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然岁月

那晚拥抱作别后，陈北夏是红着脸回的宿舍，她得庆幸，因为天黑陆亦凉没有发现她的脸红。那个拥抱让陈北夏意识到一件她很久都不愿意承认的事，那就是她依然喜欢陆亦凉，像从前喜欢过的那些年一样。

        她说，她也许开始不喜欢陆亦凉了，可那是说给陆亦凉听的。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是不可割舍的习惯。

        苏沉沉她们等到陈北夏一开门，便坏笑着问个不停，陈北夏无力地笑骂她们见异思迁，却被苏沉沉恶狠狠堵回去，说她旧情难忘。苏沉沉摇头叹息，喝醉了破口大骂的是陈北夏，给人留座买奶茶的还是陈北夏，到底是女人心海底针，让人不怎么琢磨得透。

        陈北夏没什么心思和她说笑，放下东西爬上床去便瘫着不动弹了。如果告诉宋韵洁自己重新遇见了陆亦凉，并且陆亦凉还主动抱了自己，那么在宋韵洁勾勒出的世界观里，自己大概已经发展到和陆亦凉进入婚姻殿堂的地步了。宋韵洁爱幻想，早已在悲惨的暗恋时代便为陈北夏想象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完美结局。

        陈北夏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那里将宋韵洁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忍住了给她发消息的冲动。只是再见，还会发生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些都是未知的，现在告诉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陈北夏闭上眼睛想了会儿，然后睁开眼，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下面三个人，问道：“你们说，一个人从前对你爱答不理的人，现在对你明显示好，是什么缘故，他觉得亏欠你，所以想要弥补？”

        苏沉沉三个互相看了看，这妮子脑回路还挺清奇啊。再一想，明明就是想问那位陆同学对自己的举动是什么缘故，还偏偏说得自以为很隐晦，矫情，太矫情了。

        安一宁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想问那个陆亦凉？”

        陈北夏尴尬地笑笑，也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法太过愚蠢，只好轻轻点点头默认。

        果然如此。

        “来，咱们分析一下你这情况。”苏沉沉换了个姿势卡在凳子上：“你看啊，如你所言，你以前单恋那位陆同学，那位陆同学呢，不但不喜欢你，还对你说了狠话，所以你伤心难过再也没见过他了是吧。”

        陈北夏点点头，苏沉沉又继续道：“可是你看啊，现在他自己找上门了，要是为了弥补，哪用得着约你出去还来陪你听课，闲的啊。人一学霸，有这时间干点儿啥不行，非得浪费给你，有病啊。所以，不管你信不信，听我一句，照我的分析，他喜欢你，一定喜欢你。”

        陈北夏听得脸上有些发热，却还是嗤之以鼻：“开什么玩笑，他喜欢我，我凭什么？”以前那样纠缠都没能让他喜欢上自己，陆亦凉那样的人，还能指望他失去之后才珍惜吗。

        对陈北夏这个反应苏沉沉一点儿也不奇怪，陈家夏夏一次恋爱没谈过，仅有的一次暗恋还那么失败，一个感情基础为零的小白，是不能指望她对被人喜欢这件事敏感的。苏沉沉继续循循善诱：“诶，姑娘，自信点儿，你没那么差劲，当然，你这个配置配那位陆同学的人品确实差了点儿。”苏沉沉说着，只见陈北夏脸色一黑，她立马补救道，“诶你脸色别那么难看，你骂他的时候都不忘了先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什么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家境优渥。老实说，没见到真人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受少女小说的毒害太深，难以自拔，见了真人以后，我觉得你丫的狗屎运一套一套的，能遇上这样的极品。”

        陈北夏干脆坐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沉沉：“我听你这意思，夸他的时候顺带还踩我一脚呗。”

        苏沉沉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的话你得认真想想，他真的喜欢你，我们都能看出来。”说完咳嗽两声，打着暗号。

        乔芷会意，立马接过话头：“是啊夏夏，他对着我们的时候脸上跟结冰了一样，一见到你，跟春天的太阳一样。”说完想了想，补充道，“花儿见了都能炸开的那种。”

