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前往别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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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萤火般，微弱却也固执的光芒——
鲜红血液从唇角蔓出更多, 他的师尊却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
骄知火的眼里充斥血色，已辨不清眼前事物，只依靠一腔执念前行。直到颤抖的手，终于触到了凉滑的衣角。
红衣小孩轻轻笑了一声。
他抓住了。
风暴顿歇。
骄知火有些茫然地张望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师尊留了手，而是在黑剑修身边, 形成了一片异常安静的区域。
简直像是毫不受那出窍威压影响般。
殿中冰冷声音传来, 那是来自出窍期大能的怒意:“峰主最低也是元婴修为, 区区金丹小儿，凭何本事，竟也如此狂妄！”
黑剑修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就如最坚定的问道者，从不因外物而动摇。他腰间佩着最普通的诛魔剑, 白如流水的缎子一扬，那诛魔剑便露出侧边的锋芒来。
6折衣的动作极为好看, 优雅的像是某种用来表演的剑舞。但若亲身体感, 那锋利浓重的剑意, 如同能毁天灭地, 绝不会让人生出一丝轻慢之意。
那是可怕如同天道降临, 雷劫当空的压迫感。
其实6折衣并不如面上那样冷静。
他觉得体内真元运转, 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掌控, 丰盈的像是要炸开来。思维混沌，有些熏然，那些伪装的冰冷与正气，都被一点点抽丝剥茧，只留下那带着邪性猖狂的本质。
哪怕极力记得维持人设，在某种物质的催动下，独属6折衣的恣肆，还是泄出了点端倪。
黑剑修声音极轻，眸光像是深不见底的魔渊，唇角微微一挑:“就凭我是以金丹之身，修真界立道第一人。”
修仙有逐道一说，却不是人人能悟道，人人敢立道。
修至渡劫期，不管是初期还是巅峰圆满，都可飞升。这飞升的关键便是“道”，一个修真者，若是没有“道”，便会被最后的九天玄雷轰为烟尘，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多少渡劫期的大能，就死在“道”之一字上，生生耗得油尽灯枯，再也承不住漫长无边的等待，毅然投向了死亡。
而修真界有记载以来，最天赋绝伦的修士，也是在分神期悟道，渡劫期立道——
悟道是一劫，立道也是一劫。只因立道，就是和天道签订了某种契约。
只要违背了自己立的道，便会被天道抹杀，于世不存。
那个最天赋绝伦的修士，立的是“杀尽天下负我人”的邪道，却在即将飞升圆满时，道侣与他人被翻红浪，结为欢好。他念着千万年来的相伴，又觉飞升便是抛弃了道侣，索性由着他们去……顿时便被天雷劈得尸骨无存，不留神魂。
这就是立道之可惧。
一旦立道，便是将性命置于刀刃之上。任你天赋绝伦，修为高深，背道之后，也逃不过天道的责罚厌弃。
所以黑剑修提到“立道”二字，长生门掌门不仅觉得嘲讽可笑，甚至疑心巫情从哪里听来的“立道”一说。
“荒唐。”
若是金丹真人也能立道、悟道，他们这些修真界老怪物，还不如去死一死的好。
但6折衣的确是可以立道的。
——这并不是说他的天赋有多好，修为有多么精深，道心多么坚定，只是因为系统设定而已。
虚玄君将6折衣带来这个修真界，就给他立好了“道”，那是游离于天道之外的另一种规则，不受此界天道约束。
是6折衣作为正道肱骨、正人君子的一大强有力的证据，注定他要立为天下苍生而奋斗的正道，至于这“正道”有多大水分，就只有6折衣和系统心知肚明了。
但金丹立道太过骇人听闻，虚玄君和6折衣商议时，也确定好了是分神悟道、渡劫立道这么个流程。
——现在却全打乱了。
「宿主。」系统唤道。
「6折衣。」它又道，依旧无人回应。
系统觉得自己简直要死机了，合作了这么久，它从不知道宿主有这么肆意狂妄的时候:「……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我在立道。”6折衣如此道，却不是在心底和系统交流，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虚玄君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它的宿主，现在可能正处于一个极不正常、无法自控的状态。
再突然的变故都没有宿主的安全重要，系统纠结了一会，彻底沉寂，仔细检查6折衣的身体和神魂去了。
而6折衣在说完那句话后，长生门上，便凝聚起了遮天雷云，在雷云之间，有九条金线细光，明亮地闪烁着。
长生门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仰望天空雷云，神色惊异。
附近的凡人朝拜异象，偶有旁的修真门派弟子，也停驻脚步，观赏天空中的奇景。
不是没有见过修士渡劫，而是这样奇怪的雷云，从未在印象中出现过。
……
山林中，披着灰衣斗篷的修士停下脚步，望向厚密云层。以他的神识，自然可以看得清，那雷云中翻滚的九条金线，实则是九条含着金球的龙影。
“有人要飞升为分神真君了。”他道。
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身影，怪笑起来:“少主说笑，这般小世界，怕是出窍修士都数不出十个，又哪来的飞升分神真君——”
