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挑食
常州的秋天是乘着雨来的。
昨日微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以温柔的方式告别炎夏。
今日晴空，阴云消散成海浪般的样子悬于天际，阳光也柔和，穿透云层洋洋洒洒拂面整个常州城。
习惯了春天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复苏，秋天的复苏是充满惊喜与希望的。
它不只是收获的季节。
在经历过夏季高温暴晒而生长颓靡的植物们这才开始精神抖擞起来，人也是。
苏棋工作室落地窗前的油橄榄树终于不再焦尖，枝桠间有新芽萌生，枝头的翠绿嫩芽卯足了劲张扬着吸收阳光。
店里也较夏季更热闹，楼下是悠扬舒缓的音乐声与店员们向客人做介绍的朗朗声，二层工作室外面是前来谈定制的客户们与设计师们的私语声。
一切都欣欣向荣，朝气蓬勃。而苏棋颓然无力的趴在桌上发呆，外面的热闹既与她有关又与她无关。她正忍受来自经期第三天突如其来的偏头痛，许是着凉了许是没留意在本该休息的时候过于操劳，但此刻疼痛很无情的折磨着她。
她想哪怕是腿疼肚子疼或者哪里疼都行，都不能是头疼啊，这很影响思考，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去工作，去审稿都一眼看不进去，多看一眼疼痛就愈加剧烈。她干脆想开了，无论是身体哪里疼，都会不舒服，强行侵占你的注意力让你没办法好好做事情，于是很无力的叹一声，今天就当偷个懒吧。
“棋棋姐，你好点儿了吗？”团队设计师张雨涵前来询问她的情况，很自然的坐在她工作椅的扶手上帮她按摩肩膀放松。
“头疼，可以帮我摁摁太阳穴吗？”苏棋祈怜的看她一眼然后靠回椅子里。
张雨涵挪步到椅子后面站着，将她的长发给顺到一起，轻柔的按摩着她的太阳穴及头顶，“上次都告诉你要少吃葡萄啦，你就是不听，看你吃那么厉害我就知道你这次肯定会痛经。”
苏棋闭眼享受按摩带来的舒适感，微微笑言，“这下是信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看人家经期喝冰水都没事儿，怎么到我们这儿就差异这么大呢，连食物都分属性，我喜欢的水果按你的说法，可都是性寒的，那我岂不是都得少吃？那多遭罪啊。”
“是啊，但没办法，你要好好经营自己才行啊，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啊，全公司上下可都倚仗你呢。”
“倚仗我什么？你们不都能独当一面吗，我们是一个团队，是合作共赢。”
“没见过哪个老板跟你似的，特立独行，还体贴照顾员工，一点儿没有个老板的样子。”
苏棋笑，“大家开心就好，我很喜欢咱们店现在的氛围，一群年轻人为追求梦想而奋力拼搏，这是很纯粹很自然的原动力，咱们棋枂，会越来越好的。”
张雨涵拥抱住她，“好爱你啊棋棋姐，我真是太荣幸加入棋枂这个大家庭了。”
她被苏棋的话给触动到。设计公司都是看学历筛人，而棋枂不同，学历其次，最主要看重手艺，像她这样对服装设计满怀热忱空有手艺与灵感而无学历的人，处处碰壁，唯独在棋枂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优秀的人是会彼此成就的。在棋枂她所拿到的薪水，是她面试那些大公司薪资的三倍还要多。而棋枂也因为她，打开了传统礼服现代化改良的市场，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传统服装，这也是苏棋一直想要达成的事情，注重文化传承，来提升东方女孩的典雅韵味儿。
苏棋轻轻拍她的胳膊，“少煽情了，你那么有才华有想法，才是棋枂的荣幸呢。”
陈敏忽的推门而入，打破她俩的聊天，语气急促，“苏棋。”
张雨涵忙站好，苏棋也从椅子上坐起来，“怎么了这么紧张。”
陈敏打开ipad上的礼服照片给她看，“这是我们交付海薇娱乐新出道女团的礼服，今天去他们公司送衣服，全部给退了回来。”
苏棋讶异，“为什么？”
后面几个设计师也闻声围过来，主设计夏津雪更是疑惑不解，“陈姐，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陈敏看着苏棋，解释道，“我跟他们经纪人联系过了，他们说要你去找他们经纪总监沈致沟通。”
“可是再改时间恐怕来不及吧，距离中秋才五天时间…”夏津雪紧张道。
苏棋摁着太阳穴忍着头痛思考着，“大家别慌。”她看向夏津雪，“你别担心，初稿是跟他们确认过的，不是设计风格的问题。”
