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里苦

　　廖江川关门的声音惊醒了李红岩，她抬起头看了看，擦把泪，缓缓转身，将手帕沾湿，擦了擦眼睛，也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坐下来，缓缓打开信。

　　“红岩，我的爱人！天还黑着，秋露浓重，星光渐稀，我却要出发了，来不及和你告别，我只能匆匆留书一封……”

　　刚刚擦干的眼泪，在看到熟悉的漂亮的字体后，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上来，糊住了双眼。李红岩用力眨着眼睛，仰起头，深呼吸，控制住即将流出的泪水，继续看信。

　　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视线，又一次次被她压回去，甚至有一滴落在信纸上，洇湿了纸张模糊了字迹，却掩不住她嘴角渐渐绽开的笑容。

　　郑玉书在信中最后写道：“你不必担心，不必挂牵，安心等我回来。只要确定妈妈的身体没有大碍，我就立刻返回来，回到你的身边。到时候，我就去你家，向你父母提亲，以后，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今生今世，此心不渝。”

　　最后落款是——爱你的：玉书。

　　她的目光黏在最后八个字上，舍不得挪动，任由泪水涌上来，模糊了视线、滑落脸颊，但是李红岩脸上的阴晦之气，却一扫而光。她捧着信贴在胸口，泪水纷纷，脸上的笑却灿烂的止不住。

　　他说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她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

　　陈东方下午上工时，看到李红岩的二嫂对着几个妇女抹眼泪，他假装不经意地经过，隐约听到几句，说是断奶，还说婆婆心狠什么的。

　　婆婆心狠与否他不管，他只是想起中午李红岩说起小侄女的一脸担心，于是，跑去和队长请了假，骑了车子跑了七八里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刚下了羊羔的奶羊，他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让对方答应卖给他，一大一小才二十五块钱，也不贵，他的私房钱就够了。他也不准备说是买的，就说是自家亲戚，借来用几天，等孩子不喝奶了，送回去就行，还替他们养羊了呢！

　　他已经付了十块钱定金，只要等晚上陈东方开拖拉机回来，他们就去把羊拉回来。他跑这一趟，是想告诉红岩一声，让她早点儿高兴高兴。

　　“咦，门怎么关了？”

　　陈东方惊讶地嘀咕一声，上前一瞅才发现没有上锁，门只是虚掩着的，他于是扬声叫：“林叔！”

　　一边叫着，一边伸手，推开了门。

　　之前，陈东方嘀咕那一声，李红岩就已经听到了，她慌慌张张起身，一边用手帕抹着眼睛，一边背转身，整理自己贴在脸上的碎发，着急忙慌的，只来得及把郑玉书的信折起来，信封却放在了桌子上，忘了收。

　　“红岩在啊，掩着门，我还以为没人嘞……”陈东方看到站在屋里的李红岩，高兴地打着招呼，只是目光一转，落在摊在桌面的信上。信封上只写着李红岩亲启，地址栏是空白，也没有落款，但看着信，再看慌乱着整理头发擦眼睛的李红岩，陈东方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写信人的名字。

　　一股浓郁的苦涩从心底涌出来，直涌进他的口中，苦涩的舌根僵直、嘴巴都张不开了。这苦涩进一步蔓延到脸上，让他连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李红岩迅速收拾好转回身来，第一个动作就是飞快地把桌上的信收了，一边问：“陈二哥，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么？’——这句话，到了陈东方的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努力地咽下口中的苦涩，咳了一声，涩涩道：“没啥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二哥啥时候回来。”

　　提起二哥，李红岩不由又想起跟着二哥去县城赶车的郑玉书，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甜蜜的弧度，“二哥大概回来得挺晚，陈二哥是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啥大事，等你二哥回来，要是不太晚，就让他去找我一趟吧。”

　　“行。”

　　“那我走了。”陈东方说着话，人已经匆匆地出了门，等李红岩送到门口，人已经迈着大长腿走的只剩下背影了。

　　“什么事儿，还神神秘秘的。”李红岩嘀咕一声，心情愉悦地转回来，又摸索了一下口袋里的信，站着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带回家——家里唯一上锁的柜子是老娘用的，没有锁的抽屉橱柜，有卫东卫民俩淘小子，就没有他们翻不到的角落，找不到的东西，万一被他们给翻出来，可就麻烦了。

　　她打开卫生室里属于自己的抽屉，又用手在信封上摩挲了片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进抽屉的一个纸盒里。

　　二哥李新社回来的比预想中还晚，到家的时候十一点多了。不过，让一家人高兴的是，李新社从县供销社买回来半袋奶粉，有了这半袋奶粉过渡，再慢慢地跟着大人吃饭，就好多了。

　　李红岩把陈东方的话转达了，李新社看看时间，就说第二天早上再说，太晚了，估计陈家都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新社找到陈东方一问，得知他帮忙给‘借’了一头奶羊，自然是由衷感谢，之后却想让陈东方辞了那头羊，他买回半袋奶粉，够孩子断奶换饭了。

　　陈东方定金都付了，不去买，十块钱就白丢了，这时拽着李新社就走：“你还是不是老爷们儿，啥时候学得娘们儿唧唧的了？让你去牵羊就去，你自己个儿的闺女不心疼啊，断了奶也要补充营养，我可听说了，喝奶的孩子壮实，不生病。”

　　正拉扯着，李大河刚好路过，一问是这么个事儿，立刻笑开了花，拉着陈东方的手连声道谢，又亲自跑去和大队长陈金昌打招呼，借一借队里的牛车用，准备亲自跑一趟牵羊，顺便也感谢感谢陈东方说的那家亲戚。

　　陈东方自然上前拦住，拉了李新社，开了拖拉机就走，一边向站在一起的老爹和李大河招呼：“我们哥俩去一趟，顶多半个钟头就回来了，啥事儿不耽误。”

　　陈金昌是什么人，别说小儿子没打算瞒他，那点儿心事儿他自然都知道。就是大儿子喜欢上知青钱云萍的事儿，他也知道，之所以一直旁观，不过是不看好钱云萍，索性让儿子们自己闯一闯，闯出门道来是他们的本事。若是不成事，撞的头破血流，也好领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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