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选秀中选手多是优先选择歌舞，因为可以展现自己曼妙的身姿和悦耳的歌喉，吸引观众的注意，歌舞的共情效果比纯粹的乐声更直接一些，毕竟寻常老百姓不一定都有很高的艺术修养。而且选手也要在经纪公司面前展现自己更多的可能，对商人而言，选拔苗子首先要看其可塑性，乐器可以有加成功效，但不是主流。一百进二十的赛程，很多乐器族的选手都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方向，会唱歌的唱歌，能跳舞的跳舞，实在不行还能换种乐器。

　　像李素本来准备演奏古筝，但自知拼不过天赋过人的宁长生，直接改表演古典舞了。和那些素人相比，她已经有了靠山，签了二线经纪公司，还是公司力捧的新人，培训课程不少，还经过半年的集中训练，本身也是有实力的，自然不缺应对策略。也亏得她及时收手，选择避开宁长生，顺利得拿到了晋级名额。

　　而和她一样买了宁长生演奏曲目信息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那人名叫萧若芸，今年不过二十岁，是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她也是个自小学习古典乐器的人，不仅擅长古筝，在琵琶上的造诣也不低。按说这样的专业人士对上业余版的宁长生，怎么样都不会输。但肖若芸好胜心强，尤其是知道宁长生准备弹奏云裳诉后，她干脆就改变了自己原来的计划，转而准备起这首曲子来。

　　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就带云的谐音，而且云裳诉的故事本就是讲杨玉环，而杨玉环生于开元七年，幼年在蜀地度过。如今的选区就在蜀地，刚好应了个景。关键她的表演顺序还在宁长生之前，怎么样都不会输给对方，于是自信满满地上去。当然，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着了一身及地齐胸襦裙，蓬松的发髻，隆起的肩袖，衣裙上缀着的花饰，尤其是唐妆的复刻，更显得韵味深长，无不显示她的用心。

　　演奏完毕后，评委们对她的表演都颇为满意，相互点头示意。不过中间的中年人显然要求更严，一直板着脸没什么反应。

　　肖若芸想了想，干脆壮着胆子上前问道：“评委老师可以就我刚才的表演评点几句吗？”

　　其他人无非就是夸她手法娴熟，技巧不错，看着就是下过苦功夫的。坐在中央的中年人却道：“你是本省音乐学院的学生？”

　　“是的，老师。”肖若芸乖巧地答道。

　　按说上了年纪的人对乖巧的孩子会更喜爱一些，但是中年男人显然不吃她这套，反而语气严厉地道：“这首曲子改编自《乡韵》，后经过一位音乐家改编才成为今天的《云裳诉》，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从霓裳羽衣到玄宗陷入回忆，怨恨缠绵难以倾诉，才叫人泪流而下。”

　　说到这里，中年评委话锋一利，道：“你觉得你的曲子让人想哭吗？”

　　没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肖若芸愣了几秒，道：“并没有…”

　　对面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诚实，这曲子你刚接触没多久吧？以前估计会，但没怎么琢磨过，临时捡起来能把谱子背熟就不错了。”

　　肖若芸没料到会被人一眼看穿，脸色一下涨得通红，磕磕绊绊地道：“抱歉老师，我，我下去会更努力的。”

　　中年男人只朝她摆了摆手，他不喜欢急功近利的学生，但从面前这个女孩的琴音里，他也大抵听出了她的性格，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然也不会想到如今这么全副武装的打扮，视觉效果是有的，但心没用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上。他给不了多高的评价。于是在一水的9分中，中年男评委只给了7分，算是对她背诵谱子的鼓励。

　　观众们后面看到这里的画面，纷纷质疑起中年评委，要说肖若芸人长得不错，态度也认真，不然也不会这么用心打扮，曲子，在他们这些外行人看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听起来就是如歌如泣的悲壮爱情故事呀，评委还想要怎么样。直到一道黑色身影闯入镜头。

　　朝前面的四位评委鞠了个躬，她开口道：“老师们好，我是172号宁长生，今天要表演的曲目是《云裳诉》。”

　　宁长生今天穿着一身素白系带汗衫，外面罩着一身黑色宽松外袍，加上随意捆绑的丸子头，像是道服少女。她现在瘦下来了，衣服像罩子一样套在她身上，就这么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听到宁长生的名字，几位评委顿时变得坐立不安，想起上一次她的致幻魔音，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事后他们纷纷咨询了各自音乐圈的大佬朋友，特意去分析了一把这个选手的琴音，得出的结论就是她属于无人能比的怪物，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这种人应该用音乐做精神引导或者心理疏导工作，别制造暗音乐报/复／社会了。

　　其中的女评委对宁长生很感兴趣，好奇地道：“我以为你还会像上次那样演奏原创曲目呢。”

　　这个宁长生教人印象深刻，她想忘都忘不了。

　　宁长生却道：“有人给我反映说听了曲子心脏不太舒服，不适合老年儿童听，但我们这个选秀受众面很广，难保不会被那些年龄层的人听到，所以就换了一下。”

　　女评委一听这话莫名觉得很荣幸，但反应过来后失笑了，总觉得自己对眼前的少女过分看重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巨星的气场，指不定人以后真能在音乐圈登顶呢。于是她好心地提示了一句：“前面已经有人演奏了《云裳诉》，希望你可以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精彩。别紧张，开始吧。”

　　宁长生一脸平静无波地坐了下来，这次的琴是节目组提供的，免得选手放琴什么的耽误时间，而且这琴也是拉到的赞助，是个不错的演奏筝，市面上报价都是三万起，音色自然比宁长生家里那个寻常的练习筝好上许多。不过这不是决胜的关键，重要的是弹琴的是谁。

