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二人边喝边聊，唐衣雪半天终于说到正题：“邓老板，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关于刻书的事情。”
邓老板挑眉：“哦？是有什么新想法了么？”
“你怎么知道的！”唐衣雪大吃一惊，“我才刚刚有个想法，能不能实现还不知道。”
“你先说来听听。”
“我在想，要刻的书太多了，便是我们有多少刻工一时半会儿也刻不完。”唐衣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所以我觉得是不是换种灵活的刻法比较好，譬如说活字印刷？”
“活字？”
“对。”唐衣雪点头，“先用胶泥做一些毛坯，用和雕版相同的方法刻上字，放在火中烧硬，做成单独的胶泥活字，需要印刷的时候，再按顺序排版。常用字可以多刻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冷僻字就少刻一些或者随刻随用。邓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邓老板的筷子停在半空，表情怪异地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唐衣雪不安地眨了眨眼：“怎、怎么了？是哪里不合适么？”
“不是。”邓老板放下筷子，郑重道，“唐公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点子的？”
“啊……这个么……”唐衣雪心虚地撇开视线，“就是随便一想，反正尝试总好过固步自封，邓老板你说对么？”
邓老板深以为然地点头，想想又问：“那印刷时怎么办？怎么把零散的字固定好呢？应该也要拼成一张版才可以印吧。”
“这个很简单啊。”唐衣雪道，“可以将松脂、蜡和纸灰混在一起，铺在一块铁板上，再把字排好版铺在上面，成为一版。要印刷时，就用火把下面铺的东西稍稍融化一点，把字压平，这样就可以正常印了。”
“嗯，确实不错。”邓老板道，“可以为什么不用木头呢？特意烧制胶泥，不是很费力么？”
“木头容易变形吧，而且不能保证每个小木块的纹理都是相同的……还是胶泥好吧，价格还低廉，要想反复利用也很方便。”
“好！那我们回头就试试。”邓老板一诺无辞，“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唐衣雪确实也饿了，点点头，埋头认真吃饭，又心情很好地喝了一杯酒，脑子渐渐不太灵光了。
邓老板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在她又一次举起酒杯时终于忍不住伸手夺了过来：“唐公子，不要喝了，你酒量不好，再喝下去要醉了。”
“嗯？”唐衣雪脑子犯迷糊，却还是嘴硬，“我没醉啊，我现在挺清醒的。”
“总之不要喝了。”邓老板把酒杯放到一旁，又要了一壶浓茶，让唐衣雪喝了一杯。
唐衣雪觉得自己意识清醒，起身时只觉得脚下发飘，勉强扶着桌子才没有栽倒。邓老板无奈地摇头叹气，搀了她一把：“早知道你酒量差成这样，就不让你喝什么酒了，现在全成我的错了。”
“我没事。”唐衣雪脑子里还保有着一丝警惕，挣扎着推开邓老板站直了身子，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我没事，到外面吹吹风就会清醒了。”
天公不作美，二人出了望江阁，只见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唐衣雪仰头望天，脸颊迅速被风吹来的雨丝淋得湿漉漉的。她抬手抹了抹脸，有点忧愁地望向邓老板：“下雨了呢。”
“毕竟是春天了，不过今年雨水少，这还是第一场雨吧。”
“好像是啊。”唐衣雪问，“我们要冒雨回去么？”
“你刚喝了酒，身子又一看就很单薄，一热一冷，我担心你会着凉。”邓老板道，“我们再进去坐一会儿吧。”
唐衣雪不服气：“我又不是娇弱的小姑娘，怎么会那么容易生病。而且这里又不远，不过几步路而已，我们快点也就是了。”说完就率先走进了雨雾里。
邓老板没办法，只好跟在她身后，两人冒雨回了书坊。
唐衣雪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她本人虽然一向自诩强壮，但很显然，她现在这副身体并不行。刚回书坊，她便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脑子愈发昏沉，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到下午，李夕月带着伞来接她回家，看她脸色不好，一摸额头，果然是烫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烧起来了，忙要拽着她去看大夫。
唐衣雪逞强，固执地不去，说自己只是着凉了，回家盖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就好。
李夕月拗不过她，只好一回家就盯着她换了衣服，把她按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好，又把李午阳叫过来，叫他守着唐衣雪不要踢被子。
李午阳认真地接了任务，趴在床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唐衣雪。
