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买地

乱世的时候，田地不值钱，为了活命，别说是田地，就是卖儿卖女，自买其身，也不在少数。天下太平时，百姓能过得下去了，便有了买田置地的心思，不光百姓，就是世家豪族，亦是如此。

        大梁已经建朝六年，京城周边的田地能瓜分的早被新兴贵族和旧世家瓜分完了，卢家要想买田地，只能往远处看，但太远打理又很不方便。

        卢二郎找了许久没找到合适的，后来还是从冉九郎他们那儿听来一个消息，说是通州有个两百亩的大庄子要卖，通州离京城有八十多里，听着有些远，但快马半日功夫就到了。

        卢二郎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这个最合适，但也不会轻易就定下，这么大笔钱，要是出了问题，府里还要不要吃饭了，卢二郎深思熟虑，觉得不能光听别人说，还得自己去看看，他这一去，对这庄子更满意了。

        那庄子就在通州码头外几里处，田地规整，一面临着冉家的庄子，另一面就是官道，若真有大出产，不论是从水路运到京城，还是直接在码头卖给行商，都是极便利的。再说那庄子上的田地，瞧着还算肥沃，虽然不好改成水田，种些小麦肯定是能行的。

        卢二郎去的时候，庄子上的佃户正挖沟、积肥、修理农具，忙得热火朝天，叫他看着心里也热腾腾的。卢二郎还叫憨子悄悄去旁边庄子打探打探近几年收成如何，憨子只是看着憨，其实内秀，做事也机灵，他问了一圈，回来报了几个数，卢二郎当即一拍手，“干了！”

        话虽这么说，可卢二郎心里也有疑惑，这地方看着真不错，人主家为什么要卖？也跟他一样败家？

        回京城他叫人悄悄去查，原来这庄子是陛下他小舅子的。

        自孝慈皇后仙逝后，陛下没有再立后，后宫中唯有容妃最得宠，尤其是容妃娘娘又给陛下生了个小皇子，私下里都传容妃怕是要被封贵妃了。

        容妃此人，出身不低，她家原是颍川的名门望族，当年乱军攻占颍川，妄图强娶陈氏女，且以筹措军饷的名义明借暗抢陈家家产，陈氏家主不愿意，结果乱军闯入陈家，屠杀陈家上下五百七十二口。

        此举震惊世人，尤其是世家高门，他们不介意换个皇帝，反正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可这乱军未免太不按规矩办事，要是谁都像他们一样明借暗抢不成，就杀人家一家老小，岂不是人人自危？

        不行！绝对不行！各世家纷纷表示谴责。

        在这当口，因在外躲过一劫的容妃及其幼弟站了出来，容妃对外宣称，陈家百年的积累并不在颍川，她愿意带着陈家百年积累出嫁，只要有英雄豪杰为陈家报仇。

        后来，乱军撞到陛下手里，被陛下斩杀，容妃果然带着家财找上门。

        万贯家财，世家贵女，送上门的好事，陛下欣然接受。

        其实容妃当初站出来，除了为家人报仇，也是为了自保，乱世之中，两个失去倚仗，身怀大批财宝的孩子，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容妃就是知道这一点，果断选了一方有兵有能力的强者投靠。在那个时候，世家高高在上，家中贵女绝不会嫁入寒门，更别说军奴出身的人，容妃却敢于做第一人，且还甘愿为妾。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当年那个世人瞧不上的军奴应天受命，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天子，而她也成了高高在上的容妃。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容妃要比大部分男人更有眼光及魄力，但她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过溺爱自己唯一的幼弟陈忻。

        容妃溺爱幼弟在大梁上层是出了名的，她在后宫处事公正，然而一遇到和幼弟有关的事，就格外不讲理，不仅求陛下给陈忻封了官，还给人安排了田地宅院，基本上包了陈忻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

        去年，陈忻和高丞相的孙儿发生争执，将人打得一身伤，被高丞相告到陛下面前，陛下本要重罚陈忻，结果容妃哭着求情，还将高丞相好一顿挤兑，气得高丞相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有容妃这个姐姐在背后撑腰，陈忻越发耀武扬威、嚣张跋扈。

        作为京城纨绔子弟中的一员，卢二郎和这人也有过交集，但怎么说呢？他们家是陛下的老人，他哥和先太子交好，他爹还管孝慈皇后叫过嫂嫂，某种意义上，他们家站的是皇后一方，而陈忻的姐姐是宠妃。一皇后一宠妃，两家不是一条道上的。

