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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北正首富


  好一个大凉女君,用起人来倒是丝毫不马虎。此人教坊司出身,吃得下苦,又精通战事,于边防布塞,再也合适不过,比起皇族出身的北正公来,确是更佳人选。

  只是,接下这等差事,却不知此人心中又是如何盘算的,听闻那人接下这圣旨之时,毫无不悦,更有几分欢喜,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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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冬来,草木盛衰,一转眼,女君大婚已成往事,如今的大凉,举国上下谈论的皆是将满周岁的小皇子南宫昭。

  自接下旨意启程来到南疆,业已过了快两年的光景。为了能将自己堂而皇之的赶走,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由头。三年以期,若无皇命,不得回王舍,念及此,哨楼上站立着的男人不禁苦笑一声。

  冬日的寒风固而不似王舍城里的疾些,更比不得北疆的凛冽入骨,可终究自己年华不复,若无甲衣护身,吹得久了,还是有难以招架之感。身后木梯被人踩得吱吱作响,敢在大将军面前这般无礼的,除了天佑,这营中也无第二人了。

  “将军,年节将至,虽是南疆,冬日里这寒风也会伤身,将军还需保重。”

  “冬日天干,营中须加强巡防,免生事故。”

  “诺!南疆夏日难捱,唯有在冬日里多赶些活,好在这数万人为了自由之身,都吃得下苦,每日里埋头苦干,毫无怨言,陛下给的三年之期已然过了大半,他们怕是日夜都盼着能早些离开这地儿,去过寻常日子。”

  “三年之期本就不足,且这些人原非工匠出身,但怀信公料他们为了早日解脱,定能不顾辛劳,不吝生死,将他们遣来此处最好不过。”

  “怀信公深谋远虑,天佑也佩服的很,听闻,他老人家本是有意叫北正公来此历练一番的,可陛下又怎会舍得呢,于是,这差事便...便落在将军这处了。”

  “这里不好么?”

  天佑挠了挠头,反问一句,“好是好,不过,将军当真一点都不想回去么?定王殿下过世业已有四载,却不知清明寒食,可有人前去祭奠?”

  男人一张冷面上终究有了几分颜色,沉吟良久,轻声叹了一句,“四载,竟如此之快。”

  天佑暗叫不妙,好端端的提起殿下又作甚,心念一转,忙又开口道,“将军,再过十来日,便是小皇子的周岁生辰,陛下与北正公定要在宫中大摆筵席,这宣将军回王舍的诏书只怕不日便就到了。”

  “她摆她的筵席,与我何干?”

  天佑不服,辩称着,“文武百官皆要前去朝见小殿下的,怎可少了将军。再者,举国上下皆想一睹小皇子的真颜,看他眉眼模样究竟是像陛下多些,还是像北正公多些,莫非将军就一点都不好奇?”

  韩刍夫本是心如冰湖,听天佑这么一说,也不禁一暖,竟生出几分期待来。既是她生下的孩儿,即便只承继了她一半的姿容,也当是世间罕见了。

  昔年的那个少女,如今,终究做了人母,心头酸涩翻涌,难以自持,这欢喜是真的,这悲伤也不假。

  宣大将军回王舍的诏书终究是没有来的。只是,女君圣心大悦,边疆守军的赏赐固然少不得,就连南疆这数万大赦之人也都未曾落下。大家得了犒赏,自然感恩戴德,恨不能日夜不休,将这活早些做完,报答圣恩。

  “陛下当真大方,即便是咱们这些做苦力的,每人都得了半两银呢!”

  “这算的什么,听闻,那北正公喜获麟儿,欢喜之余,竟免了北正子民三年的赋税呢!”

  “竟还有这等好事,那北正子民当真有福了。”

  “就连北正公的生母董贵人都不远千里去了王舍城看望小皇子呢,想必这小皇子定然生的龙凤之姿,大凉后继有人。”

  “我小妹便在御膳房里做工,有幸在宫里得见小皇子一眼,她在家信中说,那小皇子的眉眼,像极了当今圣上呢。”

  “那定然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胚子。”

  一连数日,各营各部皆是在论说这举国欢庆之事,韩刍夫自然也听进了不少在耳里。本以为离她远远的,便能忘了,可是,谁教这天下都是她的呢,即便身在何处,都少不得关于她的传闻。

  防御工事虽繁琐,却有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能人一并分担,即便事无巨细均要过问,此处的大将军比起在军营之时,仍是做的轻松的多了。是以,自来到此处,骑马射箭便成了为数不多的消遣。

  日头已然开始西沉,天佑从方才便觉察到,这大将军今日神情怪怪的,心思也不似往日专注,好几支箭都未中靶心,难免心生疑窦。骑射乃是此人生平最爱,能教他此时分心的,却不知是何事,一时没忍住,便开口说道。

  “将军可还记得,咱们在北疆之时,每到冬日,便去猎那雪貂,那畜生狡猾的很,在雪地里跑的奇快,却总也逃不过将军箭法绝妙。”

