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中秋之夜

　　中秋晚会在关小羽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顺利的进行着。

　　迟赫立认识出租舞台设备的朋友，对方给出了相当合理的友情价。从下午开始，一群年轻人就开始忙忙碌碌张罗着舞台的建造和灯光的布置。虽然由于资金和场地受限，租赁的只是最简易和狭小的舞台，但似乎所有人都在全情投入，想要有一场意义非凡的中秋晚会。

　　就在农历的八月十五这一天，秋高气爽，明月高悬。吃过晚饭后，有邻居甚至是周围的人都开始从四面八方陆续聚拢过来赶着凑热闹。这在关小羽看来已经是难得的大场面了，难免会格外紧张激动，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不要丢脸才是。

　　陆修远的车停在楼下不远处，他招呼关小羽前去接应。打开汽车的后备箱竟然塞满了包装精美的月饼礼盒。

　　“你是来卖月饼的吗？”关小羽惊得合不拢嘴。

　　“友情，哦不，是爱情赞助。”说着陆修远招呼关小羽一起往下搬礼盒：“我们中国人的中秋节怎么能少了月饼呢。”陆修远一脸的得意，那潜台词好像在说我厉害吧，快夸我。

　　也难得他这么有心，关小羽并非没有想到中秋节少不了月饼的装点，可这场晚会已经让她掏了不少腰包，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舞台一侧，胖婶召集的志愿演员们正在加紧最后的时间整理各自的妆容。她们穿着整齐划一

　　的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喜气洋洋，手中的扇子或是彩绸也都迎风招展。这些姐姐阿姨们叱咤广场舞圈子，可以说无一不是这些街坊里的文艺骨干。

　　舞台的另一侧，则站着迟赫立和他的兄弟们。都说玩音乐的人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连服装造型都充满着时尚前卫的气息。他们调整着各自的乐曲，争取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作为已经正式解散，但还是会在非正式场合被推到台前来的乐队，他们要捍卫的是自己的热爱。

　　就这样舞台两侧一半温柔一半阳刚，一半民族，一半时尚，一半亢奋，一半冷酷，好像在默默较量着什么，又奇迹般地充满了和谐的景象。

　　李叔和萍姐从门口进来，关小羽连忙迎上去，把前排最靠近舞台中央的位置让给他们坐。这一看就是特邀的贵宾，关小羽是怕他们在儿子出国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心里失落，触景生情，于是在决定办晚会的第一时间就邀请他们一起参加。

　　“想不到我们阿羽有一天还会张罗着办晚会，还会当主持人啊。”萍姐赞叹着。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呀，娱乐大家嘛。”关小羽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突发奇想来组织这一场中秋节的联欢会，人生总是充满着无数的未知和可能。

　　时间来到了晚上的八点，观众也聚集地黑压压一片，早就超出了当时预想的数量。关小羽上台鞠躬，台下立刻响起了自发的，不那么整齐的掌声，夹杂着一些起哄和欢呼。她今天特意穿上了陆修远送的那条星空礼服，显得隆重而典雅。本来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衣服可以在正式的场合穿出来。作为主持人的身份来参与这场小型民办的晚会，关小羽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不至于说话时颤颤巍巍，表述不清。

　　“欢迎大家来参加井下社区的中秋联欢会。在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里，让我们一起载歌载舞，欢度中秋。下面就有请我们社区的广场舞者们为大家带来开场舞。”关小羽这开场当然不专业，倒是让人想起了学生时代校园晚会的报幕。紧张是一方面，主要是她害怕自己说多了容易情绪失控。

　　广场舞大妈们果然不负众望，一曲歌舞立刻就烘托出了节日的气氛。她们一身彩衣装扮，手上挥动着折扇和彩绸翩翩起舞，就像是许多花朵在舞台上争奇斗艳。惹得台下叫好连连，特别是舞者的丈夫们，脸上的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一支舞拉开了晚会的序幕，舞台一侧的年轻人自然也不甘示弱。迟赫立带领着他的兄弟乐队登台表演一首《追梦赤子心》嗨翻了全场，将晚会推向新的热度。尽管上了年纪的人对流行音乐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近距离看乐队的表演对大家来说却不失为新鲜的体验。反而是孩子看的投入，还不时学着表演者们弹奏着怀里的扫把和木棍。为了照顾到大部分上了年纪的观众，迟赫立还特意准备了老歌，红歌来了个经典串烧。台下平时矜持端庄的大人们遇到那些代表着他们青春的熟悉歌曲，也禁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关小羽差点感动的泪目，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轮到陆修远上台的时候他根据关小羽的指示弹奏了一曲《良宵》，台上人专注而享受，将这一支欢聚畅快的曲子传神的表达出来。台下的人听得入迷，纷纷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一曲终了，还有像胖婶这样的忠实粉丝在台下高呼：“再来一首《梁祝》”

　　挡不住观众的热情，陆修远只好挑选了《梁祝》中最为经典的节选进行演奏，引来了台下观众直呼还是没听够。萍姐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软件中的视频通话功能。虽然画面不那么流畅，还是可以看到屏幕那端的李文哲和李悟跟着一起激动。

　　关小羽也特意准备了一个节目。这节目完全是受到了小橙子的启发，关小羽常看到她把撕了破洞的旧报纸“穿”在自己身上，假想是马甲或者披风。于是，经过简单的头脑风暴后，她收买小朋友们当作自己的模特，计划来一场穿着废纸和易拉罐制成的服装的另类走秀。试想一下，一群活泼可爱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小朋友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进行着一场状况百出的走秀。不仅起到了宣传环保的作用，更是具有让人忍俊不禁的欢乐效果。走秀接近尾声的时候，关小羽又临时决定让这帮小可爱们拿着礼盒到场下去分发月饼。

