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景阳帝
不到一刻钟，黎梨就到达了浥阳，因为距离近的缘故，他用法术感应到秦暮晨的位置所在。
黎梨看到牌匾上“宋府”两个字的时候，心跳都漏了一拍，他顾不上许多，立马潜进了宋府。
在暗处他看见秦暮晨与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齐从大堂走出来，那名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宋检，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都面露喜色，看上去相谈甚欢。
看到秦暮晨毫发无损的出现在眼前，黎梨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不过他有些想不通宋检是怎么想的，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还是心生愧疚，想弥补？
想到这里，黎梨冷笑了一声，秦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宋检拿什么来弥补？
黎梨继续躲在暗处注视着两人，待两人分开之后，他才走出来跟在秦暮晨身后。
“黎梨？”秦暮晨走进厢房正打算关闭房门时，被拦下来了，看清了来人之后他震惊不已，“你怎么来了？”
“先让我进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哦，好的。”秦暮晨把黎梨放进来之后转身想把门闩上。
“宋检并非善类。”
黎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淡淡的，像是不带任何情绪，但秦暮晨却感受到了他在说这句话时藏着的怒气，他闩门的手顿了顿，“我知道……”
“你知道？”黎梨的语气有些生硬，“你知道，你还来浥阳，还来找宋检，你是来送死的吗！”
“离开江凌的前一天我回到了被查封的秦府，翻墙进入了父亲的书房，在遗物中找到了父亲与宋检的书信往来，最后几封中发现了端倪，宋检的言语中推动了父亲去接触那批军火，但父亲……”
他离开前想着再去看看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本以为查封之后所有东西都被搬空，没想到书房里除了被翻得乱七八糟之外，书籍什么的竟一点都没有少，想来在那些人看来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才让他发现了那几封信。
他不过就粗略地看了就发现了宋检不安好心，但父亲从始至终的信任自动补全了宋检言语里的漏洞百出。
他当时就决定报秦家灭门之仇，但他知道宋检和赵海都身居高位，以他之力若仅仅凭借几封信必定不能为秦家申冤。所以他决定将计就计，先装作一无所知潜在宋检身边，搜集宋检各种罪行的证据。
“你这是一条死路！”黎梨想到秦暮晨巴巴地来送死，就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愤怒。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秦暮晨一笑，“我还活着宋检必定早就知道，但我还能安然无恙的在江凌生活了三年，于赵海而言可能我微不足道，活着或死了都无所谓，所以他觉得没必要为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花费精力。但以我对宋检的了解，他肯定会在知道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赶尽杀绝才对，但他没有，证明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还有价值。”
“所以你在赌？拿命在赌你对于宋检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的价值！”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他没有杀我，还把我留在了身边。我这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现在还活着，还见到了你……”秦暮晨见黎梨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底气有些不足，渐渐没了声音。
“你不该瞒着我。”
“我知道，可、”可他并不想连累黎梨，虽然说他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浥阳，但此行终究是九死一生，若是能报仇那么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若是不能，他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
他得知真相时很庆幸朝思爱上了周禹，留在了江凌，与他、再无关系。
他早想好了，到了尚宁之后就与黎梨各走各的，中州的大好河山黎梨都还没有看过多少，犯不上为了他去涉险。
黎梨知道秦暮晨是不想连累他，但秦暮晨的做法终究算不上是明智的，不过他还是把语气放温和了些，“你跟我走，留在这还是太危险了，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但再高的武功也抵不过小人的暗算，更何况他只要把你的身份告诉上位者，那你必定难逃一死，而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不，他不会现在把我的身份透露出去的，我对他还有用。”
他潜在宋检身边没多久就弄清了宋检留着他的原因，宋检并没有放弃私自制作、贩卖军火的生意，当时偷偷地分了一小部分出去，还一直在运作着，留着他是准备作为事情败露后的替罪羊。毕竟查下来两处军火制作地是有关联的，而他是替罪羊的最好人选，至于他为什么还能活着，这完全可以归结于江凌官府办事不利。而宋检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不说的欺君之罪也完全可以说是留着他是为了打探出军火所在。
黎梨从他的话里也猜测到了七七八八，“这里不能呆了，你先跟我离开。”
他回到尚宁之后就会当众揭露赵海等人的罪行，尚宁与浥阳相距甚远，等消息传到宋检那里时，难保他不会来个鱼死网破。
“这？”秦暮晨有些不解。
黎梨也不打算对秦暮晨隐瞒，把事情都告诉了他，其中包括他会法术这件事，不然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
