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将军府门前的婆子已然等候多时，瞧见府中车架回来，众人一应上来将露生同贺娴从马车上扶下。
露生先前是养在嘉阳郡主跟前的，嘉阳郡主的贴身婆子亦对露生十分钟爱，这瞧着三年未见，从见到露生那刻，面上的笑容便一直盈着。
她双手紧握，许是高兴过了头，自觉有些不自然，“清清啊，郡主一直等着你呢，快些到晴园去罢，大家伙儿也都在。”
露生应嗳，“江妈妈三年来是一点未变，瞧起来仍旧年轻着。”
江妈妈闻言笑得愈发欢快了，用手拂了拂自己的面容，“清清的小嘴真甜。”
由着江妈妈在跟前引路，旁的侍女则在后头护着。
贺娴依旧是挽着露生的手，在露生耳边悄声道：“等会儿你见到我那表妹，便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及至晴园，将军府的女眷一应到了，各房的夫人在里屋磕着瓜子陪郡主倾聊，三房的贺婉年岁尚小，最是坐不住，此刻正蹲在外头的假山处玩石子。
郡主喜清净，晴园的装璜朴素，其间的雕花窗桕、妆台案几，皆是老旧的样式，后生讲究时兴，她只觉住惯了，一把年纪时不时兴已无意义了。
若不是那假山旁的鱼池里显出些生气，这人一进院便觉着悒郁。
贺婉将一颗稍大的石子摆在一旁，再手执另一颗稍小的石子弹开大石子，大石子滚落在进园的露生鞋边。
贺婉抬头定睛看清来人，旋即起身将手上的尘土擦至身体两侧，小跑着进屋去，甜声道：“清清表姐来了！”
三房的钱氏蹙着眉头将贺婉揽至怀中，怨怪道：“说了多少次，手上的脏物不可擦至衣物上。”
众人看向贺婉肉嘟嘟的脸蛋，面上都现宠溺之意。小孩子么，且南疆又不是上京顺州等讲究规矩之地，开心便好。
郡主则坐至上首，头发用木簪简单绾起，穿着茶棕色的衣裳，望着门外缓缓而来的露生，眸中泛起了泪水。
女儿贺漱玉自小养在太后跟前，直到难产去世，这十九年间见过的次数，用十指便数得出来，可外孙女在晴园待了十多年，她对她的感情是更深些。
这时用手抚露生的面容，想说的话却抑在心底，直到确认露生好好的，郡主才连连点头，赓续轻拍她的手，嘴中喃喃道‘好，好’。
二房的何氏是三个媳妇中最没心眼儿的，她上前一步温声道：“清清回了便好，母亲应当是要欢喜的。”
郡主闻言取帕子拭了拭泪，终于展了笑，“是了，我只是瞧清清这三年一点未变，此次瞧见，心里欢喜得很。”
“那可不，我就听姑母说表姐生得芙蓉面，今日一瞧啊，总算知道了，这模样，南疆有谁还比表姐美的，不像我，生得这般，站在表姐跟前，仁谁都不愿看一眼。”
郡主话音刚落，便有一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面带崇拜，话语由此显示尽是表达着夸奖。
贺娴却白了她一眼，暗声道：“装模作样。”
“何故这般说？你同清清各有韵味，我呀，是一并喜欢的。”何氏牵过何圆圆的手，以示肯定。
露生抿嘴带笑，手仍是被郡主握着，“样貌是父母给的，但后头还得靠自己，我若是知自己不如人，不会只寻些宽慰的话而不去作改变，免得丢脸。”
何圆圆闻言脸一黑，顿时哑口无言，而后瞧着长辈都在，只好勉强一笑，“表姐说得都对，圆圆记下了。”
贺娴将她的难堪尽收眼底，心中不免暗喜。
她若是开口，母亲定说她不懂事儿，可阿姐有祖母的面儿，这何圆圆可得意不到哪儿去了吧？
大房和三房的都听出了二人话里的暗指，惟有何氏权当的小娘子们平日的拌嘴，三人见郡主未发话，也不便多管。
“今儿只待两个月，不称意的事儿就拂了去，实在解决不了，外祖母替你解决。”郡主话里带着宠溺，“你那屋子我整日命人打扫，物件都未曾挪动，就想着你回来，怕你住不惯了。”
“劳外祖母替我挂心，清清也是日日想着您，您一定要照顾好身子。”露生将郡主扶回上首坐定，怕她久站着累了。
“你那继母待你如何？可有苛责你？还有，说了哪家的亲？”郡主最想问的，实则是最后一句。
露生摇摇头，“殷夫人待我是好的，先前说了隋安伯家，现下因着些事儿退了，我觉着还不急，日后可再斟酌。”
郡主一听便恼了，人说继母苛责，就这般清清还说她是好的，这孩子真是单纯，若真是好，何至于许给伯爵府？她虽不知隋安伯家是何样，但她的清清许伯爵府，便是低嫁，这继母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把年岁了，会不知？
