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告别
开了一整天的会议，沈易在车上正闭着眼小憩。
手机响起，他下意识在身旁摸到并接起，“喂？”
是奶奶的来电，“阿易啊，阿絮到了吗？”
他懒懒回道，“嗯，到了。”
江奶奶试探的口吻问，“见到她男朋友了吗？”
沈易眉头皱了一下，心里警惕般察觉奶奶的问题怪怪的，嘴上还是如常回答，“还没呢，我这正往过赶呢。”
“哦，你们没在一起啊？”江奶奶的语气有些许责备的意味儿。
沈易解释，“今天开一天的会刚才结束，棋棋已经见到她了。”
“哦。”江奶奶这才意味深长的应道，又嘱咐说，“你跟棋棋盯着她点儿，劝导劝导她，听说她男朋友比她大不少岁呢，家里很不看好他俩在一起。”
沈易疑惑，立即明白了奶奶的用心，合着是让他与苏棋监督沈絮啊。他回道，“大几岁有什么的？人家俩恋爱谈的好好的，我们还能劝导人家分手啊，这不合适？”
江奶奶那头轻声叹息了一下，“反正你俩把她看住，别让那丫头冲动做了傻事儿就行。”
沈易感到为难，顿时提起精神，语重心长道，“奶奶，沈絮都多大人了，自个还没个主意了，放心吧。”
这时，刘洋停好车子，回头悄声对他说道，“沈总，到了。”
沈易看了眼外面，“奶奶，就这吧，我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江奶奶欲语还休的声音，“…行吧，记住我说的话啊，把阿絮看好了。”
沈易感到头大，“好了我知道了。”
这还得琢磨着吃完饭怎么把沈絮从她男朋友身边带走，真是有够为难人的。
他理了理衣服，下车时还不忘叮嘱刘洋，“明早八点半在你苏棋姐店里接我。”
“好的，沈总。”
沈易简单打量了一下这间咖啡店便走了进去，装修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就是两层民房改建的小店，里头灯光倒是明亮，灯罩很工业风，吧台旧旧的边沿掉漆，在最右边是收银台，一名看起来年纪稍小的女生正趴在那儿埋头玩手机。
这个时间点儿不少学生来此就餐，左右的用餐区都坐的满满的。沈易巡视一圈，在左边最角落的地方发现苏棋与沈絮她们，两人面对坐着正开心聊着什么。
他信步走去，倒是完全没把妹妹放在眼里，只是被苏棋青春活力笑魇如花的样子给吸引了视线，嘴角不禁上扬，走近她们时，撞上苏棋不经意抬起的视线，她立即起身往里面的沙发座挪了挪给他腾出座位。
沈絮见状回头，客气招呼道，“小哥来啦。”
沈易边坐下边问，“你男朋友呢？”奶奶一度强调她男朋友，他很难不好奇。
沈絮指指后面，“待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加了餐，他去后厨准备去了。”
“哦。”沈易扫视过桌面，倒是有三个空餐盘，中间茶色玻璃碗里是剩了一半的蔬菜沙拉，旁边是分碟而装的炸鸡块与番茄酱。
苏棋将自己面前冒着热气儿的咖啡递给他，贴心询问，“今天累不累？先喝点儿热咖啡缓解下疲劳吧。”
沈易欣然一笑。他定义命中注定，是为你不需要说明，而对方便懂你，无论是否巧合，但都刚好被照顾到。那种感觉，就像忽然被神明眷顾，在他心里，苏棋一直是他的神明。
他接过她手里的小杯咖啡啜饮起来，左手很自然的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冰凉的触感顿时传遍整个掌心，他放下杯子，很担心的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苏棋愣了一下，“还好啦。”说着，从他掌心抽回手往毛绒衣袖里缩了缩，然后两手乖巧的放在桌上，并给沈易介绍说，“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一些了，刚加了龙虾面，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沈易看着桌子上的立牌菜单，咖啡类目一列，餐食一列，都是寻常的西餐类。他思索了下说，“我就要一份牛排就可以了。”
说完，他又关切的看着身边的苏棋，早晨出门还穿的好好的羽绒外衣，这怎么又给换单薄的毛衣外套了？但也没说她什么，只是不管不顾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单穿一件浅卡其色的圆领毛衫。
在沈絮面前，苏棋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是失算了，谁知道这温差有这么大，到了晚上竟很冷。她嘴硬道，“我不冷。”