“我留在这，我马上就可以拿到军火的证据了，到时候也能助你一臂之力，现在宋检并没有对我有所怀疑，我暂时是安全的，你先回去准备着，无需为我分心。”秦暮晨为了说服黎梨，向他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有危险。
“那好。”黎梨想着让他亲自做些什么也好，想清楚其中的关系之后也就不再多说，“那你多加小心。”
“好，你也是。”
“嗯，那我现在要先回尚宁了。”
秦暮晨点头之后，黎梨就消失在了他眼前，他愣了愣，亲眼所见黎梨所说的法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远没有他以为那般的镇定。
黎梨回到牢房时天已经快亮了，连清坐在稻草垫上整理着找到的信件、账本，看到黎梨一个人回来了，但神情正常，他猜测到秦暮晨没出什么事，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认识秦暮晨，他的关心是因为那是黎梨看重的人。
“怎么样？”他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他没事。”黎梨难得笑了，这笑容却没维持多久，他看着连清手里的东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都准备好了？”
连清点头，把信件和账本都揣进了衣服口袋里，他看黎梨一脸严肃，笑着想逗逗他，让他放松些，“本公子出马，保证万无一失！”
黎梨听着他这话难得没反驳，其实他表情严肃倒不是因为紧张，只是看着那些东西就会想到赵海的所作所为，厌恶得紧。
“你笑一个！”
黎梨：“……”他搞不懂这人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有人来了。”他打断了连清，转身往牢房外看去。
四个狱卒打着哈欠走了过来，把牢门打开后在黎梨和连清的手上戴上了铁链手铐，看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压根没有做任何反抗，狱卒看两人这副模样，为了找存在感，吼到：“安分点，别耍什么花招！”
两人依旧是不理不睬，狱卒看不惯他们这副大无畏的嘴脸，啐了一口道：“不过是死囚，嚣张个什么劲！”
黎梨瞟了说话的狱卒一眼，后者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言，明明知道过了今天这个青年就活不成了，但他刚刚还是被青年的眼神吓到了，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割得人生疼。
一般升堂的时间不会那么早，但赵海和张图远担心围观的人多了会出现意外，所以想趁早把连清和黎梨解决，手起刀落，干干净净。
可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尚宁百姓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一大清早衙门外就挤满了观看的百姓。
他们只得加强了人手，以此来防止百姓做乱，张图远终究还是有些不安的，升堂审问的时候显得有些急促。
赵海坐在旁听席上，与张图远相比要镇定得多，他警示性地看了张图远一眼，张图远怔了怔神，拿起惊堂木猛地拍在了案桌上：“连清、黎梨你们可知罪！”
“不知。”连清直直地对上张图远打量的眼神。
张图远看着笔直地站在堂下的两人，明明在牢房呆了两天却没有丝毫狼狈的样子，这让他有一种他才是被审问的罪犯，而他们高高在上、一尘不染。
黎梨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图远，“张图远，你可知罪？”
“你……”张图远没有想到黎梨居然会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在潜意识的作用下他心虚了，“你瞎说什么？”
“张大人，这两个罪犯是在垂死挣扎，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定罪吧。”赵海不相信黎梨和连清呆在牢房里两天能捅出什么来，但黎梨的笑容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这个青年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他现在只想着赶紧解决这件事。
“连清、黎梨残害无辜少女，三日前在忘忧楼行凶被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全，现在判两人死刑，立即执行！”语罢，张图远拉出一张令箭正打算往地上扔时被黎梨打断了。
“赵海，真正的凶手是谁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那么着急找人去替你们去死吗？”黎梨眼神一黯，把目光投向赵海。
人群中有明事理的人听出了黎梨的话里蕴含着的巨大信息量，“找人替你们去死”这不就是说张大人和那位他称为赵兄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怪不得这次张大人审案时有些匆忙，许多必要的步骤都省略了，像是急着把这个案件掀过去，莫非这当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围观的百姓把黎梨的话都听进去了，人群中开始出现了躁乱，有个胆大的年轻男子喊到：“大人，这案件审判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是啊，人证物证在哪呢？状纸他们签字画押了吗？”
“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毕竟有很多人三天前都没有出现在忘忧楼的事发现场，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张图远口中所说的：“人证物证俱全。”
张图远见形式不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赵海，这个叫黎梨的青年不过一句话就弄得场面有些失控，不能让形势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来人，去把杨亮带上来！”赵海也顾不上在这些百姓眼里他的身份不及张图远了，直接越过了张图远发布命令。
张图远见赵海介入松了一口气，附和到：“对，把人证带上来！”
不一会，杨亮就站在了公堂上，愤愤不平地把“事实”又说了一遍，给张图远嗑了个头，“请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我妹妹都死得冤枉啊！”说着扭头瞪了黎梨和连清一眼，“他们罪该万死，请大人立即执行死刑！”
