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珠滚玉盘之状
楚归荑忤逆不答，双眸微闭，一脸的傲然。
左玉见此，埋下了身子，低着头在她耳畔道：
“本王给了大妃狼牙，给了大妃权势，今日大妃做得很好，这桩买卖还要做下去。”
其意十分明显了，漠北狼牙为权力的象征，左玉相与楚归荑做买卖，他给了她权，那她就必须给他做事。
楚归荑向来珍爱权势名利，但今日左玉所给她的似乎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感觉左玉手腕儿送了力气，她不动神色地喘进来几口气，低语道：
“强买强卖，我都没答允，王就……”
“大妃做了！”
左玉一语打断了楚归荑的话，接上来一句是类似承诺类似保证的话——
“这便是答允了……强买强卖，大妃不会吃亏。”
说完，伸手爱抚了她右耳处的狼牙，眼尾处似乎闪动着对权力的渴望。
他才真的是草原上狼！
“王要我做什么，王又能给我什么？光是在漠北的权势……还不够吧~？”楚归荑逃下了他的床榻，跌在地上，被他捏住手腕儿也不忘谈判增加自己的砝码。
左玉似乎一眼便能看穿她骨子里的懦弱。
但他未曾多言，只是一贯居高临下地讽刺道：
“久闻奉雪殿上大妃内力惊人，自保的能力与权势大妃都有了，大妃还想要什么？”
又是提及内力一事，昨日的伤心劲儿还没缓过来，楚归荑又是疑心他是否知晓自己内力衰退，又是自怜。
一张俏脸上千变万化，再也不敢直视左玉。
左玉未敢忘却与沈晚舟此前做的交易，趁着自己如今清醒，还是早些完事为好。
从床榻中取出一把弯刀塞到她手中，“站起来，本王教你刀法。”
……
天已然全黑，鸦隐步入，却见左玉早已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去。
“大妃可以回去了。”
能被放走，楚归荑自然乐意，唯恐自己再多说一句或对左玉有所动作便惹得鸦隐不悦，她只缩口不言，放下了弯刀便两手清风地走了。
“大妃。”
鸦隐满心不愿地唤住了楚归荑，这一动作楚归荑自己也想不到。
她转身回眸，眼底流出一丝洞察世情的敏锐，却始终看不明白眼前鸦隐。
“王近日以来身子疲软，大妃师从神医可知为何？”
又是关于左玉的话，他这般问出来楚归荑也是理解。
只不过这一问又勾起她对左玉脉象的好奇。
考虑到个中种种，她不敢妄言，只是故作无意道：
“许是水土不服，这东西你给他找个大夫不就清楚了~？”
鸦隐微微带笑点头，与她互看一眼，又进而道：
“大妃知道为何不让你诊治吗？”
面对浸润漠北权力漩涡的鸦隐，她打起了马虎眼儿，诺诺含笑，一副事外人的模样。
“王~心疼我~”
说完，迈着步子脚下生风便走了。
……
出了行宫，便见这自己的师傅，在外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
她明眸流光，落到自己师傅身上，脆声道：“劳烦师傅您老人家跑一趟了~”
“劳烦楚相在外奔波了一天还不着家~”
这一语轻轻飘来，落入楚归荑耳际，她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只余了一片空白，也让她脚下顿时系上了千斤重，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得缓慢沉重。
“师傅说什么？”她一双眸子明亮如水，盈盈流光，透着些微不可思议。
默了须臾，一双温暖的手便覆到她头上，“戚琨玉私宅失窃一事，楚相处理得很好，王上嘉奖。”
“相位？”
楚归荑仍旧不敢相信这相位得来的如此容易，昔日自己金殿上口出狂言，欲为太子少傅或为邦国丞相，今日便能达成？
而仅仅是因为处理戚琨玉私宅失窃一事？
“那些金子被郑司寇送回来了，此番名利双收，怎的还细问起了原委？一脸的丧气？”
在外不便细说，二人便上了马车。
“师傅……我如今觉得自己貌似有些德不配位，王上此番用官总让我觉得心虚。”
楚归荑低声道，近日以来，她见识过太多厉害的人物——穆老将军、安家老太太、郑司寇、楚绪……
她更是知道了不少的事情，而她知道的越多便越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越多。