        陈北夏扯着嘴角，被乔芷的比喻堵得没话说，陈北夏有时候想，偌大一个中文系能培养出乔芷这样的人才，也是不容易。安一宁默默放下喝水的杯子，庆幸自己刚刚没来得及喝，她看着陈北夏，很是理智：“我觉得，我有点儿看法，要说一说。”

        “您请。”陈北夏很是虚心。

        “沉沉和乔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陆亦凉喜欢你这件事，你真得好好想想。不过呢，他没亲口跟你表白，谁心里都没底。但有一点你得记住，他不开口，你不能动，倒追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哪儿跟哪儿啊。”陈北夏笑笑，“你看我怂透了，要能倒追，早追了。再说了，我跟他也说清楚了，重新开始当朋友，至于从朋友到哪里，谁都说不准。”

        “唉，”苏沉沉叹了口气，她太了解陈北夏的性格了，面上毫无所谓，其实心里藏着点儿小自卑。她继续循循善诱：“我同意咱一宁的说法，虽然我们一致认为他喜欢你，但是，鉴于你拿略显悲惨的过去，我也觉得，他要不开口说‘喜欢’两个字，你不能主动。”

        陈北夏轻轻“嗯”一声，又重新一头栽倒在床上，喜欢？陆亦凉这样的人，会喜欢上谁，又怎么会说出喜欢这样的话来。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陆亦凉来的短信，除了说晚安外，还询问陈北夏下一个有空的时间。陈北夏不得不开始斟酌苏沉沉她们的话，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陆亦凉差得很远，可他们重逢后陆亦凉的行为实在是不能以从前的眼光来看待。

        譬如从前的陆亦凉从不会主动去约女孩子，能约到他已经是可以买彩票的运气，更不必说被他约。以前每逢过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陈北夏都会邀请陆亦凉一起出门来玩儿，不出意外地，陆亦凉都会拒绝，拒绝得很是干脆利落。

        可陈北夏并不因此灰心丧气，因为陆亦凉不是针对她，而是一视同仁地拒绝所有邀约他的人，不论男女，除了傅舟泽。她只是琢磨着，要怎么跟陆亦凉说，才能显得自然得体，不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陈北夏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约到陆亦凉，她出生在十月，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她就毕业了，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和陆亦凉是不是已经天各一方了，只好趁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抱着非约陆亦凉出来不可的打算，完成自己的一个愿望。陈北夏有个心愿，就是能过一个陆亦凉参与的生日，哪怕只是出来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也行。

        年少的时候一腔热血，向往爱情奋不顾身，不知道卑微奢求会失掉自尊。

        陈北夏还记得那时她蹲在陆亦凉他们班外的拐角处，等到陆亦凉下课出来的时候便轻轻叫住他，陆亦凉低头看见角落里蹲着的陈北夏，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蹲在这里。”

        “蹲这里不容易被发现。”陈北夏见他真的走了过来，便笑起来，说着要起身，却像是卡住了一样，陆亦凉伸手要去拉她，她急忙说道：“诶，等会儿，别动，你别动啊，我腿麻了，别动我。”

        陆亦凉站在陈北夏面前，低着头看她，想不通这么会有陈北夏这样大大咧咧到极致的女孩子。陈北夏“嘿嘿”笑着，挠挠头问道：“我下周生日，要出来玩儿吗？”

        “不了。”陆亦凉直截了当地拒绝。

        虽然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但陈北夏还是要再挣扎一下，她觉得自己的脚能动了，就站了起来：“你这拒绝的也太快了吧，大家都是朋友嘛，就当是放假出去玩儿一玩儿呗。”

        正说着，傅舟泽也走了过来，笑着问他们在说什么，陈北夏趁机也邀请傅舟泽一起，这样说不定能更容易说服陆亦凉。傅舟泽一听陈北夏过生日，立马也来了兴趣，胳膊捅了捅陆亦凉，让他点头。

        陆亦凉转身就要离开，走之前停住转过头对陈北夏说道：“不一定有空。”

        傅舟泽摇头叹气，恨陆亦凉不解风情。他乜了陈北夏一眼，看得陈北夏直哆嗦，陈北夏摸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让傅舟泽给看出什么来了，她有些慌张，赶紧跑掉。