她又看向陈敏，“阿敏，这样，你帮我联系下那个沈总监，跟他约个时间我去找他谈一下，嗯…最好是今天，万一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好有充足的时间。”
“好。”陈敏说完又急忙出去了。
苏棋看看好奇的几个年轻人，“大家别担心了，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去忙吧。”
夏津雪说，“苏棋姐，上次他们来谈你没在，他们提出的要求是想礼服奔放自由些，但是中秋晚会的礼服不适宜那种开放的风格，这点儿我们最后是达成一致的，但沈总看起来不大满意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雨涵，能麻烦帮我买个止痛药吗？”苏棋对离自己最近的张雨涵道。
“好，这就去。”
她又对夏津雪说，“既然合同都签了，说明他们是认可我们的设计的，管他们再提什么要求，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不用多想，你的想法也是对的，参加中秋晚会的礼服必须得体，客户的要求太过分我们是可以直接拒绝的。”
夏津雪深呼吸一下，“海薇的人不是那么好说话。”
陈敏再次快步走来，“苏棋，下午四点，暮冶传奇西餐厅，海薇的沈致总监在那儿等你。”
“好，帮我联系下张叔，让他三点钟来店里。”
“好。”陈敏放下工作，很怜惜的问她，“你这个样子可以吗？”
苏棋笑笑，“可以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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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棋吃了药后有点儿犯困，躺在沙发里小憩了会儿，沈易给她打来电话吵醒了她，开口就给她惊吓，“老婆大人，身体好点儿了没，不舒服的话我去接你回家。”
苏棋一脸嫌弃，“你给我好好说话。”
那头传来沈易轻轻的笑声，语气又温和起来，“身体好些没有啊，有点儿担心你。”
“我好着呢有什么可担心的，没事我挂了啊。”
“等等，着急挂我电话干什么？”
“待会儿还要出去呢，我先睡会儿。”
“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沈总，你是不用工作吗这么清闲？”
沈易短暂停顿一下又说，“那去睡会儿吧，我先挂了，晚点儿见。”
“再见。”苏棋很果断挂了电话，拉起绒毯蒙起头来又睡。
虽然闭着眼，但在脑子里想关于怎么问他江奶奶的事情，好多年没见了，很想知道她老人家的情况，马上中秋，今年，她想过一个真实团圆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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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出发前，苏棋简单化了个妆，换了清新复古的白底小粉花泡泡袖长裙，头发盘起成个低发髻，别了白玉发簪，两鬓留了些许小碎发，成熟中带点儿婉约的气质。
与沈致虽说素未谋面，但认识人多了，见谁都能自来熟，她倒没有特别提防。
到达暮冶西餐厅时才三点四十五分。
“张叔，待会儿还是老规矩哈，找个合适的角度拍。”吩咐完张望书她开始检索起沈致的信息，除了新闻当中有提到他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搜不到。
严谨，这是他给苏棋的第一印象，娱乐公司的人大概都严谨吧？
走进西餐厅，这个点儿来就餐的人着实没几个，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餐厅中央一身灰色条纹西装戴着金色细框眼镜独坐的沈致。
“沈总？”苏棋微微倾身客气的询问。叫这个人沈总，不由得令她想到沈易，竟不大愿意再这么称呼他为沈总。
沈致抬手示意她坐，脸上是标准的官方笑容，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文儒雅。
但多看一眼，他的笑容又给人很油腻的感觉。苏棋自动在心里设了一道防线。
随后他叫到服务生过来开始点菜，言行举止间无不流露出他绅士的气派。
可，苏棋看来，怎么有点儿不那么自然，是过了的表现。
真正的绅士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她抬眼往下看，他是傲慢的叠腿的姿势，脚尖还一颠一颠的。
