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苍澜劫
黎长歌把长悦扶了起来，“师兄，你先起来。”
长悦起身后看着风颂喃喃道：“我后悔了……”
他后悔那么久以来对风颂的爱视而不见，后悔没有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后悔放弃了一切就为了幼年时受到的伤害去飞升。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早早的承认自己的爱，一定不会飞升，一定把风颂留在身边……可惜没有如果，也不能重来一次，他注定要为他的选择造成的后果悔恨终生。
黎长歌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不再说话，担心的看着云玄救治风颂。大多数的伤痛都是不能用言语抚平的，更何况长悦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过了许久，云玄收了法术，把风颂抱给长悦，“好生照顾，不久就能醒了、”他心疼的皱了皱眉，继续道：“只是她没了妖丹，没有灵智，醒了之后也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兔子，若是有机缘千百年后或许还能修成人形，但那时也没有风颂的记忆了，若是没有机缘，普通兔子的寿命就只有十几年……”
长悦小心翼翼的接过风颂抱在怀里，“没关系，无论她是何模样，记得我也好、不记得我也好，她都是风颂，十几年也好、千百年也好，我都会一直陪着她。”
云玄叹了一口气，“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痊愈，记得好好修养，接下来就闭关吧，带着风颂一起，或许她也能跟着修炼。”
“师尊，可是苍澜现在……”长悦也感觉到了苍澜的不寻常。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
黎长歌也道：“师兄，听师尊的话，苍澜有我们呢。”
长悦的手轻轻抚摸着怀里兔子的头，“不行，我做不到让你们面对，自己却躲起来。”
云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来一起面对，那就留下来吧。”
黎长歌开口问道：“师尊，苍澜是要出什么事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跟我来。”黎长歌和长悦跟着云玄走出了殿门，云玄远眺着苍澜延绵的山峰，“之前我们这些掌门、长老一直瞒着你们，是怕弄得人心惶惶，苍澜的确要遭受大劫难了，最近也已经有了征兆，我们也不打算继续瞒下去了。”
十几年前，云玄发现了苍澜边境出现了一个空间裂缝，这个裂缝有强大的吸附力，而且裂缝还在日益增大。
他当下查阅了许多古籍，得知这个裂缝增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把苍澜整个吞进去，被吞进裂缝后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他试了很多修复裂缝的方法，但是都失败了，而后终于从一本古籍中找到可行之法，可此法需要强大的法力才能施展。
所以他开始闭关，想着在十年之内突破一个瓶颈，但因为他是堕仙的缘故，法术基本上会一直维持在一个高度，很难再上一层楼。
所以他另辟蹊径，想结合众人之力一起施展那个法术，但以苍澜众人现在的力量，全部凝聚起来也未必能成功修复裂缝，于是就有了掌门、长老一起闭关的事。
长悦道：“那若是加上我呢？还有长歌闭关了这些年，修为必定增进了不少。”
他是堕仙，修为与飞升时相差不大，黎长歌乃半妖半神之神，修炼速度不知比其他人快了多少倍，从前不怎么修炼修为都是他人望尘莫及的，过去六年闭关修炼，现在的修为定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或许可以吧。”云玄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能让云玄如此不确定，这次劫难一定大到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长悦忽然想到，“或许我们可以把苍澜的修者都送到人间去？”
黎长歌和长悦一起看向云玄，后者摇头道：“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岂是易事？苍澜如今能有此能力的人屈指可数。况且生出裂缝后苍澜的空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即使强行打开的通道一次性最多能送承载十人个人，而且打开了空间通道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还有可能造成空间崩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也没有人能做到眼睁睁的看着苍澜毁于一旦。”
“其实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是我一开始就排除掉了的方法。但是我绝不愿意这样做，却不代表苍澜其他人不会这样做。”云玄的眉头紧皱，他凝重的目光落到了黎长歌的身上。“歌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黎长歌微愣，“是、什么？”
