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八棱山

　　　　草原上的运输，还是要以车马为主，主要就是马车和牛车。使用骆驼的商队的虽然也有不少，但主要是为了穿越戈壁大漠跑长途贩运。李继岌并没打算去往漠北，所以这支商队以车马为主，倒也正是合适。

　　云州往北，沿着桑干河上游的主要支流如浑水（御河）谷地，这条古老的商道，通行车马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大道被车马践踏碾压得还算结实平坦，倒也不算难走。安全为上，李继岌带了一千名骑兵护卫出门，这一路上是浩浩荡荡，哪里还有马贼敢近前，就连一些小的游牧部落看了这气势都感到心惊胆战。

　　七月并不是一个好的行军时节，头顶上炽日如火，大地上犹如一座巨大的蒸笼。

　　头车上插着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晋军尚黑，大多使用黑旗，不知何故，晋王世子却一直坚持使用一般后军辎重部队所使用的红旗，而且十分顽固。

　　李继岌披着一袭拉风的大红斗篷，枣红马的马鞍一侧还挂着一杆长枪，在骑卫亲军的簇拥下，也缓缓启程。

　　骑在马背上行军并不舒服，特别是长途行军，有时还没有下步走路松快。想在军中确立威信，他就是咬着牙也不能坐车。

　　很快，一百多辆大小车辆和一千护卫骑军，在这条古老的茶马商道上拖出一列足有三四里长的队伍。最前面的向导车夫甩动长鞭，李家特有的高大四轮马车在前面缓缓前行，一辆接着一辆，后面才是各种大小不一的两轮马车。

　　李继岌这次的目标并不远，也就是后世的集宁市，他需要在那里建立自己的第一个商业据点。这段路程也就二百四十余里，在后世若是跑高速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现在，这支车马商队却需要走上三天以上。

　　整个车队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沿着如浑水河谷逶迤北行。

　　夏日的如浑水两岸绿草如茵，河谷两侧丛林如同一条绿色的飘带，与两侧没有任何树木的苍莽北地山地形成鲜明的对比。车队行了一日，黄昏时穿过一大片广袤的草原湿地抵达一座山脚下。大山山石嶙峋，外观极像是一柄八棱的战锤。

　　这座山就叫八棱山。

　　李继岌知道这座山下在明代曾筑有一座巨大而坚固的边境军事堡城，名作得胜堡，是属于明代的九边重镇之一。

　　“再有一个多月，这里的草场和树林就会全部变黄或是变红，到时漫山遍野满是金黄或是火红的颜色，看起来极为壮丽。”到了草原上之后，李克宁所派来的向导曹用话就多起来了，看样子寻常也读过一些书。

　　这地方汉代时曾建过军堡，如今只剩下了一些残破的土垒痕迹。隋唐帝国虽然也一直遭受着北方边患的威胁，也许是他们血液里还残留有来自草原的鲜卑先祖野蛮血统，对于建造长城这种劳而无功的被动防御方式是不屑一顾的。

　　对待不服气的草原人，李唐的习惯是主动找上门去打架，而不是等人家到了自家的门口再被动地应对。到了中唐以后，这种办法似乎也不见有好的效果。大唐的北方，几乎变成了草原人的天下。只不过这些投靠大唐的草原部落虽然援兵自重，但对于大唐朝廷却一直是忠心耿耿，没有生出什么野心，曾数次救大唐于危亡边缘。

　　而唐廷对于这些出身草原部族，又立下大功的大将最直接的奖励就是赐姓李。比如与郭子仪齐名的李光弼就出身契丹，被称为大唐中兴第一名将的李晟出身于洮州吐谷浑部族，李汭是高句丽人。李继岌的祖父是西突厥沙陀人，本名朱邪赤心，因平庞勋兵乱被赐名为李国昌。另外还有拓跋思恭，因平黄巢之乱之功被赐姓李，党项羌部八姓中李又成了大姓，其后代李元昊在河套建立一个高白大夏国……

　　到了李存勖这一代，沙陀李氏已经汉化很严重了，反正李继岌就从来没听父亲平常说过突厥话，而干大伯李嗣源这个岁数的人偶尔还会说。

　　从李国昌开始，李家就一直取汉家的女子做老婆，曾祖母、祖母再加上母亲这三代，从血缘上来说，李继岌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个汉家子，而且他半点也不会说突厥话……

　　民族的概念从来都是以母语来进行分类的，比如一个华人，但是却从小不会说汉语，以英语为母语，就绝不能把他认作是汉家人。在后世许多华国人错误地认为血缘亲近的人自然就会与自己亲近，实际上那些背离了母国，忘记了母语的族群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比如另一时空二战期间，打德国最狠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德裔的将军们……

　　可怜后世的某些“教育家”们却努力在自己的国家里强制推行别国的语言教育，这不能不说是整个民族的悲哀……

　　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它实际上就已经消亡了。

　　从血缘上来说，华夏的北方人，大多都具有原来一些消失的民族血统，比如匈奴、鲜卑、东胡、突厥……可是他们连自己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汉家子……

　　语言和文化才是取得民族认同的唯一方式。

　　八棱山脚下平坦的草原上，蜿蜒的甘泉河在这里汇入饮马河，形成了一大片绿色的草原湿地，只是现在，还没有明代那雄壮的关城。

　　“把这里画下来，作上记号，这里将修建一座堡城。”李继岌对于正在绘制地图的随从们说道。建长城他没兴趣，但是对于修建军城，却是充满了期待。

　　一座坚固的军城，就是中原人在迈向草原时坚实的基石。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掌控草原的目的。至于最终的效果……谁能知道！总得试过了再说。

　　登上八棱山，俯瞰两侧，北方的原野越发显得荒芜，甚至连绿色都变得十分稀疏。

　　山顶上还有一座古老的峰燧遗址，早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只剩下了几处半人多高的残垣，还有青石砌成的地基。

　　大青山，我就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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