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同年同月

　　建兴二年二月十六日，弘农军在围困洛阳城整整一个月后，终于破开了广阳门，然而破开城门并不代表弘农军便可以顺利杀入洛阳城。

　　一个高大的身影傲然挺立在广阳城内，表情凝重地看着城外的弘农军，其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让刚刚破开城门士气高昂的弘农军皆愣在原地，竟无人再敢向前。

　　随后，弘农军一名将领推开身前愣在原地的军士，杀了过来，却被一刀砍翻在地。

　　此时见到鲜血的弘农军突然反应了过来，为自己停滞不前感到羞愧，疯狂地向城内冲去，却被那名壮汉一一砍翻在地，没能踏入洛阳城半步。

　　“王上，关云长一人挡在广阳门，胡将军战死。”一名军士将此时广阳门的情况向刘辩做了一个汇报。

　　那人口中的胡将军是樊稠麾下的一名校尉，也是早年飞熊军中的一名佼佼者，却是在关羽手上连一回合也没能坚持下去。

　　“继续攻城。”刘辩闭上眼思索了一番，对军士言道。

　　如今战事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不会因为是谁守在广阳门而有任何改变，即便是关羽，他也要攻进去。

　　想罢，他将兵刃拿在手上，亲自率军赶往广阳门，正遇上被关羽砍伤了腿的范畴，命后者退了出来，随后与刘辩同行的太史慈与关羽斗在了一起。

　　“云长，城墙已被占领，汝在此也是枉费性命，根本阻挡不了寡人进城之路，若汝就此离去，寡人愿命人给汝让出一条生路。寡人不会为难叔父矣。”刘辩见城内的关羽身上也已经多处挂彩，新伤、旧伤混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

　　若非在兖州时伤势恶化，他的右臂也不会出现问题。虽然他这两年来一只不停地锻炼自己，使自己的能力不断接近受伤之前。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否则，以他之能又怎会如现在这般狼狈。

　　关羽鏖战多日，右臂早已变得有些麻木，但他依然凭着自己的意志力与执着与弘农军搏斗，如今他听到刘辩这番言语，会心一笑，言道：“某当年追于夫罗至鲜卑，致王上被困。并州一别，已两不相欠，王上并不欠某些什么。何况身后便是大哥所在之处，既为兄弟，安能弃之而独活？王上今日想要通过这里，便只有踏过某的尸首，不过，小心丢了性命。”

　　关羽言罢不再言语，专心与太史慈相斗，招招皆是狠辣之举，正如他所言，他与刘辩已两不相欠，没必要对任何想要通过广阳门的弘农国将士留手。

　　即便是刘辩也不例外。

　　刘辩闻言知晓关羽心意，大手一挥，命城外的弘农国将士向广阳门涌去，同样，他也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手下留情。

　　……

　　中东门内，此时正有两名使枪的将领缠斗在一起，正是赵云与张绣，一个常山猛虎，一个北地枪王，斗得不亦乐乎。

　　正在两人激斗正酣之时，一阵马蹄声从北面传来，只见一名手提方天画戟的魁梧大汉，率军杀到，正是从上东门杀来的吕布。

　　吕布见赵云与张绣战在一起，直接略过中东门，继续往南，杀往耗门。吕布杀入城中后并未直接杀入宫中，而是杀往各个城门，接应弘农军入城。

　　张绣见着这般模样，知道即便顽守中东门已经没了意义，不再恋战，拨开赵云长枪，率军退至宫中，向刘备禀明现在的情况。

　　刘备在刘辩率军攻城的这些时日，在百官人心惶惶的时刻，依旧坚持上朝，每日尽可能将能处理的事务处理完，今日早些时候，他还在崇德殿与百官讨论政策。

　　其兢兢业业如此，倒也不负皇帝之名。

　　不过，他此时已经卸下龙袍，穿上一身战甲，端坐于崇德殿内，等待着弘农军，等待着刘辩。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日如此，便是为了等着刘辩攻入宫来的那一天。

