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欢之谈

陈北夏晚些回宿舍的时候，整个寝室都知道许南行回来了，虽然陈北夏没提这件事，但按照现在陈北夏的行为作息，苏沉沉她们也猜了个大概。

        陈北夏极少独自外出一整天，还不打招呼，除了许南行在这里的时候。原本这个属于以前的惯例在陆亦凉这号人物出现后发生了变化，哪知道陈北夏不晓得怎么和陆亦凉闹了别扭，于是使得这个可能性彻底消失。

        “怎么，你哥又回来了？”陈北夏一进门，苏沉沉就凑上来问。

        陈北夏躲过苏沉沉扑上来的双手，一面弯腰一面回答：“嗯哼，你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苏沉沉立刻否认：“当然不算。你没有提前预告，这可都是我们凭借着聪明才智推理得来的。”

        陈北夏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苏姑娘，聪明。”

        “过奖了过奖了。”苏沉沉心安理得地收下陈北夏并不真心的佩服，然后道，“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感情跌宕，聊表关心嘛。那位陆同学最近跟你好像没什么联系，我看你消沉的很，现在你哥回来了，你每天忙起来，心情应该能好很多。”

        “是啊，跟他斗嘴的确是心情很好，因为有他，独生子女难以享受到的非独生快乐与暴躁现在是深刻体会了。”陈知沅舒展地坐在桌子前，脸上写的明显不是开心。

        “可以了，已经很有收获了。”苏沉沉说道，“哪里能捡这么个哥哥，这要是放在小说里，青梅竹马已经安排上了，不过你这种发挥成亲情的操作，也挺好。”

        这话让陈北夏想起念高中的时候，曾有一个话题在网络上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叫做“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这个问题曾深深地困扰着陈北夏，不过不是因为许南行，而是因为陆亦凉。陈北夏那时奇思妙想，觉得如果不能和陆亦凉建立起以爱情为基础的男女关系，那么当朋友也行，总好过维持不近不远，见面点头的平淡交往。

        对于她的这个想法，宋韵洁嗤之以鼻，觉得陈北夏约莫是求而不得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一个还深切喜欢着的人，是没法做朋友的。陆亦凉不需要陈北夏这样平凡过分的朋友，陈北夏也不能泰然自若地看着陆亦凉还不小鹿乱撞。

        而这样一个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的宋韵洁，却是高中时代唯一一个信任陈北夏与许南行这段没有血缘的兄妹情的人，在别人都在问许南行是不是陈北夏男朋友的时候，宋韵洁就会轻蔑一笑：“男朋友？她要把她哥变成她男朋友，她妈能打断他俩的腿。”

        问问题的人眼角抽搐着走开，陈北夏豪气干云地拍着宋韵洁的肩膀：“这么无聊的问题，也就你能帮我挡一挡了，够义气。不过我也想解释一下，如果我和许南行真的放纵到了那个不好说的地步，我妈虽然难以接受，但大概率也是不会打断我俩的腿的，毕竟养两个残废，不见得是什么轻松事。”

        宋韵洁默了默：“我以为，现在的重点是，我为你出头，你应该感激涕零。”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现在想起来，高中时代单纯简单，宋韵洁的信任真挚无比，说到底在那段时光里，最了解自己的同龄人，除了许南行，就是宋韵洁了。时间拨到大学，陈北夏是个幸运儿，遇到三个和她深刻交心的姑娘，理解她和许南行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守护的深刻情谊。

        不是亲兄妹，胜过亲兄妹。

        苏沉沉凑过来：“但我也奇怪，是因为身边有你这么个倒霉妹妹影响着吗，从没听你说过你哥谈过恋爱没有。”

        陈北夏斜着眼看她，嫌弃地笑笑：“你这好奇心，太丰富了。”

        苏沉沉不以为意，谁会不喜欢谈论八卦，这是人之常情，她回道：“这可不是好奇心，这是礼貌的问候。”

        陈北夏并不打算继续理会她，自顾坐到书桌前，脑子里想起来的，却是那个会披着夕阳，浅浅微笑的短发女孩。

        那个女孩会在清晨第一抹阳光下，拿着一杯热豆浆，隔着一条马路朝陈北夏挥手。会在体育课后买好冰镇的饮料，坐在教学楼下等奔跑过后的陈北夏。会在午饭后准备甜甜的酸奶，一人一杯，和陈北夏宋韵洁躲在天台上吹风。会在晚自习装肚子疼，拉着陈北夏穿过学校前的那条小巷，买上奶茶和炸鸡，大快朵颐再重回学校。

