
  “人抓回来了。”他没有半句多言,将后魃踢到了她面前。
  莫说陵光,站在数步开外的江疑都吃了一惊,快步过来细看,险些没认出这鼻青脸肿的一团是谁。
  “……后,后魃帝君?”
  “谁将他打成这样的?”
  二人互觑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重黎看去。
  重黎眨了眨眼,坦言:“我打的。”
  “……”
  “……”
  “喂了丹药,暂且废了他的功力,师尊可带回昆仑审问。”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江疑眉头一蹙。
  重黎顿了顿,看向陵光。
  “不会害师尊的人。”
  说罢,便将捆仙绳的另一端交到了陵光手里。
  “此事或与苍梧渊有关,师尊留心。”
  说罢,便跳下河岸,去收拾那条毒蛟的尸体。
  这么个妖物,若一直放在城中,只怕没人敢留在这度日了。
  看着脚边血淋淋的后魃,陵光和江疑一时无言。
  待重黎将毒蛟的尸体装入乾坤兜中,陵光将四周狼藉恢复如初,才离去。
  回到昆仑山,后魃交由东华关押,在弄清天裂与魔族之间的连系之前,人是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走的。
  此番下界,除去了潜伏于城中的魔族和毒蛟,更擒获后魃,已算大获,独独令她想不通的是,为何后魃会藏身在那座小城中。
  若无所图,堂堂帝君如何会屈身河底,他在……等什么?
  还有重黎。
  回到昆仑后,她仔细看了后魃身上那些伤口,每一处都直击软肋,出手利落,仿佛早就知道其罩门所在,一击中的。
  难道真如颍川所言,此人……许是魔族?
  她一路心绪难宁,不知怎么的,总想起他站在那盏飘摇的灯下,望着她的眼神。
  江疑说的那些,他定然都听见了。
  说不清为何,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
  无端烦躁。
  “陵光?”突然有人唤她,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笑,“你再走可就撞树上了。”
  她猝然回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觉中走到了玲珑花海里,前言正是一株百年的树干。
  一道银白的身影踏着月色冉冉而来,鱼鳞轻甲,衬得面目白皙,长发高束,端的是英姿卓然,只是那眉宇依旧秀丽,便是如此利落的装扮,也遮不住女子的柔婉。
  若不开口,倒像是江南书香世家的闺秀。
  陵光愣了愣:“……庚辛,你怎么来了?”
  花下的女子卸了腰间刀刃,化去轻甲,颇为自在地耸了耸肩,“刚从北海回来,同孤岐山的妖兽打了一仗,要不是东华和执明抽不开身,我才懒得帮他们管这破事儿。”
  陵光被她气笑了:“嘴硬,不是你担心东华才从婴梁山回来,伤势未愈,替他去的么。”
  “嗐,这你可别跟东华提。”庚辛同她赔笑。
  看着眼前似是柔弱的女子,陵光心生无奈。
  “堂堂白虎上神,敢做不敢当。”
  庚辛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华这人,较真起来跟佛祖似的,也就执明能架得住他念叨,我可受不了,还不如让我去多杀几个妖兽呢。”
  她顿了顿。
  “诶,我听说你最近多了个小跟屁虫?”
  陵光斜了她一眼:“谁说的?”
  “颍川山主啊!我之前刚巧碰上!”
  “……”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不是跟屁虫。”她叹了口气,“一条小玄龙,在婴梁山的时候替我挡了毒齿,我将他带回来疗伤。”
  “我可听说他叫你‘师尊’啊。”
  “那是……你能不问了吗。”越说越头疼。
  见她如此,庚辛反笑:“能让你无可奈何,倒是稀罕。”
  她迟疑几许,忽地扣住陵光的腕子,“走,带我去瞧瞧那条小玄龙生的什么模样!”
  “哎!”陵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风风火火地拉回了云渺宫。
  还没进门就险些撞上镜鸾,她手里捧着药和纱布,还是干净的。
  见到她二人,忙屈身行礼:“主上,庚辛上神。”
  庚辛一把抓住她:“可有见着你家主上金屋藏娇的小公子?”
  “金……金屋藏娇?”镜鸾也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先陵光。
  她正扶着额,一副已经懒得解释的无奈样儿。
  庚辛的脾气镜鸾也清楚,素来都是说风就是雨的,虎得很,想了想,答道:“在后头的水榭呢,我方才……”
  “走走走!进去瞧瞧!”话音未落,庚辛已经拽着陵光,风似的呼啸过去了。
  镜鸾端着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方才听他说想先清洗一下来着。”
  云渺宫水榭,说是片池塘,却是昆仑山主峰唯一一口温泉,穿过游廊,便能望见一片云雾蒸腾,水榭三面山壁,遮蔽雨雪,甚是安静。
  陵光一再回绝,还是架不住庚辛这手劲儿,心如死灰地被拖了进去。
  今日的雾气有些大,风却不冷,将眼前的迷蒙吹淡了些,便能望见不远处的塘里站着一人。
  雾模糊了面容,氤氲在其周身的雾气,慵懒而缓慢地舒展着,即便看不清,也能从那轮廓看出必然是挺拔修长的。
  再走近些,能看到一道道暗红的疤,最新的那道口子,才刚将血净去,留下泛白的边缘。
  腰身精瘦,肌肉匀称,抬起胳膊的时候,背后的蝴蝶骨舒展开来,便是那么多疤痕,也十分好看。
  哗的一声,水从他头顶灌下,淌过蜿蜒的伤疤,溅到岸边的细叶。
  微微侧身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那条漂亮的人鱼线。
  那副身躯,似比这温泉还要炽热,
  “哇哦……”庚辛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赞叹,吓得陵光慌忙去捂她的嘴。
  可惜,声音还是溢了出来,惊动了水中的人。
  “谁在哪?”重黎警觉地回过头,只望见两道人影仓皇而去。
  其中一道,便是隔着重重迷雾,他也能一眼认出。
  他倏地愣住了,张了张嘴,还是没在这时候喊她回来。
  陵光几乎是挟持着庚辛从水榭中逃出来,一口气悬在嗓子眼里,心口剧烈起伏。
  庚辛看着她,耳根竟红透了,于是不嫌事大地凑过去,幽幽低语。
  “这小玄龙的腰,可真不错啊。”
  陵光的拳头都扬起来了:“你知不知羞的!”
  她两手一摊,面露无奈:“我哪知道他正沐浴呢,况且你我都是上神,色即是空,便是看了也能心如止水。”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陵光一眼,暗笑。
  “哦,心如止水是说我,你不一定。”
  陵光一眼瞪过去,刀子似的锐利。
  她还在笑,当真没把方才看到的放在心上,老神在在的模样简直对不住她这张温婉秀丽的脸。
  “老实说,这等绝色,你就没有怦然心动?”
  陵光直想抽她,反手推了她一把:“怦什么怦,看你是闲得发慌,刚打完仗回来也不消停,回你的侧锋去,少来烦我!”
  她羞愤交加地将人推出了门,庚辛一路笑个不停,似是发现了极为有趣之事,便是走,也一步三回头地朝她挤眉弄眼,气得陵光一脚踹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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