苏棋笑了笑，已然把沈致这个人有了大致了解。
距离他们两桌远的张望书给沈易发了消息过去。而苏棋要求他帮忙拍的视频，他倒是一次也没给沈易发过，对沈易与苏棋两头的工作，他都忠诚认真，也很能把握其中的分寸。
点完餐后，沈致微笑脸向苏棋伸出手去，十分突然，“你好，苏老板，海薇娱乐经纪总监沈致。”
苏棋很自然的与他握手，“棋枂定制创始人，苏棋。”
她同时回以微笑，握手之后本该放下了，却被对面沈致用力握住着，眼神炯炯，很具有攻击性。
苏棋不由得抬眉回他一个困惑的神情，沈致这才松手，“哦，不好意思，冒犯了，久仰苏老板大名，今日一见，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苏棋直入主题，“沈总监对这次新女团的礼服设计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吗？您尽可以提出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修改。”
沈致若有所思笑笑，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上，“我们先吃点儿东西吧？边说边聊怎么样？”
苏棋在心里已然给他判了死刑。她不喜欢一开始就暴露心机的人，也懒得思考去对付。
于是回他，“可以啊，不过，我还是十分想听听沈总监对我们的设计有何看法或者不满。”
沈致，“说起这个，我倒要批评苏老板了，我们是奔着你去的，怎么能随意就找个设计师给打发了？”
苏棋眼珠一转思考着他的话，又定睛直视他，“沈总监您怕是误会了，其一，没有随意之说，我们对待每一位客户的需求都很认真负责，其二，更没有随意的设计师一说，棋枂每位设计师都很优秀。至于我本人，不接受客户指定。”
她对他的话很是反感，什么叫随意？在棋枂可向来没有随意敷衍一说，这简直就是诋毁。
她不由得看他的眼神里糅进锋芒。
沈致笑笑，那种高高在上张扬得意的笑给人很不适的感觉。
苏棋就直直盯着他，眼神充满探询的意味儿又很凌厉。
沈致，“苏老板口气真是不小，我很欣赏你这个直接的性子。”
他伸出食指指着苏棋点了点，趾高气扬。
服务员推着推车而来，拿了两个高脚杯，一瓶醒好的红酒，还有两份牛排，两份甜点。
苏棋看着桌上陈列好的餐品问他，“沈老板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沈致起了半个身子为她倒上红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又拿起她面前的牛排到自己跟前帮她切。
“今天约你出来，只是单纯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礼服的事情呢？”
“礼服…用不用你家的礼服这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说实话这次的设计没亮点，不够□□，体现不出姑娘们的魅力。”沈致挤眉皱脸抬头对她说到，语气平和，却十足压迫感。手上还专注在切苏棋的那份儿牛排。
苏棋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怎么有种她是盘子里待入口的牛肉一般，她冷笑一声，“沈总监既然不满意我们的设计，那起初怎么不提呢？这成衣都完工了，门店亲自送去又给退回来？听说还被刁难？”
此前衣服被退她也没细想，想着是哪里需要修改，事件通过几句简单的话道来，加上员工被刁难，她顿时开悟，合着他们故意为难啊。
苏棋顿时就来气，脸色阴沉，眼神阴翳，“沈总监怎么解释？”
沈致很淡定将切好的一盘牛排放在她面前，抬眉扬眼微笑道，“尝尝，味道不错。”
苏棋嫌弃的看看一块块切的方正的肉块儿，“沈总监，今天我是来跟你谈礼服的事情的，不是来陪你吃饭的，沈总监既然不想谈，就我先告辞了。”
苏棋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先坐，坐。”沈致急忙叫住她，“我也没说不谈啊，用不用你们的礼服，这取决于你的态度，我们是损失几个小钱那没关系，苏老板恐怕不想让设计师的心血付诸东流吧。”
“想说什么？”苏棋斜睨他一眼，又坐回椅子上。
沈致倾身上前，抬手抚握住苏棋放在桌上的左手，眼神暧昧的看着她说，“看你第一面就对你心动了，做我的情人吧？”
情人？简直笑死！
苏棋垂眸瞥了眼他的手，然后嫌弃的抽出自己的手，优雅从容的从包里拿出湿巾徐徐展开，很细致的擦过手心手背，也自信骄傲的露出右手无名指的戒指。
