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中期许
陆亦凉挨着陈北夏坐下来，翻开自己手里的书，眼睛都不抬一下：“看书。”
“看书？”陈北夏抬头看了看旗台那虽然比操场明亮，但是比起教室里可差远了的灯，看书肯定很费眼睛，何况这里连张桌子都没有，陆亦凉将书放在膝盖上也未免太委屈了些。还有后面那丛绿化，现在虽然已经入秋，可偏偏蚊虫还是很多，且毒，陈北夏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陆亦凉这么细皮嫩肉的，不给他咬一脚脖子包不算完。
陈北夏用胳膊肘捅了捅陆亦凉：“这地方有什么吸引了你的，让你来这儿看书，你们尖子生的审美都这么特别吗？”
陆亦凉一边用笔在书上勾写，一边回答：“这里清净，教室里太吵。”
“不可能啊。”陈北夏自言自语道，“谁不知道你们七班出了名的乖巧懂事，别说自习课了，连课间都安安静静的，就是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每个星期高校长都会广播表扬你们七班，纪律好，学习好，年级楷模，你们还能闹得起来，骗鬼呢。”
陈北夏小声嘀咕完了，偷偷看陆亦凉，陆亦凉完全没在听她说话，只自己看自己的书。陈北夏想不通，这种艰难的环境下陆亦凉也真能看得下去，她把头往陆亦凉那头凑过去，也想瞧瞧陆亦凉究竟在看什么。
谁知道陆亦凉感觉到陈北夏靠过来，却忽然转过头，猝不及防地陈北夏的额头就撞上了陆亦凉的额头。疼痛之余，陈北夏得庆幸，自己伸脑袋的弧度比较大，只是撞到了额头，没有发生更惨烈的事情。
那是陈北夏第一次这样近地靠近陆亦凉，说的比较俗气，那就是肌肤之亲。陈北夏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赶忙向后仰，再去看陆亦凉，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异常平静。
陈北夏捂住额头想通过喊疼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目光所及指出却看见了陆亦凉身后不远处正站在一个短小精悍的人影，如果陈北夏没猜错的话，那个人的角度刚好能将他们方才额头撞在一起的样子看得很暧昧。
最可怕的是，那个短小的身形，不就是他们那位素有“笑面阎罗”的称号的年级主任吗。
这时陈北夏脑子里“轰”了一声，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早恋”两个字，但一想到身边坐着的是陆亦凉，陈北夏惊恐之余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赶紧打消了这个不得体的念头后，陈北夏顿觉大事不妙，五官扭曲在一起，抓住陆亦凉的胳膊，狰狞着说道：“陆亦凉，惨了。”
陆亦凉看着陈北夏，没明白她忽然做这么奇怪的表情是为了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你们是哪个班的，在做什么。”
“跑啊。”陈北夏一把抓起陆亦凉就要开溜，也不管要是被逮住了会不会被罚得更厉害。他们这位年级主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趁着现在夜黑风高，他没准儿也没看清自己，到时候就算找上门来了，死不承认就是了，怎么也好过在这种情形下被抓个正着。更何况自己没脸没皮惯了，连累陆亦凉可就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谁知道陆亦凉拉住陈北夏，力道不算大，但却足以让陈北夏跑不掉：“跑什么。”
陈北夏是真急了，她知道陆亦凉素来冷静，但这也得分时间场合吧，陆亦凉说话轻飘飘的，哪里知道陈北夏心里着急。“大哥，啥时候了，不跑就等死吧。我可听说了啊，昨天三对，前天两对，上周更别说了。真的假的但凡有些火苗的都没放过，警告处分满天飞，我怂。”
陆亦凉还是不肯撒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陈北夏很无奈，不是因为喜欢陆亦凉而对他这样的小固执选择包容的无奈，而是此时此刻死亡来临陆亦凉始终不肯撒手让陈北夏听天由命的无奈。陈北夏心里盘算了一下，行吧，大不了就是检讨加处分，心态一定不能垮，何况要真是能跟陆亦凉这样才貌双全的别人家的孩子一起被捕，大约也是能避免回家挨揍的，陈北夏何德何能名字能和陆亦凉放在一起。
陈北夏自己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地觉得自己和陆亦凉就会被教导主任认为是早恋，不也就是碰着了额头而已。很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件事，在某人的提点下，陈北夏想通了，其实她那时既害怕又欣喜着的，是对于陆亦凉想要自损八百的靠近。
既然陆亦凉不肯撒手，陈北夏也放弃挣扎了，眼看着教导主任走到两人跟前，原本黑透了的脸在看见陆亦凉的时候恢复如常，却又在看见陆亦凉拽着陈北夏手腕的那只手时又黑了下来。
陈北夏赶紧将手抽出来，避免死得更惨，陆亦凉并不再用力抓着她，只是微微侧身，似是无意地略挡住陈北夏，说道：“高主任。”
高主任见惯了这种场面，虽然没想到这次场面的主人公竟然是陆亦凉，但也并没有太大惊失色，只是问道：“你们在干嘛？”
陈北夏看看四周，练习跑步的同学早就陆陆续续地回教室了，说是练习跑步，连个人证都没有，此时还是上课时间，逃课的名头是逃不了了。陈北夏眼一闭心一横，正打算开口，却被陆亦凉打断。
陆亦凉举着手里的书，一本正经道：“复习。”
那时陈北夏心里唯一的想法是，陆亦凉真能忽悠，这样的场面也不脸红心跳，真是沉稳持重。还复习呢，文理不分家但是分科呀，他俩有什么好一起复习的，这种话三岁小朋友都不一定相信，何况是“老奸巨猾”高主任。