那“少主”道:“天雷化了龙型，足足有九条之多，不是飞升为分神真君是什么？”
“咦？”佝偻身子的修士愣了一下，望向苍穹，神色顿时崩紧，像是不可置信，“这不是飞升分神……是立道，而且是立天下大道。”
“这思情小世界，不愧是那位天君的原生世界。便是式微，也不容小觑。”
佝偻修士喃喃自语，想到六界大会，心中下了决断。
……
“我巫情立道。”
黑剑修缓声说。长剑出鞘，干净利落地一斩，面前剑气激荡，掀开灵力千重，出窍大能威势尽被磨灭。
那是一片真空之地。
诡明和骄知火望着白衣剑修的身影，满眼不甘，却被剑气压制着，连略微踏出步子都做不到。
那身白衫勾勒出极漂亮的躯体，一步步向前走着，像是夺命的艳鬼。白皙细腻的手，按在乌黑又掺杂猩红的剑柄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异，更让人心中悸动。
“立‘万物刍狗道’。”
苍穹中累积的雷云，终于到达极限，降下一道细雷化作金色龙型袭来，被6折衣略一抬手，吸进了诛魔剑之中。
剑梢带着雷电，向前横劈，动作是最标准的起手式。却见剑气精纯，直接将由诸多阵法护持的清心殿掀开了来。
长生门掌门自升为出窍期以来，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险险避开那一招，凭虚御风，飞在倒塌的清心殿之上。身上的宝器法衣出微弱光芒，是抵御了散开剑气所至。
“金丹小儿，对上元婴修士便是必死无疑，竟敢挑衅出窍期真君？念在你是长生门人，我不对你出手——”
话音未落，掌门被从空中狠狠锤下，一身钢筋铁骨砸在倒塌废墟之下，出极大声响。
掌门一时被砸懵了，一抬头，便见诛魔剑插在他头颅边上，仅错开两寸。黑剑修目光空洞地望着他，居高临上的样子竟让他一介出窍真君都感到一瞬的畏惧。
6折衣依旧不疾不徐地宣誓，连呼吸都没有一分急促:“维苍生正道，不留私情，求问心无愧。”
虽然安逸许久，掌门的修为却是实打实修炼而来，被这般侮辱，已是生了杀意——他的身形一闪，浓郁的火行灵力在空气中堆积，将黑剑修紧紧围绕起来，不留一分空隙。
三道天雷劈下，金光蔓延进6折衣身体中，他的剑微微一转，像挽了个剑花般，周围烈火的火势却被压下一层。
“若有违我所立之道，则天诛地灭，神魂尽碎。”
最后五道天雷，已能看出金龙形状，纠缠成一道极亮光芒，从6折衣手腕、脚踝、眉心中没了进去。
立道已成，天道自此认可巫情真人所立“万物刍狗道”。
6折衣周边火势本已将熄灭，却突然又燃了起来，巨大火舌向着黑剑修扑来，逐渐脱出人型，由火组成的手爪向着6折衣命门处袭来。
黑剑修却微微一笑，将那可怕的冰冷阴翳尽驱散，抬起左手，那上面有细细一点红痣:“掌门，以金丹之身立道，是否有资格担任峰主之职。”
“火人”停了下来，理智回笼，满心崩溃。
……他刚刚好像确实听到，面前黑剑修扬言立道。
有九龙雷劫、有结道印记、有誓约之言，面前这金丹小儿，似乎已成了“立道之体”的体质。
且这个金丹剑修，立的还不是普通的“道”，而是护佑苍生、不留私心的正道。
面前这人，难道不是杀神，而是求问心无愧的正人君子？
掌门心情复杂，却又不得不信。或许巫情能蒙骗他，却不可能蒙骗天道——
所以长生门下，真有一位修士，为了峰主之位，就毅然决然以金丹之身立了道？
如果掌门不是在满心震惊之下，没有觉他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被6折衣诛魔剑刺穿丹田……现在的他，或许会更怀疑人生一些。
6折衣面色平静，微一颔道:“行乐道友。”
玄色衣衫的修士眉眼带着笑意，身上有着浓重的酒香，像是赴宴而来，他微微一抬广袖，声音清朗:“不过两名筑基弟子，何须巫情道友如此动怒。”
黑剑修睫羽低垂，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两名修士身上，冰冷的像是天山巅峰永不融的寒雪，仿佛不会为外物动摇一分。
比起生性淡泊却有血有肉的修真之人，他更如同锋利而危险的长剑，而手握长剑之人，也注定被其所伤。
行乐的笑容似乎更加热烈了一些。
因御兽峰大师兄在此，两名筑基弟子原本壮了些胆气，但被巫情真人那冰凉凉一瞟，立马虚下声势，哪怕双膝酸软痛楚，也不敢有一分异动。
“我并无动怒。”
半晌，黑剑修如此说道，像是轻描淡写地拂去了一朵落花般，雅致极了。
嘉洛、池莲两人:“……”
“那便好。”行乐让两名筑基弟子先行起来，一双明亮的像是灼烧着火焰的眸子锁定了6折衣，又微微一偏，落在了6折衣与诡明相牵的手上。
两只漂亮修长的手，紧紧相缠着，不知为何，便看出了些许色气。
巫情真人身旁的那位黑少年，外貌生得很精致，却有一双异瞳。诡异的白瞳与精致样貌拼接在一起，像是能刺痛人的眼珠，连心底都渗出阴暗的血——
这样的怪物被人叫做妖孽，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但行乐真人却不怕他，这少年再诡谲，也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远远不到让金丹期真人畏惧的地步。
于是行乐声音微沉，像是带着一分好奇:“巫情道友，这是你的弟子么？”
黑剑修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
淡粉色的指尖被诡明捏得白，白瞳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望向了6折衣。
隐约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在眼前划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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