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患难与共

　　听了李总的话，关小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从前也在电视新闻上看过一些关于DNA技术的应用和报道，总觉得那是离自己很远的，充满着高科技和神秘色彩的东西。看过有人用DNA检测来分辨孩子是否为自己亲生，也看过刑警通过犯罪现场留下的生物检材用DNA比对技术锁定犯罪嫌疑人，却从没想过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去为李悟寻找一下亲生父母。

　　能当上老板的果然还是要有能力有眼界有想法的，关小羽心里感慨着，嘴上道谢：“谢谢您啊李总，我觉得您说得这个办法很可能奏效，我应该尽快去试一试。”

　　“不用客气，希望你的那位朋友可以早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李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只是眼神里多少有些掩饰不住的落寞，而且说完这些话以后，她叮嘱大家好好吃饭，随后便独自离开了。

　　“还是李总见多识广，办法多啊。那个D什么A的，真这么厉害吗？就算是从生下来就没见过面的父母也能认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大婶对这个新鲜的名词产生了兴趣，引发了一轮关于它的讨论。

　　“那可是高科技，是技术。没看电视上逃跑了二三十年的罪犯照样被抓回来。”一旁的老姐妹忍不住说着自己的见解。

　　关小羽还在望向李总离开的方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她对自己今天提出来的话题有些过度敏感。

　　“喂，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我们李总怪怪的。”坐在关小羽旁边负责与她工作对接的姑娘有些神秘的打断了她。

　　”有吗？”关小羽装傻充愣，反正她不再那么喜欢在背后听到对别人的议论。

　　“听说好像我们李总也在找人。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从来没有听她谈起过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小姑娘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我想起来了，从前这边有个跟着李总很久的老姐妹说过她离婚了，好像是在找孩子。”旁边桌上的工友也加入了讨论。好像女人多的地方更容易出现背后的议论，尽管这些议论大多数时候本身并不夹带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闲聊和八卦。

　　“怪不得呢，有一次我们出去团建，就在新建成的公园里有那种合成照片的机器。说是可以根据你本人的长相预测将来孩子的样貌。李总当时就去拍了一张，我们都觉得只是好玩。可是过了几天我发现李总居然把那照片配了相框，还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离她最近的位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另一位加入闲聊的姑娘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看来李总也是个可怜人啊。要不我们问问她，要是真找孩子，咱们也能帮着一起找呀。”有人提议。

　　“算了吧，这种事情人家自己不说你怎么好问，不是揭人家伤疤嘛。再说了，如果真是找孩子，她也会用那个DNA呀。”有人驳回。

　　“吃完快点干活去了，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不要一个个像长舌妇一样。”这时，脾气有些火爆的小张姑娘站出来终止了这样一场讨论。虽然心里不忿，但众人自知再说下去反而讨了没趣，纷纷闭嘴，或者起身离开了。

　　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关小羽想去找李总请辞，顺便有个不情之请。

　　李总的办公室装饰的十分简单，很符合她在生活上一切从简的作风。靠墙的档案柜里放着许多奖杯证书之类的，大概都是一些捐款的证明。关小羽觉得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个服装厂平时也不少赚钱，而且据说李总还会搞些其他的副业赚些外快。但钱赚了不少，她却没有那种有钱人的派头。衣食住行都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的水平，倒是在向福利院捐款和希望工程捐建这些事情上挥金如土。难道她就是传说中那种脱离了低级趣味，拥有着高尚情操的那种人？

　　打量一番，关小羽果然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婴儿的照片，也许就是工作人员口中那合成的图像，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李总从门外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说：“小关，听说你找我有事？坐下说吧。”

　　“不用了李总，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关小羽有些难以启齿。

　　“不要紧，有话就直说。”李总眼神里充满慈爱地看着她。

　　“就是，我想把这次拍摄的钱尽快结一下，因为我朋友现在医院，我很需要凑一些钱。”其实并没有谁跟她提过钱的问题，只是关小羽自己觉得应该再多尽一点力。

　　“朋友？是那个要找自己亲生父母的朋友吗？”李总竟然主动关心起了这件事。

　　关小羽点点头，接着说：“其实我不想瞒着您。我这个朋友是在市区的福利院长大的，她从出生就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可她从来不自暴自弃，积极阳光地活着。时常照顾身边的人，也尽自己所能去回报这个社会。老天对她太残忍了，竟然让她在生命最好的年华生了不好的病。其实我想瞒着她偷偷帮她找亲生父母，是有私心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着她死，我奢望着她的父母可以捐给她一颗健康的肾脏。既然给予她第一次生命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是否可以给予她第二次生命来重拾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关小羽说着自己的想法，因为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意见和建议，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她很想找人倾诉。而李总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过来人，成为了她倾诉的窗口。

　　“我觉得你做的没错，我会让财务马上把钱给你结清，如果不够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听完她的诉说，李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允诺在必要时候可以伸出援手。

　　“谢谢您，李总您真是个好人。那我就先走了。”关小羽不敢过多打扰。

　　“等等，你说的那个朋友她多大了？在哪个医院？”李总突然又叫住了她，补充道：“我觉得这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如果有我认识的医生朋友我想请人帮忙多照顾一下。”

　　关小羽丝毫没有怀疑这个理由，有人介绍医生多一分希望自然是好的，便如实相告：“她跟您一样都姓李，叫李悟，26岁了，就住在市医院。感谢您的帮忙，我觉得如果你们见面应该会喜欢对方的，因为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关小羽朝着李总鞠了一躬，表达着自己内心无法言表的感激。