陈北夏想完了，心里已经开始给检讨书打草稿了，谁知道高主任竟然并没有厉声质问怀疑，反而向陆亦凉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好事，只是以后要复习，到走廊里就行，别跑这么远。”
陆亦凉从善如流：“知道了，主任。”说完用胳膊轻轻捅了捅陈北夏，陈北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他二大爷的，尖子生果真可以横行霸道啊。
这是那时陈北夏心里唯一的想法。
她并没有意识到，高主任轻易相信的缘故里，还有一层是因为高主任虽然认识陆亦凉，但并不认识她。他们之间的差别，其实这样也能看出来。
从高主任手里逃脱让陈北夏怎么想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感，为了感谢陆亦凉的仗义相助，她说什么都要请陆亦凉吃顿饭，提了好几次都被陆亦凉无情拒绝。陈北夏觉得可惜又沮丧，全然不觉得那晚要不是陆亦凉拉着自己，自己早跑出了八里地，哪儿还等得到高主任看见自己的真容。
这件事告一段落，没过几天，就到了运动会。听着操场上循环播放的音乐，陈北夏心里打鼓似的，紧张得要命。宋韵洁安慰她：“小夏夏啊，别慌，问题不大，咱们走完1500米，也不丢人。”
陈北夏龇牙咧嘴：“你可真会安慰人。”
陈北夏拉着宋韵洁在操场上蹲着，她之前打听到陆亦凉要参加短跑，她怎么能错过。宋韵洁被她胁迫着一起等陆亦凉的比赛，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没出息。”
陆亦凉那场比赛开始的时候，陈北夏腿都蹲麻了，就听见旁边的女生尖叫着喊陆亦凉的名字陈北夏一个激灵站起来，腿上的感觉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远远看去，陆亦凉身上的“7号”就是比旁边的好看。
等到发令枪响，赛道两边的尖叫此起彼伏，不用认真听，也听得出全是在叫“陆亦凉”。陈北夏没有加入这些疯狂的喊叫，她觉得自己多少该矜持一些，宋韵洁却一巴掌拍在她身上：“你倒是喊啊，你听听人家那声音，陆亦凉能看到你才见了鬼。”
陈北夏没空对着她翻白眼，眼睛一动不动地跟着陆亦凉的身影，直到看着陆亦凉以压倒性的优势第一个冲过终点。陆亦凉一边脱掉号牌，一边回头四处看，在看到陈北夏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又看向别处。陈北夏踹了宋韵洁一脚：“看到没，人看我了。”
宋韵洁冷哼一声：“谁知道你脸上有没有昨天留下的笔印。”
一群人看着陆亦凉都围了上去，多半是在赞叹陆亦凉的一骑绝尘，陈北夏终于知道那晚为什么陆亦凉拒绝自己一起练习的提议了，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陆亦凉从人群中略显艰难地挤出去，然后从好友的手里接过水。他的这位好友傅舟泽，与他的性格大相径庭，聒噪起来十分要命，唯一能与陆亦凉契合的，大约只有那同样漂亮的成绩单。
傅舟泽与陈北夏也算相熟，分班以前，他和陆亦凉的座位刚好在陈北夏和宋韵洁的隔壁，陆亦凉不爱说话，陈北夏没少跟傅舟泽聊天。当然，最深厚的情谊，是陈北夏没少抄傅舟泽的作业。
这样有两分熟络的关系加上陈北夏对陆亦凉的过分热情，使得傅舟泽很爱和陈北夏打招呼，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念及和陈北夏的关系不错，还是单纯地只想看陆亦凉见到陈北夏后略显无奈的样子。
果真，傅舟泽看见人群外的陈北夏，挥着手叫道：“陈北夏，陈北夏。”
陆亦凉闻声也看了过来，陈北夏有些尴尬地看着陆亦凉身边的那些人，冲陆亦凉那边点了点头。这样被人注目的感觉，陈北夏很不喜欢。
“嘿，站那儿干嘛，来来来。”傅舟泽拉着陆亦凉，拨开了了人群，走到陈北夏跟前，“怎么着，刚刚我们陆同学的勃发英姿，是不是很迷人啊。”
陆亦凉面无表情，陈北夏“嘿嘿”干笑：“挺迷人的，刚刚那些女同学声音都喊劈了，你们听见了吗。”
傅舟泽凑近陈北夏，搭着陈北夏的肩，正色道：“听见了，可是你的声音怎么还好好的，陈北夏，你是不是没喊。”
见陈北夏默认，傅舟泽便痛心疾首：“你怎么能没喊呢，行不行啊陈北夏，我们可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说服陆同学参加比赛的，你连‘加油’都不喊一个，这还有哪门子同学情啊。”
说完被陆亦凉轻踹了一脚，陈北夏腹诽，活该。
陈北夏看向陆亦凉，后者始终是冷淡的样子，陈北夏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措辞，斟酌道：“陆亦凉，下午我跑1500，你要不要来观摩一下，我可厉害了。”
“真的假的，还观摩，你那么厉害怎么不叫我一起看。”傅舟泽插话，随即又“啊”一声惨叫，这次不是陆亦凉，是宋韵洁掐了他一把：“你看什么看，怎么着，对我们夏夏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傅舟泽连连摆手，眼睛瞥向陆亦凉，陆亦凉淡淡道：“不见得有空。”
虽然这是陆亦凉会说的话，陈北夏也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的时候难免有些失望，可脸上还得不那么在意地笑笑：“那你有空来啊，三圈多，要跑很久的。”
陆亦凉回“嗯。”
不算答应，但挺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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