  韩刍夫闻言,面上似有触动,淡淡说道,“雪貂本就生的稀少,若再不狡猾些,岂不尽数要被人猎杀个干净了。”

  天佑闻言,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咧嘴一笑,“正是,物以稀为贵,就如同生养孩儿一般,若就一个孩儿,双亲自然疼爱有加,若再多出几个,八成要懈怠几分了。”

  韩刍夫不发一言,取出箭筒里最后一支箭搭在了弦上。即便有了手足,身为母亲,对每一个孩儿的爱意都不会减缓的,天佑没有兄弟姐妹,感受不来,也在常理。

  天佑见男人不言,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就如同这刚满周岁的小皇子一般,世间仅此一个,可若等他日,小皇子再有了手足,陛下的爱子之心想必便不会似这般了。料想陛下与北正公正值年华,且恩爱有加,这一日也不远了。”

  天佑将将说完,便瞧见那本已拉满的箭弦似是颤动了一下,男人面色虽未改,眉心却是一皱而过,接着,他手里的那张弓便被拉成了两截。

  “将军...”

  天佑踌躇着,却还是没敢再说下去。但觉自那人身上倾泄而出的压迫之感莫名熟悉,在脑中一番搜寻,猛然想起,方才来这校场的路上,遇到了两个拾碎料的担夫边做着手里的活边在嚼着舌根,正巧被自己二人听到了,那两人口中胡言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

  此时想起,那歪嘴的汉子半眯着眼睛,说得是绘声绘色。北正公比陛下大着三岁,正是血气方刚,好着那口儿的时候,再遇上陛下这等妙人儿,那不得是夜夜索要,吃干抹净了才肯罢手的。想这一国之君,金枝玉叶长成的身子,便宜尽教这外邦来的小子给占去了,旁的人,只怕连个渣儿都捡不到剩的。

  这工事重地皆是些粗汉,时常说些不着边的荤话,天佑也早已习以为常了,此时再念起,难怪那人气成这般。若说些张三李四的闲话便罢,嚼到一国之君的头上,可真有些过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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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营的路上,正遇上驿官送来宫中信函,天佑接了过来,一眼之下,不禁笑道,“看这笔迹,又是出自北正公之手,自陛下成婚后,这来往信函倒是有了代笔之人了。”

  “信中所说何事?”

  “将军不亲自看看么?”

  “你念与我听便是。”

  天佑不禁暗自发笑,陛下会偷懒,殊不知这大将军也不总是事必躬亲的,这二人当真有趣的很。当下便熟练将信函拆开了,一目之下,业已明了。

  “将军,你先前所提,因着石料匮乏,需朝廷增发火药开山采石一事,陛下应下了。”

  “何时能到?”

  “信中所言,火药制作精细,至少须得两月,运输途中也容不得半点闪失,三月之后,当会到得南疆。”

  “那便好。”

  “将军都不问问,这差事是何人揽下了么?”

  “除却盐铁司,便是吴家之人了。”

  “都不是,不过,此人将军也识得,正是北正公生母董贵人的侄儿,北正首富董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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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自宋灵均远赴王舍城,董贵人自是日思夜念,直至听闻这大凉女君已诞下龙种,心中却无丝毫欢喜。好端端的宋氏孩儿却要改姓南宫,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宋灵均一来确也思念母亲,二来于自己孤身入赘大凉一事,心中尚有愧疚,自皇儿诞下这一年来,每月里家书总不会断,言辞恳切,但求母亲能体谅自己,再续昔日母子情深。

  女君自然是善解人意,多次催他回柴桑去探亲,他却迟迟未动身。一来,妻子刚生产不久,身子尚且虚弱,国事须得他多多费心,二来,皇儿诞生,每日来看着那小家伙稚嫩的脸庞,哪还舍得挪开眼,初为人父的喜悦将这思母之情冲淡了不少,探亲之事更得搁置了。

  而董贵人却不知是终究太过思念自己孩儿,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想见见那人人皆想一观的小皇子,竟欲不远千里赶赴王舍,这倒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赫羽知晓此事,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董贵人既然来了,便是认下了宋灵均既成大凉臣子的事实,忧的是,自己的丈夫夹在妻子和母亲中间,当真难做。

  只是,董贵人既肯屈尊前来,自己也当投桃报李,是以,直消宋灵均随口一求,这南疆防御工事所需的物资供给一差,便就许给了随董贵人一道前来的董炎。

  宋灵均参与大凉政事一年以来,秉公法正,颇建威望。虽从未有过以公谋私之举,却还是难以拒绝母亲的请求。而这董炎,于私,自己得称他一声表兄,于公,昔日自己与皇兄夺权之时,也曾蒙他大力相助,实在也无不帮之理。

  大凉与北正既结了秦晋之好,这盐铁商的选拔是意属大凉,还是交由北正,于女君而言,本无偏差。可同样身为一等一的盐铁商,吴府上下得知了此事,却是心意难平。莫非,果真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董炎初来乍到,仗着姑母表弟之势,便这般迫不及待的要断了本属吴家的财路,假以时日,这大凉盐铁,只怕都要尽数落入他的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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