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归宁

　　翌日，顾梓辛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了一番，特地挑了件鹅黄色镶金边衣裙，外罩淡绿色长袍，乌发挽成灵蛇髻，鬓边别一把银梳，虽仅仅含了口脂，但也是楚楚动人，丝毫没有因堕穷困而显得颓丧。

　　傅墨卿推门进来时正正看到她对镜整理好自己，转过脸来嫣然一笑，沐着朝霞的玉面熠熠生辉：“傅大哥。”

　　傅墨卿呆了一呆，捧着自己手中炮制好的虎皮讷讷道：“好像家里没这么大的包袱能装下它。”

　　顾梓辛起身走过来，伸手抚过那完整洁白的皮子。她自幼是看惯好东西的，自然知道这张虎皮价值千金，更加值钱的是他的心意，为了让她能有颜面回门，竟是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打虎。得夫如此，足矣！

　　她二话不说，转身寻出剪子，扯过床铺上的被褥，三下五除二地将被套拆了下来，用剪子将它剪成一张大的包袱皮。傅墨卿阻拦不及，呆愣地看着她笑着道：“这不就有了吗？”

　　“可是你晚上怎么睡啊？”

　　“再买过就是。”

　　顾梓辛让他将虎皮放到包袱皮上，仔细地包好了，又再次从床下拿出那套专为他买的新衣和布鞋：“傅大哥，今天还是换这身衣裳吧。”

　　这回傅墨卿没再推辞，接过衣裳拿出门去，不一会儿已换好回来。虽然这套衣衫不过是粗布所制，但相比起他自己常穿的那套带补丁的看来着实顺眼很多，加上他本来生得俊秀，竟也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了。

　　顾梓辛满意地打量了他一阵，忍不住捂嘴偷笑。傅墨卿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从未穿过如此好的衣裳，让他有些手足无措，问顾梓辛也不肯答，只将包袱塞给他，挽起他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许姨已早早等在门外，见到傅墨卿收拾打扮一番也还像个样子，便不再说话，一古脑儿地将受托买来的物件全都塞给傅墨卿。大抵都是些样子看着不错，实质不太值钱的物什，只当撑个场面。

　　他们走将出来，引来不少晨起做事的邻里的目光。许姨见状，故意大声道：“小姐、姑爷，今儿是你们归宁的日子，老爷早已在家摆好了酒席候着呢，我们可要行快着些，莫叫人等急了！”

　　顾梓辛知她好意，便笑着应是，与怀中塞得满满当当的傅墨卿并肩走着。有人主动与她打招呼她便笑盈盈地回应，那些没打招呼的也主动一一含笑点头，一派大方的模样。

　　待他们走过之后，几个妇人便凑到一处议论。

　　王家媳妇说：“不是说这顾家小姐是被地里偷汉子，被娘家赶出来的吗？怎的看这动静和说的不一样啊？”

　　李家媳妇又道：“那俊俏后生当真是傅家的小子么？住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们都看走了眼啊。”

　　又有人捂着嘴笑：“如果不是生得那张脸，你说堂堂顾家绣坊的大小姐怎的会看上这么个穷小子？”

　　“那是。不过这么看这两人还当真般配，这顾家小姐看来也不是个刁钻的主儿，日后倒可以走动走动。”

　　最后的话引来一阵应喝声，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等她回来好好去傅家打听打听了。

　　虽说许姨替他们撑了门面，但实际顾家那边是怎样一个情况，谁心中都没有数。除了傅墨卿全然不知世情之外，其实顾梓辛和许姨心中都有些忐忑。特别是顾梓辛，当日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仅仅不过两天而已，如今再回去却已物是人非。

　　顾家大门前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喜迎出嫁女儿回门的喜气。

　　许姨看了顾梓辛一眼，替她叫开了门。开门的是顾家的管家通伯，自顾氏兄弟分家以来一直都跟着顾长霖，算是整个顾家唯一还记得先主母白氏的老人了。但他性子冷，除了顾长霖、顾子未外，对其余人也都不大亲近。

　　“小姐。”通伯一张木然的脸上自然更无半分喜气。

　　许姨瞧着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年便因为通伯对白氏的漠视心中有积怨，此刻便硬生生地指着傅墨卿道：“这位是姑爷。通伯，你还不将姑爷手中的礼接过去？”

　　除了顾梓辛按住那装着虎皮的包袱，通伯木然地将东西全数接了过去，淡淡地道：“我去通知老爷。”

　　他这边还没转回去，便从里面传出一阵笑声：“哟，巧娘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下人去接你们呐！”随着这声，便是穿得金光闪闪的关氏从厅里出来。

　　许姨心中冷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道，还要别人告诉她？这女人当真是做戏也不做得足一些。

　　她刚走到一半便稍微驻了脚步，显然和别人一样，倒被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吓了一跳。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确定这当真是顾梓辛当天挑选那个脏兮兮的砍柴郎！

　　她原本还在暗自高兴顾梓辛一时冲动，替自己选了个入不得眼的糙汉子，如此一来，即便是自家女儿往后招个上门女婿也不会惹来太多闲话。如今一看，却是个勉强能上得台面的，心下怎么能不又酸又妒？但转念又一想，这小子不过是羊屎蛋子表面光，终究不过是个砍柴的，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定是比不得自家亲女婿的。就算以后老爷念着亲情也将这小子招进门来，到那时大局已定，绣坊已落到她的手上，万事便不愁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转瞬之间，脸上不及掩饰的神色却甚是精彩。

　　顾梓辛只作不见，低低唤了声“娘”后，又向傅墨卿道：“这是我同兄长的继母，相公来见过。”

　　傅墨卿也跟着喊着一声“娘”。这是他打从出娘胎后喊的第一声娘，莫名地不自在。

　　关氏神色恢复如常，笑着道：“哎呀，原本我还在为巧娘的婚事劳心，几日几夜都睡不着，现下见着原来女婿是个如此标致的人，心里也放下了些。来来来，你们站在外面作什么，快些进屋坐！通伯，你去告诉老爷，让他好歹来见见人。”

　　她这话一来显得自己是如何慈母如何牵挂着顾梓辛，二来又话里话外地将顾长霖不满新女婿的意思透了个明显，分明就是要给傅墨卿难堪的。

　　可惜傅墨卿是个于人情并不太精通的主儿，连归宁都是牛大叔教的，是以她的话并没有达到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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