她以往十数年间声势浩大的筹谋与治国之策，如今将要摆上台面，却是难上加难！
她谋算之事原本自己看来十拿九稳，但事到临头，到底有些束手束脚。
“估摸着我没多久就要被贬了吧……”
但她自己的师傅听后只是浅笑一声，“给你了这个官儿，自然是因为你配得上~”
“哪儿配得上~？”楚归荑追问道，一时间无法细细忖度自己师傅的话。
以为楚归荑在寻求安慰撒娇，他偏不趁她的意，带笑出言打击道：
“自然是此时此刻配得上呗~”
言外之意亦是契合楚归荑自言不日被贬。
而终究是分得久了，师徒二人的心也隔得有些远了。
楚归荑并未如他所愿一般撒泼打滚，反而问道：“此时此刻~？”
话一出口，她心中顿时激荡难言，胸中似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薄唇微抿，似乎想到了什么。
“因为漠北人……”
漠北人宣称要带回自己的大妃，而寒院学子与她有着些许关联，云皓不能放人。
索性便因着她在乐园搜查立威一事给她高官厚禄来留住她，此时此刻，云皓左相的位置非她莫属！
既是她上任之后没什么大的作为，只要她不犯大错，那这个位置便易不了主。
见她脸上时而出现郁郁之色，时而转好，姜灯舟在侧呆怔了一会儿，苦笑道：
“我的徒儿，似乎长大了~”
说完，只是满腹酸楚心事，瞬时只觉恍如隔世一般，似乎心中郁结了满心的话要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我长大了你就没用了？就什么都没得教了？”楚归荑含笑问道，神色又转为自洽轻松。
“是啊~你这医术也算不得独步天下，要不昨日怎么中了连恨天~？”
“师傅~！”楚归荑娇声打断，每个音调都娇到了骨子里，凤眸中似有火苗灼灼燃烧，“也不知哪个该死的弄出来的，你还说~！”
“苏斩梦，的确是个该死的~”他随口而出，声音清凌凌的，宛如坚冰相击一般。
需得细细听来，才可以听出其中蕴藏的埋怨。
也或许需要知晓二人实为亲兄弟的身份，知晓二人际遇，才可晓得此话蕴着多少的艰苦血泪。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那传说中的鬼医……就他那样，还挺深藏不露的，他该不会是故意整我吧？”
“算了，人都回去了，哪儿找他寻仇……”
“溜得倒挺快的。”
“一身的病，别半道死路上了，可怜可叹。”
听完楚归荑絮絮叨叨说了如此之多，姜灯舟的心情也蓦然转好，却不免问道楚归荑为何突然对苏斩梦这般上心了。
楚归荑脸薄如纸，登时跃上晕开一抹浅红，排斥解释道：
“我对何人上心过？更遑论还是个外人？”
可姜灯舟不信，探寻的眸光似乎黏在她身上，片刻也未离去。
楚归荑不得不大脑飞速旋转想要扯开话题，终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
忽而左玉的面容闪过她脑海，她便索性问道：
“师傅，这滑脉是如珠滚玉盘之状的吧~？”
姜灯舟眉梢眼角越上些微喜色，含笑点头，眸光也柔和了不少。
楚归荑便又接着问道：
“这男子……”
“滑脉为何”
还未说出口，姜灯舟便伸手往她手腕处探了探。
动作轻缓中带有些随性，楚归荑极快地避开了。
本是下意识的动作，落入姜灯舟眼中就好像是楚归荑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他微眯起了眼眸，一股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楚归荑来，“嘶~”
“你该不会是……”
说着，眸光转到楚归荑小腹上，若有所思，意有所指。
“这月葵水没来~？”他紧接着问道，似乎下一句便是断言楚归荑腹中有了沈晚舟的骨血。
楚归荑惊得面如土色，合上双眼，不愿再发一言。
“跟师傅说说呗~”
“你们俩进展如何~”
“……”
姜灯舟神色飞扬，嘴角轻轻扬起，凑到楚归荑耳畔，明妍如春日枝蔓间的一朵红色蔷薇。
一切又有了师徒二人在青丛山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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