　　虽然他得到帝位的过程使很多人颇有微词，但他却从未愧对于帝位，每日兢兢业业，事必躬亲，比刘协做的都要好，可以说在历届的帝王之中，他也算是较好的一个。

　　他并不对此感到任何的羞愧，只是有一点点惋惜，明明他可以让大汉变得更好，可袁绍、曹操刘辩这些人却偏偏要举事反对他。

　　“陛下，吕奉先、赵子龙已经杀入城中，臣无能，上东门、中东门已经失守。”张绣火急火燎地赶到崇德殿，对刘备禀道。

　　刘备对此似乎并不赶到意外，也并未感到生气，而是平静地对张绣言道：“面对近十万弘农军，已经抵挡月余，佑维岂能言无能，休要妄自菲薄矣。纵观天下，寡人也以为佑维乃是上上之将也。”

　　“谢陛下，臣去守位宫门。”张绣对于刘备的夸赞感到心中一暖，便请命去守卫宫门。

　　刘备笑着看向张绣，对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后者去吧。他本想劝张绣离开，后来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伤了忠义之士的心。

　　此时崇德殿中除了刘备只剩下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司马懿在张绣离开后，对刘备言道：“陛下，弘农军已攻入城中，不如离开洛阳，某愿率军为先锋，为王上开路。”

　　简雍亦言道：“陛下，翼德已从太原赶来，可往太原去，或是往荆州去。”

　　刘备突然感觉心中有些绞痛，将手中兵刃放在一旁，低头陷入了沉思，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跑进来一名军士，有些悲楚地跪在殿内，禀道：“陛下，弘农王率弘农军从广阳门杀进来了。”

　　刘备闻言心中一凛，腾地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失态，但他顾不得这些，心中有着更让他关心的事，他有些哽咽地问道：“云长……云长……云长如何？”

　　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也紧张地看着那名军士，心中盼望着能有一个与其心中所想截然相反的答复，孙乾更是吞了一口口水。

　　“陛下，关将军……关将军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言罢，那名军士仿佛像是完成了一项极为耗费体力的任务一般，卸了一口气，瘫在了地上。

　　和他一样的还有孙乾，以及面前的刘备。

　　刘备腾地一下瘫坐在地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显得极为痛苦。

　　半晌，他终于张口，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云长，云长，大哥的好兄弟。”言罢，眼泪不断从刘备脸上落下，刘备的表情也仿佛陷入了停滞，张着口发不出声音。

　　众人各自悲伤，司马懿也不再提逃离洛阳之事，心中料想刘备已经不会再离开洛阳。

　　不一会儿，众人隐隐听见了一阵喊杀声，由远及近，正是刘辩率军杀来。

　　刘辩见张绣守在宫门处，就像当年自己守卫刘协一般，心中生出许多感触，知道张绣也一定抱着必死之心。

　　于是，他没有对张绣劝降，而是命人向宫门发起进攻，这是他对于张绣这个敌人的尊重，就如同对关羽一般。

　　苦战至深夜，往日满是灯火的洛阳城，今日却有些死寂，喊杀声早已经停止，张绣为他的职责献出了生命，弘农军已经杀入宫内，占领了洛阳城除了崇德殿以外的地方。

　　刘辩并未率军杀入殿中，而是命人守好崇德殿，待明日一早再见刘备。

　　贾诩对刘辩进言道：“王上，若刘玄德趁机逃跑该如何？”

　　刘辩笑了笑，言道：“放心吧，叔父不会逃走。”

　　贾诩还想再劝，却是被荀攸与郭嘉拦住，才作罢，他心中担忧若是让刘备逃走，这一个月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而后刘辩命人给刘备送去吃食，便命人各自去休息，只留赵云、张辽两人率军守住崇德殿。

　　看来，刘辩也是小心得很。

　　翌日一早，刘辩洗漱完毕，整理好身上的铠甲，带了赵云、张辽、徐宁、董横、来宁、贾诩等人，准备进入崇德殿面见刘备。

　　“王上。”

　　正当刘辩准备进入崇德殿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的主人刘辩也非常熟悉，正是太尉赵岐以及太仆刘范。