“千万年前，天地分出灵力聚合成苍澜这个空间，多余的灵力聚合成梨花谷。梨花谷与苍澜同生，或者说，梨花谷因苍澜而生，毁其释放出来的灵力将其可用来填补苍澜的空间裂缝。”
“不行！”黎长歌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绝不允许。”
当初小梨强行幻化为人形，只将魂魄灵识聚于一朵梨花中，这样一来他的原形就变成了一朵梨花。但花依树而生，小梨的实体原形梨花树还在那谷中，不可分离出来，若梨花谷覆灭，那小梨也将不复存在。
“歌儿，我知道，我也绝不允许。”云玄安慰道，“只是……”
人心难测。
又是一阵沉默。
黎长歌摩挲着手腕，脑子里是那一小段淡淡的黑线，然后他又想到了矜妍把堕仙成魔的枷锁改变后转移到他灵魂里时狰狞的面孔，“师尊，那道枷锁的力量是不是很强大？”
云玄和长悦的脸色一变，齐声道：“你这是何意？”
黎长歌淡淡一笑，“你们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师尊你就告诉我吧？”
云玄微微皱眉，不是很想把这件事告诉黎长歌，但这件事要有心去查也能查到的，所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那道枷锁注入刚灵魂时会感到痛苦不堪，但其实没有多大的威力，要不然即使是神也难以承受，但它的威力在于永世的禁锢，永世有多久？若是这绵延永世的力量聚集在一瞬间爆发，这股力量很可怕。”
黎长歌垂眸沉思，既然矜妍能把枷锁转移到他身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转移出去？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但转移给谁都是一种罪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深受其苦，又怎么能把这份痛苦转移给其他人。
而且没有了这份禁锢也就意味着要魂飞魄散了，他还舍不得……
师尊说修补裂缝需要强大的力量，若是可以把这道枷锁的力量化为己用，再转移到裂缝里，是不是就可以借住这股力量把裂缝修补了呢？
云玄见他出神，语重心长道：“长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要清楚把那道枷锁转移出去之后，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他语气不重，但每一句都带了真心，“你不需要如此，这劫为师会想办法渡过的。”
长悦也紧张道：“长歌，你不要犯傻。”
他了解长歌的性子，而且从长歌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见云玄和长悦大有苦口婆心继续劝诫三天三夜的架势，黎长歌连忙道：“你们放心，我很怕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的。”
这话云玄信不信不好说，但长悦是一点都不相信的，若是黎长歌害怕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那之前为了使魂魄受损所做的事该怎么说、手腕上那一圈黑线淡成了短短一小段又怎么说？
长悦还想劝诫，黎长歌赶紧转移了话题，“师尊、师兄放宽心，我们众志成城这次劫难一定会过去的，但在劫难来临之前，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然整日忧心忡忡怎么能养精蓄锐去面对呢？”
“师尊，再这样操心下去，眼角就要长皱纹、头发就真白了，还有长悦，好好照顾六长老啊，她一定会回来的。”认真说完这些，他耷拉着眼皮继续道：“好了，我好困，先回去睡觉了。”
说着还真就满脸困意，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的样子。
云玄和长悦拿他没办法，“去吧。”
“好勒。”黎长歌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云涧后他满眼朦胧的睡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清明。
他先回自己房里的书柜，翻找可能有相关记载的书籍粗略的浏览了一遍，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后又去了黎梨的房间。
小梨喜欢收藏些奇奇怪怪的书，什么类型的都有，说不定能找到一些他想要的。
他踏进黎梨房间前犹豫了很久，这里面连一粒灰尘都有小梨的痕迹，抚面而来的空气都还带着小梨身上的味道……
许久，他还是推开了那门，一个房间而已，他所在的地方哪里没有小梨的痕迹呢？
你是满心思之念之的人，于是所行之处皆是你。
房间里的陈设与黎梨离开无异，一切都定格在了好多年前。
书架上落了一层灰，最显眼处放了一本《尊师重道》，黎长歌呼吸一滞，把书拿了出来，用手轻轻擦拭书封面上的灰尘。
打开书时，当年放的那枝梨花已经成了一段枯枝，他凝视了好一会后，把枯枝捏在了指尖，轻轻地转动着，然后那段枯枝便开出了一朵花来。
他把花枝放回书中，却没有把书合上，平摊开着放在了书架上。风吹着书页盖住了那枝梨花，然后书页又被吹翻开，翻翻合合的书页下的那朵梨花和黎梨的原形长得一模一样。
黎长歌没能在黎梨的书架上找到相关的记载，发现了一叠墨迹斑斑的纸，上面是黎梨幼年时练字所写的。