唐衣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虚弱地求饶：“夕月，你饶了我吧，有人这样盯着我，我真的睡不着啊。”
“不行。”李夕月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必须要出出汗才能好，我现在去煮姜汤，你喝完就睡，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唐衣雪皱了皱鼻子，天知道，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生姜，哪怕是切成碎末的姜，她咬到一口都能吐出来，姜糖水什么的，更是敬谢不敏。
“听话。”李夕月摸摸她的头，又嘱咐了李午阳几句，转身出去了。
“哎。”唐衣雪叹了口气，对李午阳道，“其实我真的没事，你姐姐太小题大做了。”
李午阳学着李夕月的样子，伸出凉凉的小手覆上她的额头，一脸天真的严肃：“烫，要吃药。”
“……好好好，吃药。”
不多时，李夕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督促着唐衣雪一口气喝完，又帮她掖好被子，这才吹了灯，领着李午阳出去了。
唐衣雪热得满头汗，根本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回想今天一系列的事，从真人不露相的慕容琰，到和邓老板说好的胶泥活字，越想越觉得烦躁，强忍着掀开被子的冲动，又翻了个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次日，李夕月一早进来看时，见唐衣雪还是没有退烧，而且摸着热度，似乎烧得更厉害了，不由得慌了。
“还是请大夫来吧。”李张氏眉头紧锁，“这么烧着哪儿成啊。”
“可是她不愿意。”李夕月道，“大夫一号脉就知道了，万一再传到书坊里……”
“你这孩子怎么没轻没重呢。”李张氏低声道，“她这么烧下去，身子哪儿受得了啊，万一再加重了病情，那怎么了得？”
唐衣雪被她们的说话声惊醒，听见外面仍有淅沥雨声，屋里光线昏暗，辨不出时辰，挣扎着睁开眼睛，问：“什么时间了？”
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一说话就痛，仿佛吞下了一把沙子一般，忍不住咳了两声。
“你醒了。”李夕月忙走过来，见她撑着床要坐起来，把她按下去，“你还在发烧呢，不要起来了。”
“什么时间了。”唐衣雪问，“我今天去书坊还有事。”
“不行，你不能去了。”李夕月坚持不让她起来，“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要等身体好起来再做，邓老板再不讲情理也不能让你带病去干活吧。”
“你不知道，不是他讲不讲情理的问题。”唐衣雪一时着急，又咳了两声，“我真的有要紧的事。”
李夕月没办法：“那我去趟书坊，帮你跟邓老板告病，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张氏也跟着劝，让她好好休息，别仗着年纪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唐衣雪无奈，只好妥协，答应在家休息，又拜托李夕月一定要去趟书坊。
李夕月答应着，安抚着她睡下，和李张氏一起出了屋子，准备换衣服出门。
李张氏叫住她：“既然她不肯看大夫，你回来时就顺便买点治伤寒的药回来吧，也总好过这样自己硬扛着。”
“嗯，我知道了。”李夕月点头，“那娘你就照看她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天气不好，你路上小心啊。”李张氏不放心地叮嘱，去取了雨伞，站在门口看着她拐过巷口，这才转身回家。
唐衣雪身体不舒服，睡得很轻，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湿凉的帕子覆上额头，一只微微粗糙但很温暖的手摸她的脸，随后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妈……”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留恋地在那只手上轻轻地蹭了蹭。
“傻孩子。”温柔的女声低叹了一句，伴随着一阵放轻的脚步声，屋子里恢复了一片静寂。
不知道睡了多久，唐衣雪被李夕月轻轻摇醒：“衣雪，醒醒啊，先吃药。”
唐衣雪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眼前李夕月的脸摇摇晃晃的，看不真切，软着声音抱怨：“夕月你不要晃了，我头好晕。”
李夕月哭笑不得：“我哪有晃，是你病了。”说着便扶着她坐起来，“我给你煎了药，喝了就好了。”
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汁，唐衣雪直皱眉头：“闻起来就好苦，不喝不行么？”
“不行。”李夕月拒绝，小心地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像哄小孩子似的，“没关系，不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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