“沈总监还真是直言不讳，不过，谈生意就谈生意，搞这套，怎么？合着找我们棋枂做衣服就是想靠近我啊。”她很轻蔑的笑了笑，然后放下湿巾在桌上，直面他道，“你是打哪儿来的自信跟我说这种话？”
苏棋毫不掩饰自己蔑视他的心理，每个人都有两面，她就是那种能善邪切换自如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的寒光，很自信很挑衅，有的人靠武器赢得胜利，而苏棋，看对方一眼，冰冷的目光如利剑刺穿敌人的心脏。
沈致多少被她的傲慢无礼给堵的哑口无言，平和神色之下是隐藏着屈辱，眼角抖动，眼神愠怒。
苏棋又轻蔑笑一声，“沈总监，你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区区一个总监敢来跟我说让我做你的情人？怎么？老娘不挑食啊？让我做你的情人？你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我？”
她直指他的脸，“我可真是嫌弃你脸上的赘肉，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什么龌龊招数啊，推掉我们的设计来要挟我？简直笑死，区区25万，我们棋枂是稀罕不成？告诉你，这衣服，也不会再给你们送过去了，订金嘛，权当姑娘们的辛苦费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我觉得恶心。”
“你说什么？！”沈致气急败坏，直接起身就揪住苏棋的手腕要动手。
她还想着要干架时，身后一堵墙出现，随即她被血脉喷张的手臂给轻柔拉开，沈致直接遭受到重重一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张叔这就动手了？不对呀，张叔哪有那么白？她这才看过去，原来是沈易，他挽起白色衬衣的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老婆动手动脚？活腻了是吧！”沈易揪起沈致的衣领又是狠狠地两拳。
从没见过沈易动手，但是那个霸道的力道，苏棋咬牙皱脸替沈致感到疼。
他又上前两步揪他起来，朝他的腹部两次膝击，“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找死！”
沈致捂腹自卫，沈易又抬脚要踹他时被服务生还有张叔给拉住，“好了好了，可以了可以了。”
“你谁啊？关你屁事！”沈致惊慌失色骂咧道。
沈易淡定整理衣服，怒目而视他，“四海集团沈易！不知道自己回去去查！”
他转而看向苏棋，瞬间变脸，神色舒展，语气柔和，“有没有吓到你，我们回家吧。”
苏棋被他给吓到愣住，很老实的被他牵着手往外走。
出了门沈易握住她的肩膀关切询问，“没事儿吧？被人约出来欺负啊？”
“你出手太狠了吧，万一进局里了怎么办？”
“他竟然摸你手！”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两人争论不休，张望书在一旁插嘴道，“苏棋，那我先回去了啊。”
“好的，谢谢你了张叔。”
苏棋被沈易给栓住在副驾驶，他自己也上了车，“你看看你见的是什么人，我不来他都要对你动手了。”
“不会，我能打过，我的保镖张叔也在呢，会保护我的。”
沈易无语。一个大男人你能打过？你真是看得起自己。
但没有责备她，只是问，“怎么出来见这种人？”
“我哪儿知道是这种人，我们去怀安的时候他们公司来找我们给他们女团做礼服，这都做好了又说不要了，真是气死了，白瞎几个女孩儿这么些天的努力了，每一件都是她们手工做的，真是有够生气的。”苏棋越想越来气。
“什么来头，我帮你问问。”
“海薇娱乐，经纪总监，沈致。”苏棋好奇问他，“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才来常州多久啊。”
“算了算了，订金回去给几个姑娘分了好了，想起这事儿我都恶心。”
“所以我们赶紧结婚呐，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四海的人，就不会对你起歪心思了。”
“什么嘛，你不来我也能对付的好吧。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说错了，我们应该强强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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