杨亮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了，张图远立马把令箭扔了出来，“上虎斩，执死刑！”
“大人，怎么能全凭杨亮一面之词就定罪呢？”人群中有人喊到，这个杨亮是个十里八方都知道的混混，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更何况连个物证都没有，这不能让人信服。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谁让杨亮长得看着就不可信，而黎梨和连清往公堂上一站，就有种清者自清的气场。
“演得真的是一出兄妹情深的戏码啊！”黎梨淡淡开口，缓缓从袖子里拉出一张纸。
“你什么意思！”杨亮站不住了，想与他争论，但看清他从袖子里拿出的东西后傻了眼，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这是杨月的卖身契，早在两个月以前杨亮就把妹妹买给忘忧楼去还赌债了。”
听到这里人群里都是一片骂声。
杨亮这个畜生！
赵海缓缓站起来，目光扫了人群一眼，最后落到黎梨身上，“就算杨月是被杨亮买到青楼里的，但人是你杀的，这是事实。”
连清嗤之以鼻，这个赵海捏造事实的本事还真的是炉火纯青，“赵海，这么着急的？可惜你今天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你要，偿、命。”
赵海脸色一变，看连清把那些信件和账本拿了出来，他想不通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连清手里，他意识到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他不能控制的地步了，现在唯一的做法就是不能让连清有机会把证据公之于众，“来人，行刑！”
“慢着！”一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郭家姑娘！”有人认出了她。
“她不是一个月以前就失踪了吗？”
这女子名叫郭婷，是黎梨和连清在地牢里救出的幸存者，昨夜黎梨从浥阳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和连清汇合，而是先去了藏匿那群女子的地牢里，他本意是去看看这些女子的情况，给她们送点吃的。大部分女子都神情恍惚，唯有这郭婷意识清醒，央求黎梨让她上公堂做人证，她要亲口揭露那些人的罪行。
黎梨对于她的请求有些意外，若这姑娘站出来她的清白就毁了，世人也许会怜悯她们，但这怜悯的背后是什么，她不会不知道。
他在把这些姑娘送回家之前会在公堂上向世人说明她们还未遭受到恶魔的爪牙，但这姑娘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明明知道她要面对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黎梨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把自己会证明她们的清白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听后愣了许久，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原以为她的余生都要活在一片黑暗里，或许她连余生都没有了，但这个蓝衣绝尘的男子的出现，让漫无边际的黑暗出现了一抹光亮。
她缓缓地走到了黎梨身旁，朝他点头示意，用不是很大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的声音把在地下黑场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说完后是一阵肃静，事实太过于骇人听闻，百姓们一时间都忘记了发声。
“一派胡言！”赵海打破了这一片沉默，“把这妖言惑众的女人拉下去！”
连清挡在了郭婷的身前，把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之后又举起账本把赵海、张图远这五年来开设地下黑场获取不义之财、残害少女、加重税收中饱私囊的种种恶行揭露出来。
“好、好、好。”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赵海寻声望去，一个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心道：“完了。”
和连锋斗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了他儿子的手里，他不甘心，看着连清的眼神无比恶毒。
只见一个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众人面色一变，齐齐下跪，把头压得低低的，“草民拜见皇上！”
景阳帝可不知道微服私访是什么，他身着龙袍打着体察民情的幌子，携后宫嫔妃四处玩乐。他端着皇上的架子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张图远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跌了下来，很自觉地跪在了堂下。
“连清，这件事你做得好。”景阳帝道，赵海做的这些事已经威胁到了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不过，连家这二少爷不简单，他目光落在连清身上，说着称赞的话，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安之站在景阳帝的身侧，朝连清莞尔一笑。景阳帝并不是她带来的，她回去原是想向父皇求一面免死金牌，挡住赵海为连清拖延时间，没想到父皇知道连清入狱一事。
她这才意识到父皇对连家并非完全信任，连府早就在他的监控之下，连清跑出浥阳之后他就派人一路跟着。
连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朝景阳帝缓缓作揖，“陛下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作为中州子民应该做的事，还请陛下做最后的宣判。”
“赵海、张图远、宋检等人斩立决，亲眷一律发配边疆屯田！”景阳帝直接下了命令，甚至都没有听赵海的辩解，这赵海欺君、私自制造军火着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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