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闻部那个少女3
然而遥现在手上没拿稿子，稿子在她课桌上。
四天宝寺北教学楼有个很离谱的设计——分别位于两个楼层的二三年级教室首尾相接，也就是说，千岁他们三年一班的教室在走廊的这一端，遥所属二年一班的教室在另一端。
据说四天宝寺前前校长酷爱《汉书》，这个设计就源于其中的一句话：“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周而复始。”
此刻，遥只能一边脑子自动循环播放“周而复始”，一边噔噔噔跑下楼，狂奔过整个走廊拿好稿子后，又呼哧呼哧跑上楼，玩命跑回去。中途还听见芽衣喊她，不过遥只能远远挥了挥手。
二年七班——
“欸，财前，刚刚那个离弦之箭一样的同学，我记得是不是你们部的记者啊。”
“是的。”财前光原本震撼地看着遥的残影，回神后塞上耳机，嫌弃补充道，“不过我们不熟。”
三年八班——
“裕君裕君，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小遥‘咻’地一下冲了过去啊~”小春用力晃裕次的肩膀。
“看到了看到了，小遥是在模仿火箭吗……”裕次沉思。
三年五班——
银：波动的气势……
三年二班——
“白石，刚刚那个难道是小……喂，白石！”谦也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乒乓球，拍旁边的白石。
“啊、啊……嗯，是星野。”
究竟在做什么啊，真是……看着就让人不放心。白石望着门口想道。
遥把稿子递给井上时仿佛已经损失了半条命，井上读完稿子她才恢复过来。
遥看到井上看完使劲摇头，心里拔凉拔凉的。
接着井上露出白牙闪亮一笑：“嗯……确实不错，好吧，我同意了。”
遥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
哦，在印度摇头是赞同来着。
至此，遥收获颇丰，成功已经触手可及，不过经过井上这么一折腾，下午第一节课也开始了，遥只能等课间再去挑战最后一个关卡——篮球部负责人。
篮球部的负责人跟遥一样是二年级的学生，对方刚刚不在班级她就先跳过了。
来得及，时间还很充分。遥乐观地想。
结果老师拖课了。
讲台上的国语老师讲课正酣，全然没注意到下课铃声的响起。他语速本来就慢，此刻又全情投入，遥仿佛歌舞伎台下一个急着上厕所的观众一样。
什么夏目漱石，什么余裕派，她一概听不进去。
遥只盯着整个名单中间唯一的空当边“篮球部负责人：二年（4）班，村川映”几个字，如坐针毡。
国语老师一说下课，遥一拍桌子猛地站起，然而上课铃声也跟着响起。
“等等啊……”遥绝望地叹息。
国语老师原本在桌上拾掇讲义，看到遥的动作如遇知音一般抹泪：“没想到星野同学喜欢夏目漱石喜欢到舍不得下课，老师真是感动啊。”
遥：“……”
又是漫长难熬的五十分钟。
和佐藤部长约定的截止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天宝寺午后的课程从一点半开始，只有两堂课和一个二十分钟的课间，方才这宝贵的二十分钟已经被国语老师挥霍殆尽，留给遥的只剩第二节课下课，也就是从放学到社团活动开始这段时间了。
数学老师分解算式的粉笔仿佛生锈的锯子艰难地锯着一块木头，窗外的浮云五分钟只移了一寸远，怎么连旁边同学的哈欠都打得如此绵长。
仿佛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你急得焦头烂额，它却突然把步速放缓。明明只差一步，却乍然变得异常艰难。
村川映，村川映……遥默念着，觉得这个名字越念越好听。
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把胸中郁结的焦躁吐出，重新振作精神。
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放轻松，只要按部就班就会水到渠成。三点半下课，距离跟佐藤部长约定的截止时间还有足足半个小时，肯定来得及。
冷静下来，慎终如饴。遥对自己说。
一下课遥就像上了马达的游艇一般冲到了二年四班：
“村川同学在吗！！！！！”
正处于放学氛围中的二年四班刹时万籁俱寂，正在扫地的村川默默举起一只手：“我是村川映。”
遥赶紧站直，鞠躬，小声：“打扰了，我找你有点事……”
“不……不行。”
遥今天第十五遍解释完缘由以后，村川映有些为难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薄片眼镜，错开目光，摇了摇头。
遥看着她柔软的低双马尾，怔了一下。
星野遥被之前各负责人“太好了”“哦？说来听听”“当然”等顺畅的回答宠坏了，下意识觉得对方点头同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使开始有些抗拒，最终也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之前每一次都可以，这次也可以。以前从未变过的东西，以后也不会改变。遥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如今当头一棒，遥才意识到自己分明是在得寸进尺。
“我、我答应了篮球部要好好写一篇新学期的报道，附上合照，为他们即将到来的比赛加油……现在，已经写好了……”
都走到这里了，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让她改变主意，可是张张嘴，还是落得哑口无言。
再考虑一下吧，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是调整一下篇幅……这些话，遥都没有立场说出口。
不行。
之前一直进行得太过顺利，导致遥此刻才惊觉，原来自己面对这两个字时如此无力。她之前没陷入这样的困境不是源于她巧舌如簧以理服人，或是才华横溢感天动地，只是因为对方没说这两个字罢了。
才想起，原来成功不是顺理成章的。
“对、对不起……”
听到村川映用小松鼠一般的声音向自己道歉，遥的良心简直被大卸八块，她脸色发白，连忙摆手：
“不不不……村川同学，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应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
遥攥着手中的纸，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笑道：“对了，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村川映有些羞赧地又推了推眼镜：“谢谢……”
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自己牺牲。星野遥想，或许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回旋的余地。
手上的名单终究留了一个空当。
很遗憾，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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