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唐衣雪记得，制好的泥活字是要按韵放进木格子或者大转盘里的，奈何她声韵实在学得太差，干脆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方法，按照字典的拼音依次排进两个可以转动的大木盘里，这样一眼看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望着自己忙活多日的成果，唐衣雪敲了敲自己僵硬的腰背，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不容易了。”她抚摸着一个个字符，自言自语，“也不枉我留下来这一遭了。”
之前她把书还回修文馆时，跟段琛讲了自己的决定，请他代为转达。
段琛没有多挽留她，只淡淡地劝了她一句，让她不要给自己不留余地。
而现在，似乎一切很平静，她按部就班，准备先试验自己的活字印刷。
她正一个人出着神，邓老板走了进来：“唐公子，怎么样了？”
“啊？嗯……基本好了。”唐衣雪笑了笑，“最近有什么要刻的书么？我们可以拿来先试一下。”
“倒是有一册《无量寿经》，可以让你拿来练练手。”邓老板走到跟前，俯身看那两个大木盘，又随意拣了一个胶泥字拿在手里细看，“这要怎么弄？”
“按顺序排好就行了。”唐衣雪道，“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行，那就安排印刷。”邓老板把字放回木盘里，“多印一份吧，可以用来留存，若是哪里不完美，还可以参照着再修改。”
唐衣雪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好歹也能留个纪念不是。”
邓老板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全权安排。
活字印刷最大的工作量在于拣字，只要能顺利把字拣好，检查工人的排版无误，基本就不会出现严重的技术问题。
唐衣雪带着几位排版工人忙了几天，顺利印完两册《无量寿经》，差强人意，只有个别之处不是很整齐，倒也无伤大雅。
他们这次用的时间比起雕整版来节约了不少，邓老板喜出望外，迅速在店外贴出了布告招揽生意，说本书坊承接各种书籍印刷，保证时间和质量云云，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骚动，很多有兴趣的人纷纷慕名而来，想要一探究竟。
这边尚仪书坊的生意源源不断，大书坊的老板又开始眼红，想从他们这里学到点什么。
这日，唐衣雪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地往家走，正在路边买烧饼时却被人拍了肩膀：“这不是唐公子么，你怎么还买这简陋的吃食，不如我请你吃这京城最好的酒楼，如何？”
唐衣雪回头对上钱老板那张堆笑的脸，回想他之前的态度，心中简直五味杂陈：“哟，原来是钱老板啊，钱老板居然能看到我这小小的无名之辈，真是令人意外。”
钱老板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随即又笑起来：“是在下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唐公子是这般人物。”
唐衣雪嗤笑了一下，接过烧饼摊老板递给她的烧饼：“我现在也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钱老板却不死心：“还请唐公子赏个脸，咱们好好聊聊。”
“不了。”唐衣雪干干脆脆地拒绝，“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实在是没有什么时间呢，真不好意思。”
“那改日？”钱老板道，“我是真心想结识唐公子。”
唐衣雪微皱着眉看他，轻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也不用这么咄咄逼人，好歹听听他到底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妨碍不是，于是点头：“那好吧，不过我想还是改天吧，可以么？”
“自然自然。”钱老板连声道，“那便明日此时，望江阁，可好？”
“行啊。”
“那我就恭候大驾了。”钱老板道，“唐公子，回见。”
“回见。”
唐衣雪与钱老板道别，转身往回走，心里直犯嘀咕，啃了一口烧饼。
她回到家里，发现陶先秋又在，他最近频繁出现，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转一圈，尤其是在得知李夕月正在学认字后更是如此，而且每次来必定给李午阳带一些精美的小点心，也都是他们平常舍不得买的。
此时两个人都在厨房，唐衣雪在一旁做菜，陶先秋则在讲一篇唐衣雪听都没听说过的古文。
见到她进来，陶先秋暂且停止讲授，笑着说道：“唐公子，恭喜恭喜。”
“嗯？”唐衣雪一愣，“何喜之有？”