　　这下既有的看，还有的吃，人们的热情自然更加高涨。原本敲定的节目已经全部表演完毕，起初还以为大概没什么人气，毕竟现在的人都喜欢窝在家里玩手机看电视。这种非专业非盈利性质的表演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来捧场，结果完全超出了关小羽的想象。看着大家都意犹未尽的样子，关小羽临时起意，鼓励大家自发走上舞台。表演的形式和内容不限，没有准备彩排，全屏着临场发挥。

　　第一个出来响应的观众再一次超出了关小羽的预料，他们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奶奶慈眉善目，依然有着美人的气韵和风骨。老爷爷因为怕热剃了光头，虽然坐在轮椅上但精神矍铄完全没有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态度。夫妇两人早已退休，闲暇时光，老奶奶经常推着老爷爷的轮椅在楼下散步遛弯晒太阳。

　　“我们想给大家唱一段黄梅戏，唱的不好，还请大家多包涵。”老奶奶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柔又得体。

　　“豁出去了。我是怕这次不上台，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在大家面前露一嗓子的机会了。”老爷子紧跟着补充道，他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台下响起掌声一片，邻里们热烈地给予回应。谁也没曾想到，这小打小闹的一场聚会竟然也可以成为圆梦的舞台。

　　老人唱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天仙配》选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绽笑颜。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这大概就是夫唱妇随。这一刻大家听到的不再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而是一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忠贞爱情。有那么一瞬间关小羽觉得，人们那么费尽心力去追求的东西，其实可能拥有的时候你却嫌弃它平淡。

　　接着又有人自告奋勇站上舞台或唱歌或发表感言表达不舍的情谊。这是关小羽最想要看到的，因为她发起这次活动的初中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参与进来，共同打造一场难忘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告别集会，现在来看这个初衷被实现了。

　　一直热闹到接近午夜，大家才恋恋不舍又意犹未尽的告别离散。在迅速地整理了现场后，迟赫立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先行撤退。陆修远还在帮着关小羽收集散场后留下的零星垃圾。

　　“真没想到我还有当导演和主持的天赋。”回想起晚会的成功和洋溢在人们脸上的笑容，关小羽忍不住自夸。

　　“是啊，我也没想到。不过我已经习惯了。”陆修远顿了一下，帮关小羽捡起地上最后的一点垃圾，看着她的眼睛说：“自从认识你以来，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个没想到了。”

　　这夸赞让关小羽脸红心跳，又觉得分外甜蜜。

　　“住了这么久了，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关小羽抬头看着眼前虽然破败但却有着让人留恋的魔力的楼房。

　　“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陆修远揽着她的肩膀问道。

　　关小羽摇摇头，无奈地说了句：“房子还在找。”

　　“我说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家随时欢迎……”陆修远旧事重提，希望关小羽这次态度能有所转变。

　　“打住啊。”关小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不可能住进你们家的。哪有一个女孩子在还没有结婚没有见过家长的情况下就住到别人家里去的。传出去未免有损我的清誉啊。”关小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说了凡事要靠自己的，而她已经给陆修远惹了不少麻烦，总不能再落人口实。

　　见她态度坚决，陆修远只好作罢。两人一起坐在那棵见证了许多彼此之间经历的榕树下看月亮。关小羽把头轻轻靠在陆修远的肩上，两人共同沐浴着皎洁的月光。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此刻他们都满怀着憧憬和希望。

　　陆家的宅子里气氛好像有些不寻常。保姆赵姨把陆修远召集过来，一本正经地要召开一个家庭会议。

　　“我恐怕不能在陆家继续干下去了。”赵姨有些为难地说。

　　陆修远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有些发懵地问：“为什么？”

　　最初赵姨来到陆家当保姆的时候，他尚且是个小小少年。而今他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青年，而赵姨也逐渐开始由中年向着老年转变。这期间他们一直相处和睦，彼此信任，时间催生出了远超过一般主仆，或是雇佣关系的深厚情谊。如今，赵姨竟这样亲口提出要离开，不知是何缘由。

　　“其实我真的是舍不得你们。但是我那个小儿子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现在媳妇怀孕就要生了，催了好几次让我回去照顾。一方面是自己的孙子我也高兴去带，一方面要是我不回去家里面肯定要生事。”赵姨听到一旁的陆老爷子咳嗽，还习惯性地停了下来去帮他拍拍背，递了纸巾过去，给老人咳嗽的时候捂嘴。她接着说：“我真是放心不下你们这一老一少，不过我也慢慢老了，到时候还是要跟自己的儿子生活的。现在我要是不回去搭把手，将来是要遭埋怨的。

　　“什么时候走？”陆修远关切地问。

　　“也就是这几天忙完。不过你放心，我打电话联系过你爸妈了，他们虽然很忙，但也很关心你们。你妈妈说要我亲自去家政公司挑选靠谱的保姆过来，手把手地都教会新人我才会走。这两天我就叫家政公司派人过来，给的都是很高的薪水，一定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到时候我也可以放心离开。”赵姨还在讲自己培养新人的计划。

　　说得轻松，若是真有个新人住进来，又要磨合又要适应，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况且，最近网络上总是爆料出一些恶毒的保姆趁着无人之时虐待家中的婴儿和老人。陆老爷子的精神状态使得他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表达和交流，只留他一个人在家，反而会给坏人以可乘之机，想到这里，陆修远有些不寒而栗。也不是杞人忧天，虽说坏人是少数的，可一旦碰上了那便是绝对的灾难。为了避免灾难的发生，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井下社区里这几天车来车往，少有的热闹。大都是搬家公司专用的小货车，车上装载着每一户的家当，一家一家的渐渐要将整栋楼都搬空。

　　关小羽和那些即将离开的邻居们打着招呼，挥手作别。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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