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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最后一枚血翎


  似是无心的猜测,却令重黎猛然一僵。

  他已经在极北之地找了数日,没有任何关于余鸢的线索,说来这消息还是从镜鸾口中得知的。

  难道被骗了?

  可……为什么?

  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只是为了将他赶出昆仑,眼不见为净吗?

  但为何偏偏是极北之地,南边,东边,不都可以吗?

  镜鸾一直在查余鸢的下落,人进了极北之地的消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人都死光了,她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他醒来之前,狍鸮似是已经被审问过,惶恐不安地望着他们,连连摆手。

  “极北之地其实不大,只是四周景象都一样,很难走出去而已,我被丢在这数千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蛮蛮族的姑娘,这么个地方,有什么可来的啊!”

  它就是想尝尝龙肉是什么味道,哪成想惹上这么个恶煞。

  方才蠪蛭现出真身,脚一剁,百丈冰层都裂了啊!

  它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颍川也懒得为难他,不耐烦地一拂手:“滚滚滚!”

  狍鸮如获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座山洞。

  重黎还沉浸在不会幻术这一令人茫然的答复中,错愕地看着颍川和莳萝:“……我伤成这样,是被蠪蛭血所救?”

  稍微动一动胳膊腿儿他就能感觉到自己被咬下了多少血肉,这样的伤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这次是他急于找人,一时疏忽遭了暗算,不过眼下只是感觉有些疼痛和脱力,伤势比他想象中轻太多了。

  早就听说过蠪蛭血有助人起死回生之能,没想到疗外伤也形同灵丹妙药,

  闻言,颍川却忽然陷入沉默。

  莳萝面露尴尬,几番欲言又止。

  “爹爹和我的血只能调理经脉损伤,治愈根骨,对外伤没有太大用处,你的伤……不是我们治好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若是没有这把剑,你脑袋都要被那些妖兽啃下来。”颍川指了指一旁。

  重黎错愕地望去,只见英招静静地躺在他手边,瞧着与平时并无二致。

  这是……灵剑护主?

  可他已经堕了魔,剑灵肯屈从于他,全然因为受他压制,不得不如此,怎么可能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反过来救他?

  但颍川和莳萝的脸色,却并不像在同他说笑。

  “莳萝顺着你的灵气和我一同寻来,你在河对岸,周围全是饥肠辘辘的恶兽,下着那么大的雪,这把剑却硬生生在你周围撑起了一道护持,护住了你的心脉,我都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它安静下来……”

  颍川的神色凝重至极,似是在按捺着心中某个荒诞的念头,反复吸喘了几口,才继续往下说。

  “你这些年凭一己之能名震六界,这把英招也跟着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兵刃,但我一直没问过你,可知这把剑是何来历?”

  重黎皱起了眉,觉得他今日颇为不正常。

  “本尊怎么晓得?当初——”

  说到剑的来历,他戛然顿住,脸色也变得不大好。

  “……昆仑山的镜鸾上君将这把剑丢在魔界大门口就走了,遥岑他们呈到本尊手里,它突然就认了主,本尊还当是什么垃圾呢。”他板着脸嘀嘀咕咕,想起当时看到这把剑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就分外来气。

  明明连他要死了都不肯回头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颍川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沉默须臾,“世间神器一旦铸成,便会被天道录入,就像泰逢,就像朱雀的天一镜,可这么多年——我查了五千余年,也没查出英招这把剑。这世上,没有任何剑谱,录入了你的剑,你就没怀疑过吗?”

  他的语气带了些无端的怒意,弄得重黎更莫名其妙了。

  “用得顺手便好,在不在剑谱里有何区别?”

  颍川似是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着了,肩头微震,目光忽地锐利起来。

  “有何区别?重黎,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什么意思?”重黎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颍川深吸了口气,未免忍不住给他脸上再来一拳头,别开了视线:“剑名不在天道所录之内,就表示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这把剑!听不明白吗?你的英招,用了五千年的英招,它根本不是剑!”

  重黎心头涌起巨大的惊骇,看着明明就在面前的英招,脑子乱成一锅浆糊。

  “什,什么叫‘世上没有这把剑’,什么叫‘它根本不是剑’……本尊难道瞎了不成!连是刀是剑都看不出了?”

  颍川已经懒得同他废话了,还是莳萝听不下去,提醒了他一句。

  “灵剑都有剑灵,重三岁,你这么多年,有没有试着看看它长什么样?”

  闻言,他蓦地怔住。

  确实,他虽一直在用英招,但心里一直记着它是被丢在魔界大门前的剑,故而还是有几分嫌弃的。

  这么多年,也从未想过跟剑灵互通心念。

  只当是一把还算称手的兵刃罢了,唯一的不满就是每当他要对人痛下杀手时,英招就会自动回鞘,任他这个主子使出千钧之力,也休想拔出分毫。

  从前一直没有留意过的事,突然从旁人口中提起,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好奇,而是一股莫名的慌张。

  颍川说,是这把剑在重重包围下护住了他。

  他就没听说过哪把灵剑在其主神志不清时还有这样的本事,便是泰逢,失去了长潋之后,也不见得这般精悍。

  何况这把剑还是镜鸾拿过来的。

  从昆仑山送来的……

  “莳萝。”他吞咽了一下,不安地战栗起来,“你们看到的光,是什么颜色……”

  莳萝抿了抿唇,声音不响,却很肯定:“是浅金色的,很好看。”

  此话一出,他如遭雷殛般僵住了。

  再看向跟了自己数千年的佩剑时,眼底涌出难以置信的骇然。

  “不可能……”

  这么否认着,却还是伸出了手,默念剑诀,想将剑召过来。

  可以往都立刻出鞘的英招,这次却久久没有回应。

  散着冰纹的剑鞘褪去了光华,黯然失色,死寂般躺在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

  就是不肯理他。

  莳萝叹了口气:“它救了你之后,原本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你醒来之前就突然成了这副样子,一点灵气都探不到了。”

  器灵散尽,是法器损毁之兆。

  他支起还有些疲惫的身子,朝剑走了过去,将其从地上捡了起来。

  剔透如冰的剑,竟然在逐渐腐朽,剑身出现了暗锈,连劲儿都不用使,轻轻一晃,便脱离了剑鞘。

  他心头一咯噔,像是极北之地最冷的寒潭里舀了一盆水,对着他当头浇下。

  滚烫的心也凉了半截。

  他抬起手,努力回想着多年前得到璞玉剑时,陵光教他的剑诀。

  这么多年不曾用过,好些字都记错了,念了好几遍,才完完整整地念出来。

  都说剑如其主,引灵出刃,本该见到的是与自己愈发想象的剑灵才对。

  可他看见的却是与他的灵根截然不同的浅金色光点,碎渣一般断断续续地在半空中汇聚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英招的“剑灵”。

  却也是他最不敢相信的,熟悉的光芒。

  那些灵渣汇集起来,终于在半空中拼凑出本来的模样。

  轻若南山之风,重如巍巍峰峦。

  钢比不折之骨,柔如初见之暖。

  他忽然就笑出了声。

  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太过可笑。

  无数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不惜一切追寻其下落,竟然在这……

  怎么会在这……这东西怎么可能在这!

  他几乎抓狂地盯着半空中赤红的羽状灵晶,觉得自己被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朱雀的第三枚血翎,居然是……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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