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2章
在翊坤宫住了一晚，青栀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回冷宫了。
这里的床榻特别软，被褥也很暖和，舒服得她直想赖床。
这大概就是娘娘教她的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她感慨着将被褥盖过头顶。
绿棉穿戴齐整，见她头蒙在被褥里还像个孩子似的，笑骂：“以前怎的不知你是个懒虫。”
她嘤嘤呜呜地撒娇：“好姐姐，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说是这么说，但在对方出去之后，她还是很自觉地掀被而起，开始穿衣。
青栀抱着扫帚在树下扫落叶，时不时打个大大的哈欠。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忙活起来，扫地的扫地，擦桌的擦桌……偶有人路过她，被她这副懒散的模样逗得偷偷笑起来。
这两晚她都是想事情想到后半夜才睡着，现在自然困得不行，只觉得今日这落叶怎的没完没了，扫了许久都还未扫完。
她边扫边出神地想，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到林大哥。
像她这样啥事不操心也不打听，成日里就只想着该怎么吃饱穿暖、该怎么让娴妃娘娘和绿棉吃饱穿暖的人，要她去打听林督主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是很有些难度的。
绿棉是不可能帮她的，她对林督主的印象很差，上回还严厉禁止她与林督主走近。
那到底该找谁好呢……
思来想去，她发现自己能说得上话的，拢共也就仨人——娴妃娘娘、绿棉和红沁。
想到红沁，青栀来回张望一番，发现对方正在不远处浇花。
她一路扫到红沁身边，悄声喊她：“红沁，红沁。”
红沁回头看到她，正要行礼，却被她挥手打断：“咱俩都是洒扫宫女，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怪不好意思的。”
她顿了下，问道：“青栀姐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有的有的，”青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想问你下，如果……呃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想知道点有关林督主的事情……我该去找谁比较好？因为你看嘛，先前林督主帮我们解围了，我、我想找他道谢，但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他。”
“林督主日理万机，平日里很难在宫中见到他。不过……”
“不过？”
“不过陛下时常会召林督主进宫，在御花园煮茶对弈。前日应当是我们赶巧了，才会遇上林督主。”
青栀点点头，暗暗记下，又感激地看向她：“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红沁摆手道：“这事宫女太监们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她摸摸鼻子，莫名心虚：“我就不知道这些……对了红沁，你知道可以去哪里打听到林督主进宫的日子吗？”
红沁摇头：“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得御前做事的人才能知道。”
找御前做事的人，青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她想了想，决定用最笨的办法。
等娴妃娘娘带着绿棉回来时，青栀正好刚把自己的活做完。
她先是向娴妃娘娘行礼，再殷勤地问：“娘娘，您饿了吗？奴婢去御膳房给您端点心过来。”
两人闻言一愣，去御膳房的差事向来归绿棉，怎的今日她倒开始抢起活来了？
绿棉故作生气道：“你老实交代，想借着端点心的空当去做什么？”
青栀没想到她会识破自己的伎俩，扭扭捏捏半晌，不愿意说。
她哪敢说啊，前日她才警告过她，今日她就想去御花园附近蹲守林督主，这说了绝对会被她狠狠骂一顿的。
娴妃好笑地看着她俩：“你也别为难她了。青栀都是个大姑娘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再正常不过，哪还能一直当她是不懂事的孩童般看待？”
“可是娘娘您看她，”绿棉指着一脸孩子气的青栀，跺跺脚，“她分明还是个孩子，事事都要人操心。奴婢怕她被人骗，被人欺负。”
娴妃神情颇为无奈地看向青栀，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后者抱住绿棉的胳膊来回晃动：“绿棉姐姐，你就让我去吧，只是去御膳房拿点心而已，不会有事的。”
“就只是这样？”对方满脸不信，那狐疑的样子活像是看着自家正在撒谎的孩子。
青栀进宫时才十岁，那时娴妃和绿棉却已经在冷宫中待了近两年。
她们从云端跌落泥里，过往的人全都对她们避之不及，唯恐跟着一块倒霉。更有甚者，借打压欺辱她们来讨好淑妃，谋个好差事。
两人在冷宫仅仅只过了两年，便尝尽世间冷暖。昔日里的傲气被消磨殆尽，只剩永无止境的恨意，近乎苟延残喘般过日子。
得知新来了个洒扫宫女时，她们原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没多久就会四处托关系跑出冷宫，却没成想她这一待就是八年。