沈易悠闲卷起两边袖子，“帮我披着吧，我热。”
苏棋嘟嘟嘴巴，干脆将他大大的外套穿上了。
沈易暗笑，转过身拉过她的手臂帮她把衣袖卷起。
沈絮很安静的看着他俩，忽的反应过来刚才他们也有加牛排，于是把自己面前段横刚给她做好的牛排端到哥哥面前，“小哥，你先吃吧，刚做好的。”
沈易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时候回学校去？”
“明天。”
他切了一块牛排下来，反而要喂苏棋，被苏棋给推了回去，“我吃好啦，你吃吧。”
沈易这才送到自己口中，味道确实不错，肉质鲜嫩，很有嚼头。
苏棋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沈易肯定点头，“还不错。”
沈絮倒先满意的笑了。
段横从后面戴着隔热手套两手端着一大盘龙虾尾拌面小心翼翼走来。
“龙虾面来喽。”
他这清脆的一声，引得周围同学们的围观。
沈易很自觉的将牛排盘往边上挪了挪，苏棋这头也收起桌上的空盘，沈絮则配合着将沙拉碗与炸鸡碟推到一边。
段横将热气腾腾蒜香味儿十足的一大盘龙虾面放在桌上，面带满足的微笑在沈絮旁边坐下。
沈易吃了一半忽的顿住，打量着眼前这个显得十分年长的男人，又看看沈絮。
这是她男朋友，他感到有些吃惊。两人坐在一起，说他是她叔叔都不为过。
对上沈易好奇的目光，沈絮抬手伸向沈易，向段横介绍说，“我小哥，沈易。”
沈易掩饰着震惊与尴尬与段横打招呼，“你好。”
段横伸出手欲与他握手，“你好。”
于是，两人简单的握了握手。
沈絮挽着段横的胳膊，“小哥，我男朋友，段横，他是这家店的老板。”
沈易点了点自己面前吃了多半的牛排称赞道，“手艺不错。”
段横礼貌笑笑，“谢谢。”
沈易心里琢磨着奶奶的话，见到段横本人，他是有些理解家长为什么不同意他俩在一起了。尤其在他看来，段横深蓝色的针织马甲搭格纹衬衫的打扮，就显得这个人不成熟，尤其他前额别到一边的刘海，感觉头发几天未清洗过一样，他十分不能接受，口中的美味牛肉都顿时难以下咽了。
他斜睨着看了看苏棋，那家伙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儿，或许她本来就爱吃龙虾面的缘故，又或许，段横有点儿才华让她忽视了他的不修边幅？
沈絮这是什么眼光啊？！他不禁在心里嘀咕。
后来他确实也没什么胃口再吃，咖啡也能填饱肚子，他喝了足有四五杯。
段横很开心表示，“我这儿有从世界各地收集的咖啡豆，回去的时候给你们带上一些。”
沈易婉拒，“不用了，谢谢，家里我们也买了许多还没喝完呢。”
苏棋则爽快说道，“我们买一些吧，说实话，味道确实很不错，后味儿醇厚，不酸涩，我还蛮喜欢的。我们家里有个咖啡机也一直闲置着没用，平时偷懒，我们都买的胶囊。”
沈易噎了一下，寻思你在干嘛呢。
段横很憨厚的笑说，“都是阿絮的哥哥嫂嫂，买就见外了，到时候给你们带一些回去就行，也谢谢你们喜欢。”
他看看桌上吃了差不多的餐盘，“那，要是吃好了咱们去楼上看看吧？我主要玩乐队的，平时店里赚点儿小钱，都投资在音乐上了。”
沈絮连连点头，似乎是在向他们强调他的音乐才能一样。
“那走吧。”沈易说道。他寻思着怎么找个时机与苏棋聊一下奶奶交代的事情。
几人随即动身上了二楼，楼梯口正对面是一个露台，天气冷的缘故，门关着。右拐往里是一储物室，再往前，是一间卧室，房门上方是两扇很好看的海棠花玻璃窗，最后拐过去正对露台的，是一大间双开门房间，里头偶尔传来一小段吉他的弹奏声。
段横走在最前面，指着那间房间介绍说，“我们乐队平时就在这边排练的，房子也是自己家的老房子了。”
苏棋与沈易纷纷点头。别看它简陋，将来能换好几套单元房呐，不过眼下，这片区域倒是没什么规划。
段横推开房门，一股子混浊的油气味儿扑鼻而来，混杂着令人不适的烟臭味儿，灯光迷离，像进了什么场子似的。
苏棋不由得抿唇，右手食指堵住鼻孔。
沈易抬手搂住她肩膀，两人总之都挺无奈的。
苏棋进去前深呼吸，心里祈祷无论如何，待会儿要快些出来才行，不然会搞的自己偏头痛，她实在是闻不了烟臭味儿。
“阿迪哥，不是说要唱歌给我们听吗？”沈絮倒是轻快活泼，走进去很自然的往一堆乐器前面的沙发上一坐。
段横向后进来的苏棋与沈易介绍，“李亚迪，我们乐队主唱兼吉他手。”
他又看着傲慢不羁的李亚迪，“我们阿絮的哥哥嫂嫂。”他分别指了指沈易与苏棋，“沈易，苏棋，苏棋你下午见过的。”
李亚迪没有吭声，只是拨弄了一下琴弦，很不屑的瞥了眼沈易。