“或许算是尚仪书坊之喜？”陶先秋道，“无论如何，恭喜。”
“还是算了吧，一大堆糟心事。”唐衣雪无力地摆了摆手，“夕月，我明天晚上就不回来吃了，不用等我。”
“嗯？又有应酬么？”
唐衣雪看了一眼陶先秋，想这也不是要紧的事，便没有隐瞒，直言道：“是文渊书坊的钱老板，一定要请我吃饭，我也不太清楚他的目的。——不过我之前有听一些传言，说他想高价请我去他们书坊。”
李夕月问：“那……你怎么打算呢？”
“我当然是不愿意去。”唐衣雪道，“我不喜欢他。”
“邓老板听到此话，应该会很开心。”陶先秋笑道，“唐公子，我与邓老板相识多年，对他的为人很了解，你在他那里做事，不会有错的。”
唐衣雪忍不住问：“那钱老板呢？陶公子对他有所了解么？”
陶先秋面上闪过一丝迟疑，笑道：“君子不言人之恶，我想唐公子自会有自己的判断。”
“嗯……好吧。”唐衣雪轻声叹息，“算了不提这些了，你们继续吧。夕月，你要我帮什么忙么？”
“不用了。”李夕月笑着往外推她，“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唐衣雪也愿意让他们两个多待一会儿，答应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次日下午，唐衣雪到了望江阁，得知钱老板早已在那里等待多时了，忙道了个歉。
钱老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请她入座，一边亲自为她斟茶：“唐公子可是大忙人，能抽空赏光，在下已经铭感五内了。”
他明明说得客气又卑微，可唐衣雪就是觉得心里莫名膈应，忙道：“钱老板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我听着都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好，那就吃饭，我已经点好了菜，不知道能不能合唐公子的口味。”
唐衣雪笑道：“我这个人平日里粗茶淡饭都习惯了，很好打发的。”
“唐公子的为人我真是喜欢。”钱老板道，“我若是能早些与唐公子认识就好了。”
唐衣雪笑而不语。
饭菜依次上齐，钱老板殷勤地为她布菜，间或介绍一下望江阁的名菜，对于其他的事情反而是绝口不提，就像真的只是单纯地为了请她吃这一顿饭而已。
他不提唐衣雪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索性也心无旁骛地享受起美食来。
“看样子邓老板待唐公子也不过如此。”钱老板看她吃得开心，故作遗憾道，“对于唐公子这样的大功臣，竟然不知道珍惜。”
唐衣雪装傻：“我不明白钱老板的意思。”
钱老板只好打哈哈：“唐公子淡泊名利，视钱财为烟云，令人佩服。”
唐衣雪笑了一下，不接他的话茬，岔开话题，又大力称赞起这望江阁的菜，钱老板只能赔笑应和，一腔要说的话几次都没能张开嘴，只好又咽了回去。
唐衣雪满足地吃了一顿美餐，有几个没动过的菜，她征求钱老板的意见后，开开心心地打包带回了家，自觉收获满满，连带着看钱老板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似乎开心得太早了。
没过两天，唐衣雪早上稍微起晚了些，到书坊也就比平时要晚，她照旧跟别人打招呼，却注意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唐衣雪觉得有些奇怪，悄悄问了问郑远，郑远反而一脸诧异地问：“你不知道么？你不是和钱老板一起吃过饭了？”
这件事唐衣雪突然问心无愧，但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突然听郑远说起便有些不安，连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又怎样？”
郑远摇摇头：“这事邓老板也听说了，钱老板本来就几次三番找他要人，他都不肯放，现在你却私下见了钱老板，你说他会怎么想？”
“可我什么都没跟钱老板说啊。”唐衣雪急忙解释，“不过一起吃顿饭，又能如何？”
“唐公子你还是太小了。”郑远道，“瓜田李下，怎么能不妨？”
“我……我没想这么多。”唐衣雪讷讷，“邓老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心怀芥蒂吧，况且，钱老板找他的事他也从没跟我提过啊。”
“邓老板再怎么慷慨，他也是个生意人。”郑远不以为然，“处处谨慎才是处事之道。”
唐衣雪不说话了，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暗暗责怪自己真是飘了，做事之前都不会动脑子好好想一想，这下好了，难免会惹些烦心事出来。
“还是主动找邓老板谈一谈吧。”郑远建议她，“毕竟是唐公子你，这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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