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听其相顾言【下】
无情客死了，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凉三百如此果断便杀了他。可是结局就是如此，他死了。
祝樱和许婵甚至是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见一声琴音，一颗大好头颅坠落，就像是秋风扫落叶，就像是雨打芭蕉。一切都显得如此的自然。祝樱不可置信地望着凉三百，因为凉三百正向她走过来。面无表情，抱着逢春，一步一步，踩着一地的鲜血，白随风而动，他的指尖勾在琴弦上，目光落在祝樱身上，锋利得像是一柄利箭。
祝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眉目之间的慌乱流露出的恐惧，在额头上刻画出的细密的冷汗，一点一点，将祝樱所剩无力的理智吞没。
鲜血就在凉三百的脚掌下，一点一点地印出一道道的痕迹，拖着长长的血线，他的身后是依旧靠着枫树的无情客的无头尸体。
长衫上挂着一道血迹，一直掠过整个身体，在他的脸上，画上了一点点的红色。
空气就是这样凝固起来的，祝樱从未感受过呼吸是如此地困难，只是这一刻的恐惧，那种随时会死去的错觉，仿佛是由云端突然坠落，落入无尽的深渊，无论她如何挣扎。
银光在刹那之间从祝樱耳畔呼啸而过，空气被摩擦出凄厉如厉鬼般的呼号，祝樱没有看清楚许婵是如何射出那一支箭的。
“咚！”
是许婵，射出去那一箭，她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得恐怖，不见血色。她惊恐地望着凉三百，身子颤抖着，臀部突然一阵温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臭。她来不及感到羞耻因为那如死神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吞没。
仿佛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锁住了雷霆般飞掠的利箭，停留在凉三百的身前，他指尖勾动琴弦，一声微不可闻的琴声忽然就在许婵心中响起，如同是高山上清泉落入寒潭般清脆，甚至是有几分愉悦。
“叮！”
在凉三百眼前的利箭，箭刃开始碎裂，然后一直蔓延，如惊雷般，化作齑粉飞灰，不复存在。
许婵已经无力操控自己的身体，除了恐惧，她不再拥有别的能力。而恐惧，也将是她一生的噩梦。
“你，也要死！”
凉三百重复了对祝樱说的那句话，只是这一刻他似乎是有些恼怒。他并没有过多地注意许婵，所以他也不在乎许婵是谁，于他而言，许婵不过是一个不长眼却又自寻死路的女人。
他抬起了手掌，悬在半空，他看到了许婵眼里的恐惧，翻涌的的泪水，以及刺鼻的恶臭。他笑了，嘴角微微上浮，勾起的弧度恰好将他的轻蔑诠释得一清二楚。
凉三百的笑容在许婵看起来，自己的尊严被凉三百举起，在她的注视下，狠狠地，摔在地上，眼睛也不眨地踩得粉碎。不！他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动作，他仅仅是淡漠地一瞥，她的尊严，便已经灰飞烟灭了。
“不要……凉三百，不要杀她！”
许世文的声音十分清晰地穿过了忘川，落在了许婵和凉三百的耳朵里。许世文挣扎着趴在地上，浊泪在眼眶之中翻滚，仿佛就是天空之中正漆黑的乌云。他抬起手，像是在挽留，只有冰冷的空气在手心，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当许婵的生命就要在他的眼前消逝，如灯一般猝然熄灭时，某处突然生出来的不舍，难以分割的在血脉之中挣扎的痛苦，折磨着他。
他还是开始祈求，祈求凉三百手下留情。
即使受到了伤害，可他仍然要微笑着去迎接着她。
许婵撇开头，她眼里的恐惧烟消云散。极其淡然的目光透过了忘川，她似乎和许世文对视，对于凉三百，她此刻竟然不在恐惧，一切都是如此地淡漠。
她笑了，仅仅是片刻，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没有愉悦，没有悲伤，不带一丝的感情色彩。那是机械般的运动，仅仅是肌肉地本能。
凉三百放下了手，朝着许世文点点头，说：“我不欠你了。”
然后，他略过了许婵。许婵也挣扎着起来，捡起了地上的弓，跌跌撞撞独自离开，走向另一个方向，不过四周仍然是黑暗。
周围的护卫没有阻挡她，因为祝樱没有说话。祝樱看着凉三百，和凉三百对视，她没有选择留下许婵娟因为她知道这并不可能。
凉三百离她越来越近，那种奈无休止如同梦魇的脚步声在她的心里如战鼓敲响，也像是她生命最后的丧钟。
逢春被抱在凉三百的怀中，此刻琴身散着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温度，月光在图案上流转着，萦绕着的淡淡的光，仿佛是摄下九天的星辰。然而凉三百对于这一切并没有觉，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杀死眼前这个女人。
手指搭在琴弦上，摩挲着琴弦所带来的那种色泽，那种略显得粗糙硌手的触感，仿佛有一种力量在阻止着他。手指的指纹和琴弦之上那种说不出来的棱角摩擦着，所出的轻微的颤音，在祝樱的脑海里却翻起惊涛骇浪，仿佛是有东西在她的脑海里搅动，然后便是撕裂般的痛苦，无尽的痛苦来自于脑海中的浑浊。火焰与硝烟顷刻间弥漫，轰然的巨响在脑海里爆，琴音的震颤已经将她的身体震得支离破碎。
裂痕，血液在这一刻同时出现在祝樱的身体上，她就像是一只花瓶，碎裂的纹路中渗透出来殷红的血液，无穷无尽的血腥在血管壁之间流窜，仿佛是要将她的身体撑破。
她可以感受到骨头在碎裂，那是粉碎性的破碎。先出现这种状况的就是腿部，可以看到祝樱的身体就像是一滩烂泥，慢慢地软下去。
没人可以描述那种痛苦，生生被敲断骨头，而且被压得粉碎，没人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
野兽般凄厉的嚎叫也无法缓解半分祝樱的痛楚，她无法昏倒，每当她的意识浑浊时，新一轮的痛苦就会接踵而至，她无法对这种痛苦产生抵抗性。
她开始剧烈地恐惧着。
活着于她而言，已经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罪过。
从逢春响起的琴音带着极其怪异的曲调，听上去仿佛是乱弹一通，却又带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祝樱就是最好的例证。
凉三百淡然地撩动着琴弦，仿佛注视着人间风雨，他的眼里闪烁着的，燃烧着的愤怒和怨恨，都在祝樱的哀嚎中绽放。
祝樱的身体已经破碎到了大腿，她即将死去，却又无法死去。
她只是在经历着这样一个痛苦的过程。
凉三百咬着牙。
飞快地撩动琴弦，快到只能看到幻影。
琴声戛然而止。
一只手，洞穿了他的左胸，手里还流着他的血。
他抱着逢春，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红的眸子，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然而，那张脸上，却残留有血泪。
他痛苦地吐出一口黑血，那是来自于心脏的血。
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拨动了琴弦，空气中掠过的震动，划过一道凌冽的寒光，从祝樱身旁掠过。
打偏了。
他的身体，如落叶，轰然落入忘川的河水里。被那个身穿长裙的女子，血色蔓延在她全身，唯有裙角一点墨绿如春光灿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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