　　一个是曾共同镇抚关东时同行的旧识，一个是曾共同商议除董并肩作战的大兄，自从刘辩被困鲜卑后，这也是他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刘辩对于两人的到来感到疑惑，他在洛阳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两人还来宫中，着实有些奇怪，故而出言问道：“赵太尉，大兄，今日为何到宫中来？”

　　两人回道：“王上攻城时，陛下仍每日上朝，商议国事。听闻王上昨夜并未进入崇德殿，故某二人今日便是上朝来。”

　　刘辩闻言，心中有些尴尬，也有些感慨，在此为难之时，两人心中仍有刘备，可见其为臣之道，只是他此时与刘备为敌，便不能与两人为友。

　　他并未拦阻两人，而是一同进入崇德殿中。

　　刘备一夜未睡，眼圈黑黑的，再加上心中悲恸，脸色苍白，此时显现出一些病态。

　　刘备见刘辩终于到来，脸上浮现出一些笑意，而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则起身护在刘备身前，以防刘辩想要对刘备不利。

　　刘备则向三人摆摆手，示意三人不要如此，刘备对于赵岐、刘范两人的到来也感到一些意外，疑惑地看着两人。

　　赵岐、刘范两人神色泰然地对刘备言道：“臣今日来上朝，顺便向陛下请安矣。”两人毫不避讳刘辩，向刘备躬身行礼。

　　刘备闻言脸上肌肉不断抽动，两人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心中感动不已，在他即将覆灭的前一刻还能有这样的臣子，说明他这个皇帝当的还不错，让他感到欣慰。

　　“有心了。”刘备淡淡地回复道。他不想表现出太多热情，以免显得对两人颇为重视。

　　而后刘备又从新将目光看向刘辩，向后者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原本他打算与刘辩来一场单挑战斗的，可他此时的身体却是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关羽的故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刘辩瞧着刘备身旁昨夜送来的饭食丝毫未动，知道刘备并未吃饭，他实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故而问道：“饭菜是否不合叔父胃口？”

　　刘备淡淡地笑了笑，言道：“寡人担心其中有鸩矣。”

　　刘辩闻言大笑，命人将饭食拿来，准备自己先尝一口，刘备却是突然将饭食拿起，言道：“寡人玩笑矣。”

　　言罢，刘备开始吃了起来，只是他在吃的时候，一旁的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却是满面悲伤，甚至留下了眼泪。

　　刘辩知道饭食中无毒，心中疑惑，不知三人何故如此。

　　“可否将云长尸首带来？”刘备边吃边看向刘辩，请求道。

　　刘辩随后挥了挥手，命麾下将关羽的尸首抬了进来，其盔甲与身体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显得十分整洁。若非还有衣伽破损之处以及苍白的脸色，或许会让人以为他是在睡觉。

　　刘备抚摸着关羽的铠甲，轻声喊着关羽的名字，每一声中都饱含着深情，还有一丝绝望。

　　半晌，刘备抬起头，对刘辩言道：“有心了。”

　　刘辩则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困扰：“叔父，协儿之死可与叔父有关？”

　　刘备闻言一怔，而后豪声笑道：“寡人只是将帝位由汝手中夺来，却从未谋害孝献帝矣。”

　　刘辩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点，他对于刘备的话还是信任的。

　　“杨中尉之死可与叔父有关？”刘辩继续问道。

　　“汝是想问遗诏之事吧？其起初委身仕于寡人，只是为了等汝从鲜卑归来，公之于众。寡人从近侍口中听得，自然不能留其性命也。只是……”刘备的话说得十分坦然，没有任何隐瞒。

　　刘辩又言道：“叔父可愿在平原为侯？”

　　刘辩知刘备并未加害刘协，故而也不想要了刘备性命，故而给刘备想了一条退路，以后也可衣食无忧。

　　刘备闻言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正色道：“为君者，休要太过仁慈。”

　　言罢，刘备拿起一旁的兵刃，对刘辩言道：“寡人听闻汝武艺精进，与马寿成不分胜负，今日与寡人比试一番？”

　　刘辩身旁的弘农军众将想要上前擒住刘备，却被刘辩拦住，故而言道：“恭敬不如从命。”