        这件事成了那几天陈北夏的心病，她不能太过频繁地去找陆亦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陆亦凉，她每天愁的饭都吃的少了。宋韵洁开导她，别那么灰心丧气，陆亦凉不答应，还有自己陪她过生日嘛，有了姐妹，爱情并不重要。

        陈北夏敷衍地表示赞同，每天还是垂头丧气。就这样终于到了陈北夏生日那天，陈北夏和宋韵洁约了晚饭去吃火锅，两个人在火锅店里刚刚坐好，傅舟泽便打了电话过来送生日祝福，陈北夏这才想起那天自己好像邀请了傅舟泽，他还答应了，于是赶忙问傅舟泽要不要一起出来吃火锅，傅舟泽爽快地说好，菜还没上，他就到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的还算开心，期间傅舟泽一直盯着陈北夏看，搞得她匪夷所思，宋韵洁问他在看什么，他却闭口不言。吃到一半的时候，傅舟泽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笑得神秘。陈北夏和宋韵洁面面相觑，但也不太在意，直到陆亦凉不知何时走进了店里，来到他们桌前，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

        “陆亦凉你怎么会在这儿。”陈北夏筷子上的丸子掉进碗里，油溅了出来，她又赶忙去擦。

        陆亦凉坐在傅舟泽旁边的位子上，把蛋糕放在桌子里侧，回答道：“今晚没事，想起你说要过生日，刚好出门散步在这附近，听老傅说跟你们在一起，就过来了。”

        果然是一时兴起，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来，陈北夏有些难过，但抬头看见陆亦凉，心里的阴霾也就烟消云散。

        吃蛋糕的时候，陈北夏觉得格外甜，连她平时不怎么喜欢的奶油都多吃了两口。那晚告别的时候，陆亦凉叫住她，跟她说生日快乐，她笑得很开心。

        这是陈北夏唯一一次约到陆亦凉，也是她听说过的唯一一次，她十七岁生日这一天，忽然有了很多希望，虽然不知道这些希望什么时候会消失，但至少她此刻拥有着。

        时光轮转，如今是陆亦凉再三约她，只是她并不像陆亦凉拒绝自己那样拒绝他。

        陈北夏躺在床上玩儿着手机准备培养一下自己的瞌睡，一个语音电话忽然打了过来，陈北夏笑着接起来，那边便传来了一道慵懒的男声：“夏夏。”

        陈北夏坐起来，比平日里说话要温柔许多：“哥？怎么想起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算算时间，你那边应该是早上六点吧，早上有课，还是熬了通宵？”

        “有课。”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在翻身，“今早有课，昨晚设闹钟的时候没看清楚，调早了一个小时，被闹醒了也睡不着，想着好久没有给你打电话了，算时间你这个点应该还没睡，所以就打来了。”

        “等我一下。”陈北夏拉开床帘，发现苏沉沉她们都把脑袋伸出床帘来看着自己，便翻身下床，走到阳台上去，轻轻拉住门，免得电话的声音吵到室友。“不是说最近课挺多吗，看你这么有精神，完全不像被课业打垮的样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笑起来：“你哥我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因为课多就扛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吵醒了以后，哪儿还能睡得着。”

        “也是。”陈北夏靠在阳台门上，看着远处的几颗星星一颗比一颗亮，她也笑起来，“我现在能看见星星，特别亮，羡慕吧。”

        “幼稚。夏夏，你最近好吗？”

        被猝不及防地问了这个问题，陈北夏楞一会儿，然后才说：“挺好的，学业进步，生活幸福，朋友贴心，家庭和睦，还有你隔三差五嘘寒问暖，我过得挺好。”

        那头轻哼了一声，应该是躺着打电话不太舒服：“听着还真挺不错的，那感情生活呢，有谈恋爱吗？”

        “我如果谈恋爱，还能不告诉你吗，你妹妹我醉心学习，没空恋爱。”陈北夏虽然这么说着，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电话那头一说感情生活，自己就想到了陆亦凉，真是魔怔了。

        “好吧。”那头继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裹了裹被子，“跟你说说话，我忽然还挺困的，想再躺会儿，你也早点休息，我改天再给你打电话。”

        “知道啦。晚安，不，早安，上课别迟到啊。”陈北夏说完，电话那头轻轻地传来了一声“嗯”，她这才挂掉电话，拉开门，回到寝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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