“随便坐啊，想听什么歌可以随便跟我们点。”段横突然可爱的两手拍在一起，强调说，“情歌可以跟我点，摇滚找他。”他指向李亚迪。
房间里电线满地，苏棋踩着空格在沈絮旁边坐下，沈易则很好奇的到处巡视，踱步到窗边询问，“方便开个窗吗？”
他很随意的手指在空中绕了一周，“换新下空气。”
李亚迪非常不友好的再度瞪着眼看他，沈易没在意。
段横难为情道，“开吧开吧。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平时都是我们几个大男人在这儿玩儿，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我们也疏于打理。”
沈易笑笑，随即转身大开了窗户透气。
寒风涌进，冰凉却也带来新鲜的空气，苏棋感到舒服许多。她很感激的看了眼沈易。
沈易目视窗外，悠然问说，“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
“阿嚏传奇。”段横回他说，他正调试着话筒音量。
沈易寻思着，“阿涕？打喷嚏的嚏还是痛哭流涕？还是…？”
李亚迪盯着他拨弄起琴弦就唱了起来，“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就是我在想你。如果半夜被手机吵醒，那是因为我关心…”他离弦收音，琴声余音伴着他烟嗓的音色一起结束。
随即，李亚迪很帅酷的将吉他撑在地上，右边嘴角噙笑，视线很贪婪的落在苏棋身上，补充说，“当然是喷嚏的嚏了。”
沈易看着他打量苏棋的样子，信步到他们跟前，拿起段横刚才调好的话筒说道，“刚才唱的不错，但别盯着我老婆看了。”
他很轻蔑的扫过他，然后面带宠溺的微笑看着前面乖巧坐着的苏棋，询问段横说，“可以帮我来个伴奏吗？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李亚迪放下吉他，抱臂半坐在凳子一角转到一边。
段横则坐在沈易左后方的一架电子琴前调整好姿态然后十指熟练的敲击黑白键弹奏起来。
流畅的伴奏出乎意料，沈易不禁侧头余光看了他一眼，投去欣赏的目光。
随即他进入歌曲，与苏棋对视着唱道：走过了人来人往，不喜欢也得欣赏，我是沉默的存在，不当你的世界，只做你肩膀…
沈易嗓音向来空灵，很轻柔，令人沉醉。苏棋专注听着，他总能把歌曲唱出自己的风格。
旁边沈絮凑过来低语道，“苏棋姐，真羡慕你俩，你看我小哥眼里就只有你。”
苏棋回她，“恋爱期都是这样啦，我看段横看你也很认真的。”她看一眼沈絮，又调侃道，“你看他也是。”
沈絮却摇头叹气，“我们俩只是谈谈而已，不会到结婚的程度。”
苏棋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认同。
沈絮吃惊，“你也这么觉得？”
苏棋这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很尴尬的抿唇。
沈絮失落的努了下嘴，“爸爸妈妈也这么觉得。”
苏棋安抚她说，“段横很有才华，但看起来，你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音乐很辛苦的，何况他都三十多了。”她言下之意，你是吃不了这个苦陪他走下去的。
苏棋默叹，你们千金大小姐，哪儿懂得人间疾苦啊，从出生起，起点就高出寻常人一大截了，而段横，就是寻常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呐，他抓不住你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其实，你如果就是谈谈恋爱，那没什么啦，谈婚论嫁就算了，难道你还真想过嫁给他吗？”
沈絮又摇头，“我其实还挺迷茫的，谈恋爱跟梦想一样，被迫着换来换去找来找去，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苏棋同情微笑了下，“偶尔就要固执一点儿，认定了就坚持，一再动摇，会丢失本心与判断能力。”
“可是，像我跟大哥，我们俩找对象，家里都要审核的，他们觉得不合适就成天唠叨着让我们分手，你看大哥现在都没个女朋友，爸爸妈妈反而着急了，人家找的他们不满意，他们找的大哥又不满意，太令人窒息了，我现在呐，早早走上了大哥走的路，行尸走肉一般。”
苏棋不以为意，“可以理解你们的难处，但也没那么夸张了，往积极的方面想吧。”
“反正我就是挺羡慕小哥的，他真的太幸运了。”