他走到案桌前坐下，一张张的翻开着，那些字迹从歪歪扭扭慢慢变得清秀规整，最后笔锋利落飘逸，像……他的字迹。
原来小梨一直在模仿他的字迹吗？
他从那叠纸中抽出了几张写满了“梨”字的出来，手指在纸上描摹着。
“师尊，你给我取名黎梨，是因为你是在梨花林里遇见我的，所以想以梨字纪念相逢是吗？”
“嗯。”
“师尊，遇见我，你高兴吗？”
“嗯。”
黎长歌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转移了目光，想把砚台拉近研墨，却瞥见了砚台旁一条白色的发带……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
他记得许多年前，小梨去逛苍澜的长街，给他带回了这条白色的发带。
“师尊，送给你，配着你的白衣一定很好看。”
那时候他嘴上说着“太普通了，就一条白绸，一点都不好看”可是立马接过，之后用了好久，几乎每次绑头发都会用到这条发带。
直到那次把小梨拉进了湖里，小梨吓得把这条发带从他头发上拽了下来，然后许是怕他见了这发带想起那日的事会生气，就没把这发带还回来。
他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毛笔沾了墨，在一张写了“梨”字的纸上添了一个“歌”字。
两字挨得近了也算是彼此相拥，这墨不褪色也算是长相厮守了吧。
……
黎长歌去了藏书阁，把前四楼的书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相关的记载，他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五楼入口处紧闭着的门上。
那里是禁地，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进去了之后会怎么样，因为规矩立在了那里，也就没有人进去过。
他进去之后才发现所谓的“禁”，是因为这里面放着的书都是一些上古秘术，而这些秘术害人害己的、有害人救己的还有害己救人的……他在其中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与归的记载，所以“与归”算是哪一类？师尊说是害己救人，但他并不那么觉得。
在记载与归那页纸的最后写了解除与归的方法，他舒展了皱着的眉目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而后竟是淡淡一笑，像苦涩又像是释怀。
这个方法在他决定损伤自己魂魄之前便知道了，他愿与黎梨同生共死，却不愿黎梨与他同生共死……他早就想好了，若他真的到要魂飞魄散的地步，他会在那之前解了这与归，他魂归天地，黎梨一世无忧。
他最后还是找到了有关转移灵魂枷锁的方法，虽然只有一星半点的记载，但这就已经够了。
那日之后苍澜的修仙者都知道了裂痕之事，全都进入了警戒状态。三个月后，在一阵地动山摇里，那道裂痕开始将苍澜的东西吸入其中。
苍澜全部的修仙者都聚集在裂痕下，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在云玄的指挥下排布阵法，弟子们则站在外围给这个阵法输入法力。
这个裂痕拥有的是能吞并、毁灭一个空间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的强悍得多，他们在施展修复之法修复裂缝时，裂痕还在吸收着他们输入的法术，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法术输进去没起一点波澜。
云玄和众掌门、长老额间都冒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弟子们的脸都开始发白，法力若的弟子腿都有些打哆嗦，更甚者法力枯竭晕倒在地。
云玄发了力，修复了裂痕的一尾，正当众人以为这个阵法开始起作用时，被修复好的地方又一次裂开，裂痕的吸力更强了，有些法力弱的弟子与飞沙走石一起被吸了进去。
云玄这个阵法的确可以修复裂痕，但前提是要有强大的法力，否则就会造成现在的情况。
黎长歌见状，不再输出法术，而是按照书上的记载，把灵魂里的那道枷锁缓缓抽了出来，这次的疼痛胜过之前所有灵魂灼烧带来的痛苦的总和，他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加快了将枷锁抽离的速度。
“长歌，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云玄见黎长歌如此，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大喊到。
长悦闻声看向了黎长歌，见他额间的印记散发着银色光芒，嘴角染了血、神情痛苦不已，急得想伸手过去阻止他，可裂痕的吸力太强了，现在却没办法收手了，只能喊到：“长歌，不要！快停下！”
黎长歌深深的看了云玄和长悦一眼，收回目光后飞向了那道裂痕，在被吸进去之前彻底把枷锁从魂魄里抽了出来，转移进了裂缝里，然后在魂魄消散前用法术控制住了这枷锁的力量，让这股力量与云玄的阵法相连。
“长歌！不！”
“长歌！”
散了漫天的银光将这次惊天动地的变故掩盖，星星点点的光芒下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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