　　医院里，关小羽从李悟的主治医生那里拿到了自己的配型结果。其实从医生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已经可以大体判断出她所面临的结论。是的，配型没有成功。关小羽小心地将手中的纸张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结果还是失望了。这意味着，找到合适肾源的几率在某种意义上又缩小了一些。

　　关小羽来到李悟的病床前，经过差不多一周的治疗，她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气色也好了许多。不过李悟也真是的，刚解放了双手就开始给自己画上了淡妆。对比其他病人的愁眉不展，她整个就是臭美不断，不管何种境遇她都要令自己看上去美美的，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关小羽正拿着一把小刀削一个苹果，显得心事重重。

　　“想什么呢？”李悟问她。

　　关小羽一个分神，垂了好长的苹果皮一下就断掉了。她索性鼓足勇气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李悟回答的平静而坚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是你治好这个病的唯一希望？”关小羽说得很直白。

　　“如果我是因为怕死才去找他们，这跟他们当初狠心抛弃我有什么分别？”李悟语气中有了一点情绪的起伏。

　　“也许当初他们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呢？总不能因为赌气就什么都不去做吧。”关小羽还在找着更多的可能性。

　　“人活着谁没有苦衷呢？就算是有苦衷，那这二十多年也总该有说法了吧？好了，阿羽我现在累了，我想休息了。”李悟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关小羽轻轻关上了门，她知道李悟所说的不过是在逞强在赌气。这二十多年来，她应该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那一双亲人的出现。但她被某些东西桎梏着，不肯放过自己。也许是怀疑，也许是胆怯，但绝不仅仅是仇恨。

　　关小羽走出来的时候，门外有个人影闪了过去。那背影匆匆，不小心与一个拿着文件夹的护士小姐撞了个满怀。那人一边说着对不起，一遍帮忙捡着散落一地的文件。

　　“李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关小羽看着眼前略显慌乱的人，好奇地问。

　　“是小关呀。我来这边看望一个生病的亲戚，没想到还能碰上你。”李总说着自己来到医院的缘由。

　　“是吗？那您现在要走了吗？我正好要去楼下买点东西，顺便送送您。”关小羽帮着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纸张。

　　“也好。对了，你的朋友怎么样了？”两人边走边聊，李总关切地问。

　　关小羽叹了口气，说：“她这个人凡事喜欢硬撑，不同意去找亲生父母。她不配合采血，我也没有办法去公安局帮她登记。只能慢慢来，看怎么样才能劝得动。”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的门口两人就此分开。

　　茶店里，气氛有些凝重。李叔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李文哲就站在他对面，像个等待受训的小学生。这种情形在李家以往的生活日常中很少见。一来是李文哲从小就乖巧懂事，课业成绩好也懂得体谅父母的艰辛，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二来是李叔和萍姐夫妻俩一向开明，家庭教育是相对宽松的。

　　“公司打电话来，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工作到底怎么回事？”李叔厉声质问。

　　“他们不给批假，我只能旷工了。”李文哲直言相告。

　　“废话，我是问你旷工去干什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请假就请假，想不上班就不上班。”李叔提高嗓门。

　　“文哲啊，你爸是怕你在外面学坏了，毁了自己的前程。”萍姐在一旁缓解气氛，生怕两个男人的矛盾真的升级。自己的儿子当然心疼，但是这一路走来好像没见识过儿子怎么叛逆，害怕是这青春期延后了，现在才爆发出来。在电视上看到不少年轻人因为初入社会抵制不了众多的诱惑从而误入歧途，作为父母，他们心里隐隐有几分担忧。

　　“我去医院了。”李文哲看来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去医院？你怎么了吗儿子？”萍姐听闻此言，忙上前去察看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又是摸额头，又是左右检查。

　　“妈，我没事。是李悟住院了？”李文哲打断了母亲过分的担忧。

　　“李悟？李悟怎么了？生什么病了？”看得出来，夫妻俩对儿子心悦的女孩子也格外上心。虽然比不上和关小羽接触的时间那么多，但李悟这姑娘留给他们的印象是文静娴雅又有能力的。加上他们明白自己的儿子对待感情向来一根筋，也就是默默接受了李悟。

　　“我说了你们先不要激动。”李文哲提前打好预防针，才敢吐露实情：“她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

　　“什么？”李叔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萍姐则险些腿软站不稳。李文哲扶着自己的母亲坐在椅子上。

　　“我没有听错吧，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病就病了？真是造孽啊。”萍姐感慨着。继而一家三口陷入了沉默，各自在心中有所思量。尿毒症的严重程度不言而喻，轻则要定期透析，伤钱又伤人。重则要换肾，是一笔巨额开销，也不能保证康复效果。而且据说这种病有一定的遗传倾向，不能不让人有所顾虑。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半晌，李叔打破了固有的沉默。

　　“陪着她，和她一起患难，帮她一起治病。”李文哲声音不大，但语气足够坚定。

　　李叔和萍姐看了彼此一眼，脸上的愁云更加难消了，他们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却没有办法平静的接受。

　　“文哲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你不知道你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被一个病人拖累着，那活得太艰难了，到头来可能是人才两空的结局。作为父母，我们怎么能忍心看着你葬送自己的后半生，怎么忍心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不如趁着现在还没有太深的感情，就断了吧，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即使不能成为一家人我们还是可以尽量去帮助和照顾她的。”萍姐言辞恳切，句句都是身为父母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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