　　把指甲一戴，宁长生活动了一下手指，挨着听了一下面前的每根弦的琴音，确定音准后，这才将指尖落到琴弦上。

　　比起第一次诡异莫测的曲子，《云裳诉》温柔得多，又因为原创者吸取了地方戏曲元素，凄婉哀愁，显得韵味悠长。曲子描述了杨贵妃和唐玄宗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曲子分为四段，从最开始轻缓的“歌颂爱情”到急躁的“兵乱事发”，转而到了故事高/潮“魂断马嵬坡”，再缓缓降下“刻骨思念”。初时轻柔低缓，突然急促，而后掀起惊涛骇浪，一层层将人卷进深潭，胸闷窒息，如临绝境，最后不得不的放手。可是放手后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憾，如同置身迷雾中，永远不复出路，任由你在悲痛的世界哀嚎，追忆不得。

　　残缺的爱情或许就是世人盛赞的物哀之美，因为遗憾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当哀伤不再是哀伤，化作了灵魂的一部分，才能叩响心扉。

　　琴音落下，评委们不由得都拿起了桌子下的抽纸，开始擦拭眼泪，最‘冷心冷肺’的人就算没哭也红了眼睛，而后是整整齐齐的鼓掌。

　　“哎，年纪大了就是感性，听不得伤心曲。你这次的表演真的太出乎我意料了，声色动人，声色动人呀。”女评委率先点评道。

　　其他评委也紧随其后，“我觉得可以评为今年的‘经典之声’了。不用说一句话一个字，通过琴音就能说完一个故事，太妙了。”

　　位置中央的中年评委也道：“我以为以你的年纪，可能会无法驾驭这首曲子，没想到你不断给大家制造惊喜。”

　　宁长生不过就是个高二学生，就算她可能早恋，对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体悟也不会那么深。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人家不仅演奏出来了，还将他们带到了那个世界，如临现场地感受贵妃与玄宗的凄美爱情，这是怎样的天赋和控场能力，只觉得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中年评委就怕伤仲永，他也知道选秀节目多有黑幕存在，不然他们当初也不会接到关于宁长生的信息。第一次海选的时候，节目组是拿眼前的小姑娘当炒作热点的丑角用，他地位不低见不惯不搭理就是，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好在宁长生自己争气，一首魔筝不仅惊艳了大家，还狠狠教训了小瞧她的人。他这把年纪了，哪儿能看不出宁长生在借机泄愤呢。不过对方表现得并不过分，也在能控制得范围内，他就没多说。

　　想了想，中年评委道：“你今年高二？听说你成绩不错，有没有意向考京都音乐学院，我可以做你导师。”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讶了，中年评委在圈内就是大师接班人的地位，名气实力都很强，要不是替一个朋友赶场，他们节目组根本请不来对方。可是眼下对方直言要收弟子，这得多好运。不过一想到宁长生，他们一点都不奇怪了。大师配怪才，绝配。

　　女评委笑道：“魏大师要跟节目组抢人吗？这么正大光明怕是不好，私下偷偷来嘛。”

　　中年评委也难得的露了个好脸，道：“见才心喜，请谅解。”

　　本以为不管知不知道评委背景，就这个节目而言，有个代理评委弟子的光环在总比单打独斗来的好，正常人都不会拒绝，可谁知道宁长生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不打算报考音乐学院。我父母觉得我成绩不错应该奔着重本去。”

　　一众评委面面相觑，觉得宁长生虽然是天才，但还是个小孩，女评委挺喜欢她的，便劝道：“重本有风险，报考需谨慎哦。你这个实力去京都音乐学院绝对能受到全国最好的专业教育，而从事其他行业挺浪费你的天赋的，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让你开心。”

　　“开心就是做让你有成就感的事情，弹奏古筝不是吗？”旁边的人附和道。

　　宁长生很直率地摇了摇头：“父母开心我就开心，做什么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人都要不停地学习、不停地成长。”

　　评委：好有道理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被拒绝了的中年评委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和善地问道：“你这么有把握能去想去的学校？你说说吧，你想考哪儿？”

　　“京大吧。”宁长生一派淡定地道。她私下去了解了这个世界，知道文科生最向往的顶级名校就是京大，作为十佳好女儿，她怎么能不考顶级名校呢。宁父宁母也知道她的理想，很鼓励她，就算没考上也无所谓。

　　但是她这么一说，不了解的人总觉得她在说大话，连评委们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女评委见气氛有点微妙，便开口打破宁静，问道：“你现在分数如何？年级排名呢？”

　　宁长生一板一眼地道：“上一次月考712，年级第一。”

　　“嘶——”

　　“好厉害。”

　　评委们都惊呆了，学音乐的人大多都偏科导致分数不太理想，某些方面来说学渣居多，突然窜出来一个学霸，他们自然惊诧了。

　　“这个分数，报音乐学院的确很亏。”女评委转头对旁边的人哭笑不得地道。

　　中年评委倒是多关系了一句：“你现在高二应该全身心读书，冲刺你想去的学校，怎么想着参加这个节目？”

　　老实说，选秀可不适合乖学生参加，不仅费时费力，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黑暗面。他很奇怪宁长生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回来参加选秀。

　　“以前的一个朋友想参加选秀，就顺路替我报名了。”

　　宁长生这么一说，中年评委也想起来之前对方提过一句，见她面无波澜的样子，想来这位朋友已经变成了曾经的朋友。点了点头，他也没再说话，统一给了她一个十分完美的分数，让宁长生顺利晋级就结束了。

　　录制结束后，女评委看向中年评委道：“老魏啊，人家想考重本，我们让她晋级会不会耽误她学习。”

　　后者道：“她实力就在那里，不让她晋级其他人会怀疑我们有黑幕。就这样吧，她要是觉得耽误了肯定会想办法退赛的。”

　　“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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