八年里，青栀曾偷偷将自己的食物藏起来带回冷宫；也曾拿自己的月例补贴她们，让她们尽量过得舒适一些。
小丫头用自己的赤诚之心融化她们逐渐变冷变硬的心，让她们重新振作起来，为了走出冷宫的这一日而努力。
说不担心她是假的，娴妃其实心里也担心她会被淑妃利用。
但转念一想，孩子大了，也不能一直将她护在羽翼下，总归是要让她见识见识外面的险恶。何况有她在，淑妃伤不了她。
青栀咬咬牙，还是决定说出真相：“其实……奴婢是想去看看林督主到底是不是林大哥。”
“什么？！”绿棉惊叫出声。
这回就连娴妃也皱起了眉：“你们分开八年之久，对方的容貌也许早已发生变化，万不可单单只因姓氏相同而错把对方认成故人。那林督主绝非善类，不如再观望一阵，先别贸然行动。”
“不只是姓氏相同，是名字相同，容貌也相同，他就是林大哥。”
她说得笃定，两人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
可问题是……
绿棉问：“你林大哥为何要入宫当太监？”
这也是青栀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她垂下头，蔫蔫道：“我不知道。”
长叹一声，娴妃摸着她的头发：“那便去确认一下吧。今日陛下似乎有事召见林督主，本宫正好想送糕点给陛下，你们俩随本宫一道前去。”
青栀站在门外等候，悄悄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这时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抹红色从她眼前晃过。她暗自给自己鼓劲，大着胆子跟在对方身后离去。
待面前之人停下脚步，青栀这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她眼含希冀地想要唤他名字，却见对方冷着张脸负手回身，看向她的眼神陌生至极：“哪个宫的，跟着本督主作甚。”
她怔怔望着对方，嗫嚅道：“林、林大哥，我、我是、是阿青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阿青？”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本督主见过的人数不胜数，阿猫阿狗阿黄都有，就是没有你这个‘阿青’。如实道来，跟着本督主究竟有何目的。”
被这么一否认，青栀有些迟疑起来，难道自己真认错人了？
她许久未开口，对方等得不耐烦，越过她就要走。
视线不经意间下移，她看见对方右手虎口处有个浅得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牙印。
手快过脑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
“放肆！”林之垣猛地甩开，脸色阴沉得吓人。
青栀没半点惹人生气的惶恐，眼睛晶亮：“你就是林大哥！”说完，还想凑上去做什么，却见他连连后退，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休得胡闹！这般没规没矩，宫规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这副凶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很唬人，但青栀不知为何，觉得他很像娘娘刚得的那只叫四喜的猫儿。
四喜被踩了尾巴时也是这般，弓起背，冲她不住地哈气，像是要扑上来咬她，却始终也没有付诸行动。
他虎口处的牙印是过去青栀咬的。
具体因为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当时一气之下拉着他的手咬下去，没成想出了血，也彻底留下印子。
确认他就是林大哥后，青栀丝毫不惧他。
他退，她就进，直把他逼到墙角：“当初我进宫的时候没有跟你告别，是我的不对，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能不能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分明就是林大哥。”
林之垣皱紧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开。”
她不让，甚至逼得更紧：“汾州梨花村，以前我住村头，你住村尾。我时常跑去你家找你玩，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笑话，我林之垣无父无母，洛阳人氏。莫在这胡言乱语，让开！”
“你撒谎，你就是林大哥，林大哥也叫林之垣，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你该去问你那林大哥为何与我长相相似，而不是在这里同我胡搅蛮缠。”
他终是忍无可忍，一掌将她推开，径直离去。
青栀踉跄几步站稳，回头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伤心。
林大哥不仅装作不认识她，还不承认自己就是林大哥。
过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只有她还牢牢记着……
她独自蹲在地上抹了会儿眼泪，站起来时眼神却无比坚定。
不管怎么说，她都很珍惜他这个哥哥，她一定要让林大哥消气，承认她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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