她的爷爷同太上皇都为□□所出，是亲兄弟，露生怎么也是流淌着些许皇室血脉，说亲说到伯爵府，这不是明摆着羞辱她嘉成郡主吗？
思及此，她愤愤道：“难道侯爵府，国公府，皇室宗亲都死绝了不成？让你去同伯爵府攀亲！”
大房孙氏瞪大眼睛，“母亲！这话可说不得！”这话若传到主上的耳朵里，，是要抄家灭族的。
天高皇帝远，郡主哪里管这些，只管替露生做主，“今后她再这般，你递个信到将军府来，我去求太后替你做主！她个贱妇休要折辱我的心肝！”
露生瞧这般事态，自觉不应把这事儿说出来，她从未见过外祖母这般生气。
遂替她倒上一杯六安瓜片，显出自己对此事并不着急，“外祖母勿恼，好在未说成，清清答应，下次说亲，定问过您的意见。”
“是啊母亲，眼下席要摆好了，不如移步正厅去用饭罢，和和气气地一家子用饭，何故为了那妇人而恼。至于清清的婚事，明儿不是要迎宴新科状元和祁王殿下吗？这二位身份倒也匹配得上，不如母亲可先瞧瞧。”二房何氏温声劝道。
钱氏闻言则让贺婉去劝祖母过正厅用饭，除去清清，郡主对贺婉也是十分喜欢的，清清不在的这三年，都是贺婉陪着郡主解闷。
一家子虽然平日在各自的院子用饭，但对老太太，可谓十分尊敬，逢年过节一家子吃饭也是其乐融融。
贺婉得了母亲钱氏的令，小跑着过去将肉嘟嘟的小手搭在郡主的手上，水灵的眼睛眨呀眨，娇声道：“祖母～我们去用饭～”
郡主看着她头上的两个啾啾，心里气消了不少，携着露生同贺婉一起朝正厅去。
正厅比起晴园更为华丽，窗桕的雕花精致无比，紫檀雕花鸟镶玉石屏风将正厅同一旁的梢间分隔开来。
正方摆了两张黄梨木八仙桌，其上放置整整十道一汤，一道奶白的鲫鱼豆腐汤，色香味全，闻不到一点儿腥味，外加六样肉菜和四样素菜。
贺婉瞧见那盘肉末茄子，放开了郡主的手，快步走去爬上椅子坐定，“茄子我爱吃～”随即拿起筷箸等待郡主发话。
钱氏这时拿她没法子，“等祖母坐定了你才能坐，怎么这般没规矩。”
贺婉闻言嘟了嘟嘴，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下筷箸，正欲起身，便听到郡主道：“四娘爱吃便多吃些，既然都在了，便坐下用饭罢。”
贺婉得了令，一双眸子亮晶晶盯着郡主，等她开始布菜时，她便回头朝那肉末茄子夹去，自己吃了两口，也给露生布了几块，“清清表姐吃。”
肉嘟嘟的小脸嚼着菜，腮帮子鼓起来，还学大人给人布菜，惹得露生万分疼爱。
露生坐在贺婉旁，给她布了一碗鲫鱼汤。上京的吃食更为细致，但她还是好南疆这口，怎么也吃不腻，便说这鲫鱼汤，她吃遍了上京所有酒家食肆，都不及将军府的庖厨做得好。
府里的天香鱼丸一贯做得爽口，露生伸出筷箸夹中其中一个，不料坐在对面的何圆圆亦同时夹住了同一个。
何圆圆并未觉着惊讶，一瞬便撇了撇嘴，“表姐，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吃食都是上等的罢？我是没那个福气享用上京城的山珍海味，但将军府中的鱼丸在南疆是数一数二，对我来说，便是如表姐的山珍海味般，表姐……会让我的吧？”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一旁的长辈听到。
何氏家中并无人做官，只是普通人家，郡主先前是一万个不愿她进府，后来郡主大病一场，是她日日做了吃食送至府中，才打动了郡主。
故而何家平日吃的，都是简单的吃食，将军府的吃食对他们来说，已是奢靡。
贺娴将手中的筷箸紧攥，若是力气再大些，估计是要折了。
她仇视地看着何媛媛，替露生不平，“瞧，她就是这般说辞，显得自己还委屈了，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倒像是欺负她了。”
露生平日并不爱争这些，一个鱼丸罢了，可现下她仍是将鱼丸夹到自己的碗中，“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才稀罕这个，我爱吃的，妹妹还是另夹罢。”
谁知何圆圆眸中即刻闪了泪花，“我不是故意要同表姐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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