        后来卢家败落，而容妃生了公主和皇子，陈忻这个陛下的小舅子就当得更稳当了。是以卢二郎想不明白，陈忻要什么有什么，再不济还有容妃替他收拾烂摊子，好端端他为什么要卖掉通州的庄子？

        “为什么？还不是看不上这点东西呗！”冉九郎喝了一口酒，道，“那庄子是不错，可也只是在咱们眼里，陈国舅可看不上！你想想，那地方到京城得半日，一年出产去除各种损耗，大约也只得几百贯，还不如人家一件金镶玉腰带。而且人家在京郊还有两三个庄子，不缺这一个。”

        “那也不至于嫌东西多啊？京城这些世家豪族只有往里买的，谁愿意往外卖？陈家以前上百年的积累都没了，难道不想重新置办家业吗？”卢二郎还是有些不理解。

        “陈忻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乖张不逊，他要是真想重振陈家，也不会浪荡如此。”

        这倒是，眠花宿柳人家可是翘楚，京城二十四家青楼家家他都是熟客。

        冉九郎看他脸上犹豫的神色，看了看关上的雅间门，朝卢二郎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他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还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朝廷有意重开海运……”

        “真的？”卢二郎瞪大双眼。

        海运一事由来已久，就卢二郎所知道的简单的历史知识中，前朝就开始了，一度繁盛至极。小时候他们老家村里有个富户老爷，那老爷去外边做生意，他家的车夫就说过，南边有海外来的什么高鼻子蓝眼睛的怪人。

        后来前朝末年，朝廷管不过来，就将海运禁了，凡私自出海者，一律重罚。一直到后来，大梁建立，但是边关不稳，天下还没有完全太平，有人提议重开海禁，但陛下都给拒绝了。

        他爹当年还说过，是陛下觉得时机未到，所以现在时机到了？不过这和陈忻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冉九郎摇头嗤笑，语气里带着控制不住的嫉妒，“咱们陈国舅可不就看中了这块大饼？据说朝廷上大人的意思是叫商人先探一探路，放出消息就是叫有心人提前筹钱，到时候好从朝廷手中购买船只……咱们的丝绸布匹运到海外，价格能翻上几十上百番，再买些象牙、药材、香料回来，绝对是有市无价！”

        “一趟海运跑下来，起码也能挣上百万贯，陈忻惦记着那个，还能看上这么个一年几百贯出产的庄子？”

        这倒是，如果海运他能掺和上一份子，他也看不上小庄子了，卢二郎赞成地点头。

        冉九郎又道，“不过他看不上，可像咱们这样的一般人还是想要的，你要是想买，估计得抓紧，听说好几家有意，就那个……林家！林檎虎他们家好像就约了陈家的管事见面……”

        “什么？！”卢二郎炸毛，他和林擒虎是宿敌，谁也看不上谁。

        卢二郎觉得，“哦你谁啊？我哥叫飞虎，你叫擒虎，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你想踩着我哥出风头啊？”因此对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格外看不惯。

        林擒虎则觉得，“我从小就叫这名，我爹娘给我取名的时候你哥还不叫飞虎呢！好意思叫我改名吗？你看不惯我还看不惯你！”

        他倒是十分佩服卢大郎，知道卢大郎的名字后一度羞于见人，可越佩服敬重卢大郎，就越气愤卢二郎这种人竟然能是卢大郎的弟弟！

        两人从认识就没给过对方好脸色，什么事遇上了都得争个输赢。

        一听林擒虎要买那庄子，卢二郎热血上头，外加喝了酒，登时一拍桌子，“有我在，他买个屁！”

        声音之大，叫门外守着的憨子闯了进来，“郎君，怎么了？”

        冉九郎摆摆手，“没事！你们家郎君喝醉了。记得提醒他，通州的庄子要定就早定。”

        卢二郎不用提醒，他喝得不多，自从上次在燕春楼喝醉了，他已经和妹妹保证过，绝不会再喝得人事不知。

        他先查了查，发现包括林家在内的几家真的和陈家有所联系，当下便不再犹豫，想方设法，终于将庄子买下了。

        契书一签，尘埃落定，想到那片庄子就是自家的了，卢二郎心情舒畅，隔天遇到林擒虎的时候，上下扫视，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叫你失望了，这次又是我赢了。”

        林擒虎摸不着头脑，“什么赢了？”他最近和卢二郎见过面吗？

        卢二郎自觉胜宿敌一筹，更加高兴，琢磨找个天好的日子，带妹妹他们过去看看。

        要不就明日？他正盘算着，下人来报冉九郎君来了。

        冉九郎一见他，便忙道，“卢二那片地不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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