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劫后余生

　　两位天神争斗的症结在她，她在，灾难永远也落不下帷幕，就算解决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无数次。

　　末无端终于挣脱了源离的手，她走到两位天神中间，说：“我现在真的非常讨厌你们两个，但是我仍然请求你们，结束人间的灾难。”

　　末无端回望了源离一眼，心里早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但她开始有些理解源离曾经说的的天神的爱，越深沉越可怕的含义。他可以在一念之间，以为你好为由，摧毁你所在意的所有一切。

　　她爱源离，却不知道时至今日，她还能爱他什么。这位神，她的确承受不起，她以为他的爱是绵长的阳光雨露，却原来正如人间界的暴雨山洪，不是她一个凡人能控制得了的。他爱魔神，所以爱她，她以前觉得是幸运，现在才知道是这份爱是修罗地狱。

　　她今日的语气开始变得和他一样平静，她说：“你不要再为我做这样的事了，你让我感到害怕。像你这样的天神，大概真的应该像他说的那样，回到天上去。我不是魔神无端，不喜欢你做的这些事情。”

　　又对源现说：“今时今日，你说要杀我，不冤枉。但我若不肯死，他在，你难杀我。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自己死，他拦不住。”

　　末无端几句话让源离、源现都失了神。

　　源离哑着声，纵然无上天神现在也快要落下泪来，他说：“不要……”他等待了数万年，抛弃了作为一位天神的所有原则，害怕的不过就是她说的这个死字，唯独这个，他接受不了。

　　源现也皱起了眉，他没答应，也没动手，他更像是疑惑不解，“魔神无情，生性只喜毁灭，纵使人间轮回百年，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骗我。”

　　“我不骗你？”

　　“如何证明？”

　　末无端苦笑，这两个人，恨她的也罢，爱她的也罢，都只把她当作数万年前的那位魔神无端，而凡人末无端的心中所想，他们谁会真的了解。

　　她摸出那把银剑，横在脖子上，对源现说道：“我这人向来阔气，不喜欢讨价还价，也素来愿意相信别人。这条命，先给你，我死了之后，你再去人间结束这声祸事，你觉得如何？”

　　源离失尽了天神的仪态，他指着末无端，嘴唇发白，声嘶力竭道：“住口！把剑放下，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死吗！我绝不答应！”

　　末无端看着他，她知道他心里苦，但他不知道她有多苦，一个人害了一世人到底有多苦。她道：“你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一直让我随心而为，今日之事，不过随心而已。我意已绝，如若你曾对我有过一丝真情，就该如我所愿，否则就将我做成傀儡吧，反正那样，对于现师叔而言，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又转过头来，看来源现一眼，嫣然一笑，道：“现师叔，你说对吧。”

　　源现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他也与魔神相处过数万年，他的确无法相信这些话出自末无端的真心，她一定是在施什么苦肉计，以为自己会心软吗？怎么可能！

　　源现道：“你不要再巧言令色，我……”

　　话还没说完，剑影划过，喉间的鲜血已经喷涌出来了。

　　源现呆在了原地。

　　源离似乎已经失了神志，他没有阻止这一切，作为天神，他明明可以轻易让她无法动弹的，但他什么也没做。或者最后一刻他懂，真心已死，他留不住了，她是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来与他分别。

　　半响，他缓缓走上前去，抱住血泊里的末无端，一些零碎的记忆流淌起来，他抚平她脖颈间的伤痕，淡淡说：“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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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洛水望着外面的一片金色天罩，心里十分不安，末无端走了有些时日了，杳无音信。她向来咋咋呼呼，来去迅速，不至于这么久连点儿消息也不传回来。但很快，就有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诸仙的金色符罩开始碎裂了。

　　这是多少仙人凝结的灵气啊，人间界再没有比这更能依靠的了，但现在……人间真的要毁灭了吗？

　　感受到天罩有异，诸仙再次显灵，皆浮于半空之中，以手结印，念念有词，欲将天罩重新凝结，可无论如何努力，天罩破碎已成定势，再也无力回天。

　　一声雷鸣，诸仙忽然都停了下来，而后向天空行了一礼，消散于天地之间。

　　众人惊恐，奔走哀嚎。

　　“仙人不管我们啦！”

　　“怎么办，全都要死……”

　　丹阳派诸位长老本来还在等末无端的消息，却等来了这样的噩耗，大堂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风来长老喃喃道：“真的没救了吗？”

　　其他几位长老蹙着眉。

　　柳晚照上前一步，道：“不管还有没有救，总要再救一救的，就算满天仙神都放弃了，我们自己又怎么能放弃呢？”

　　青一笑也上前，“晚照说得对，不管结局如何，我还愿去拼一拼。”

　　话还未落，南宫望、金洛水、余北峥……他们都站在柳晚照身后，道：“弟子愿与师兄同行，奋力一搏，生死由命。”

　　绮妙在旁笑笑，“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由柳晚照带头，弟子们全都出去了，等待暴雨再临。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和草药了，但他们相信只要能再顶住暴雨，总会有法子的。

　　辉月长老看着弟子们远去的背景，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璇玑长老问：“师姐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辉月长老道：“我只是想起，掌门师兄曾经说过，这些孩子，活得比我们精彩，此话当真不假呢。”

　　几位长老目送着自己的弟子，脸上都有了笑意，还真的如此啊。风来长老起身，道：“那便一起走吧，做长辈的，也不好太丢脸。”

　　可他们预料中的暴雨并没有来。

　　金色天罩全部破裂消散，但并没有雨落下来。高空中滚滚黑云旋转，纠结，撕裂又聚合，最后全往一处涌去。就像是河水往瀑布奔流，黑云倒着，往天空一处疯狂涌去。

　　黑云越来越薄，然后终于，天亮了。

　　阳光洒下来的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哭出声来，连柳晚照，连青一笑都没忍住，更别说哭得涕泪横飞的南宫望与金洛水。

　　天上黑云消失后，天空中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口子，黑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地上的洪水也开始涌动，形成旋涡，最后从旋涡处飞起条条水龙往黑色口子而去。整个大地无数的水柱往天空倒灌，大地终于又露出了真容。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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