　　言罢，拔出腰间长刀，与刘备战到一起，平日里的陪练中，董横武器便为双斧，面对着刘备的双剑，倒也能够应对自如。

　　再加上刘备此时不在状态，两人此番倒也真是比试。

　　“荆州刘景升之后羸弱，可以招抚也，扬州孙文台之后强勇，不可留情矣。”刘备手上的攻势突然变得更急，口中却开始对刘辩嘱咐起来，让刘辩心中非常意外。

　　“寡人知矣。”刘辩回道。

　　突然，不知为何，刘备的身形突然栽倒，吐出一口黑血，仿佛中毒了一般。

　　殿中众人对于这突然的变故有些措手不及，赵岐与刘范两人赶紧上前查看刘备的情况，刘范更是有些愤怒地看着刘辩，将刘备中毒完全归咎于刘辩。

　　刘辩对此感到有些迷茫，他回身看向贾诩，后者向他摊了摊手，示意并非自己所为。

　　只有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对此显得有些淡定，似乎早已经知道了结果一般。

　　只见刘备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对众人言道：“此乃寡人自为也，与旁人无关。某去陪云长矣……”而后他又对刘辩言道：“望汝能使大汉兴盛……”

　　言罢，刘备缓缓闭上了双眼，手也搭到了地上，面带微笑，溘然长逝。

　　怪不得他方才不回答刘辩使其为平原侯的话，原来竟早就一心赴死。

　　刘辩看着刘备这番模样，也是一脸落寞，原本他不想让关羽与刘备死的，可两人却先后故去。

　　刘辩命人为刘备、关羽二人收尸，准备离开崇德殿，往芳林园去寻个安静地静静地待一会儿，那里他格外熟悉，曾与刘协玩遍了每一个角落。

　　正当刘辩向外走时，司马懿抓起刘备吃剩下的饭食狼吞虎咽起来，而后对刘辩喊道：“弘农王，某终于陛下，决不会仕汝，孝献帝乃某……”

　　可惜，他还没有说完，便捂着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刘辩闻言飞奔而回，抱着倒下的司马懿吼道：“汝说什么？汝对协儿做了什么？汝……”

　　可是他再也无法听到司马懿的话。

　　他绝望地看着司马懿的尸首，心中愤怒不已，正当他看向简雍，准备问后者时，简雍与孙乾却是嘴角同时流出了黑血。简雍有些嘲笑地看着刘辩，似乎因为刘辩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而感到开心。

　　司马懿、简雍、孙乾三人皆随刘备而去，也将一个秘密永远地埋藏起来。

　　刘范亦想随刘备而去，却被赵岐拦住，后者言道：“若我二人也故去，天下皆以为此乃弘农王所为矣。”刘范这才作罢。

　　刘辩看着刘备、司马懿、简雍、孙乾等人的尸首，心中因为司马懿与简雍的表情而感到悲楚，怔怔地向芳林园走去。

　　崇德殿内的事务则交与贾诩打理。

　　他今日解开了一个心结，却又有了一个更大的心结。

　　……

　　河内郡朝歌县，鹿肠山。

　　典韦、杜畿、庞德等人经过连日奋战，将回援洛阳的张飞最终围困于此，张飞虽然英勇非凡，此时却也是强弩之末，身边只有五百余人。

　　但此时张飞却依然奋勇，高喊道：“汝等逆贼，休要挡住某去救大哥的路。”

　　典韦来到荀攸身前，问道：“先生，张翼德勇武不凡，想要生擒着实不易，为之奈何？”

　　荀攸叹了一口气，言道：“以张翼德性格，必然不会降于王上，即便刘玄德降于王上，张翼德也必然起兵作乱，不可留矣。”

　　典韦闻言，领命而去。

　　待典韦离开后，杜畿站在荀攸身边，欲言又止。荀攸明白杜畿之意，却仍然对于这个命令不后悔，虽然刘辩曾派董横告诉他要留张飞一条性命。

　　……

　　曾经在涿县一座桃园内，三名豪杰在此立誓，言：“不求同年头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某三人在此立誓，结为异性兄弟……”

　　（PS：近六千字大章，今日就这一章了。这是我能想到刘关张为敌人最好队伍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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