        她还会在第一次见到许南行的时候就喜欢上许南行，会借着找陈北夏的由头见许南行，会把小心事写在日记里，然后在被发现的时候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

        许南行的人生因为那份他不想得到的家世而有过黑暗的时期，陈北夏将他拉出深渊，给他光明，那女孩给他光明。

        许南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疼爱陈北夏这样永远带着笑的小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那女孩那样娇憨软糯的小姑娘。

        不会再有人知道，许南行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再难喜欢上别的人。

        许南行也曾有过深深喜欢的女孩子，这是他不能再提的心事，也是他与陈北夏两个人的秘密。陈北夏每一次再见许南行时有过的一瞬欲言又止，在许南行的眼里，都是明确的暗号。那暗号来来去去就是两个字。

        庄安。

        许南行再也无法宣于口的两个字。

        那是许南行十七岁喜欢上，十八岁失去的女孩子。不是隔山隔海终会回来的简单失去，而是终此一生再无转圜的永远失去。

        今夜他们分别前，陈北夏例行公事地问许南行：“还在找吗？”许南行沉默良久，点点头，然后反问：“能不找吗？”

        这个回答完全在陈北夏的意料之中，许南行为数不多的执念，很难说放弃就放弃。“坚持一件也许永远也没有结果的事，真的值得吗？哥，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和庄安成为眷侣，可事到如今，在我心里，你能放下这些重新开始，才更重要。”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到甚至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种人，她曾经享受着庄安对她诚挚的真心，也和庄安勾肩搭背说要做彼此重要的朋友，可是能有多重要呢，庄安比不过宋韵洁，更比不过许南行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庄安会是被放弃的那个选项。就比如现在，她只想许南行不再沉溺于痛苦，不想许南行宁静快乐的生活里总有一根刺扎在里面，她想许南行真的看得开放得下，至于庄安和许南行浅薄的缘分，在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谁能不自私呢。

        许南行倒也不生气，显然陈北夏的话也全在他掌握中。他的双眼透过薄薄的镜片，还微微攫着光，带着夜晚的微凉和昏黄：“那么你呢，夏夏，你心里还有什么需要执着的事情吗？”

        瞧他们多么熟悉彼此，连不经意地互相伤害，都能正好戳到最痛处。

        陈北夏觉得此时自己有些自作自受，他们家一定是风水不好，不然一个两个的，何至于在感情方面诸多不顺。爱而不得的不顺心，两情相悦的也没有好结果。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许南行轻笑反问，那笑里全是无奈和悲戚：“我说我信了，你又会信吗？”

        “所以我有什么立场劝说你呢，没有执着，就没有希望。”陈北夏低下头，“可有了执着，也未必会有希望。”

        庄安之于许南行，也是陆亦凉之于陈北夏。

        许南行将陈北夏送到宿舍楼下，破天荒地没有提出让陈北夏跟他去出租屋休息的建议，而是默默看着陈北夏向前走去。在陈北夏踏进宿舍大门的时候，许南行叫住她，在她回头钱说道：“夏夏，既然有执念，就不要轻易放弃，或许你所有的机缘，都不像你想的那么艰难。”

        话语真挚，不是小时候陈北夏犯错后带着幸灾乐祸的虚假安慰，许南行是真的觉得她可以坚持。许南行的看法决定在陈北夏的认知里从不出错，因为那都是哥哥对妹妹沉思许久的高瞻远瞩。

        陈北夏顺着许南行的话去回想，摸索出那么一星半点的道理出来。就好像是着短短一两个月里，和从前没有半分相似的相处，它从不冰冷，也不疏离。

        陈北夏缩在床头，看着收件箱里还停留在几天前的消息，那个“好”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陈北夏打了一串字，又全都删掉，脑子里全是许南行说的不要放弃。

        那么，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比起遗憾，习惯了的失望，它并不算什么。

        她重新编辑好一句话，然后发送出去，半分钟后，那头便回过消息来，看得出，那个人一直在等着这条消息。

        ——可以的话，周末见一见吧。

        ——好，我来接你。

        没有问这样情绪的转变是为什么，没有问这次的见面会预示着什么，也许自己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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