沈易结束演唱走过来，“唱歌给你听呢，你俩倒是聊的起劲儿。”
苏棋含笑伸手与他牵手，沈易高高坐在沙发扶手上。高声对段横说，“琴弹的不错呦，确实有两下子。”
他不禁伸直手臂竖起大拇指做了个你真厉害的手势，也是发自内心肯定他的琴艺，太流畅自然了。
段横笑了笑，这个微笑很是自信，“阿迪。”他走到前面拿起话筒，李亚迪重又拿起地上的吉他弹了一声。
段横说道，“阿絮，谢谢你能来找我，今天你的家人也在，我想对我们的感情表个态。”
他深情凝视着沈絮，“我喜欢你，跟你表白那会儿我不敢相信你会答应我，这对我来说是无上荣耀，我一个地野穷小子，竟然能得到钢铁大亨千金的喜欢，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沈絮很冷静坐着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段横接着说，“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就到这儿吧，你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人。”
他转头对李亚迪说，“阿迪，我们的爱。”
随后，随着吉他弹起的前奏，段横闭着眼沉浸其中。
“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
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
……”
简直就是开口跪，唱功了得，每个音准都拿捏的精准，感情也到位，令人共情。
难怪沈絮会听一场音乐会喜欢上他，苏棋看着唱歌时的段横，尽管人看上去邋遢了些，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他真的在闪闪发光。
每个人都不完美，每个人也都不平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闪光的时刻。
沈易坐下来搂着苏棋的肩膀，他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段横，他富有音乐才华，自己组乐队，自己开个小店谋生，虽然在他看来他这间小店实在是市场定位不明确，但这里食物味道也确实好，咖啡也好喝，做为老板，唱功也强，似乎偏安一隅，也不失为一种精彩的活法儿。
他注视着前面深情歌唱的略微有些胖的男生，对喜欢的人说出告别的话，需要很大勇气吧，或许自己与苏棋的到来，就像是沈絮家里的传话筒，根本也无需说明，自卑的段横便一切都明了了——他们没可能继续走下去。
段横唱完后沈絮走过去与他拥抱在一起，“保重，期待在更大的舞台见到你。”
“谢谢你，小阿絮。”
两人的分别，就像寻常朋友说再见一般。再见了，而心里，都有对彼此深切的祝福。
回去的路上，沈易开车，苏棋与沈絮坐在后座。
苏棋问她，“你们年轻人谈恋爱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
沈易插话，“她大概本来就对人家没那么喜欢。”
沈絮回，“喜欢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我也清楚知道我们没可能，这次来，就是想好好告别一下。其实我们本来也在一起没多久，妈妈在这谈恋爱这方面对我要求很严，跟段横哥在一起后，我就是想气一气我妈，于是把这事儿告诉她了，结果…”她无奈的耸了下肩膀，“可想而知。”
“是啊，奶奶因为你这事儿专门打电话让我们看着你，生怕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沈絮非常无奈的叹了一声，“奶奶还说自己鼓励自由恋爱呢，看来也不是嘛。”
苏棋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别气馁，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始，好事强求不得，它会在你准备好的时候突然降临的。”
沈絮问，“那万一一直等不到呢？”
苏棋闷声，“嗯…我觉得不要给自己说不，而是要说可以。要相信自己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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