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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怪事


翌日,林沫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周六,她要出门兼职。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室友们都还在梦乡,三道呼吸声此起彼伏。林沫简单洗漱后,喝了半杯水,拎上布袋,离开寝室。

        外面灰沉沉的,像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天边的启明星发出微弱的光芒,林沫呵了口气,它的身影立刻模糊在白雾之中。

        好安静啊,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每当这种时候,林沫就会忍不住感到一阵恍惚: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活物,仿佛一切都是朦胧的梦境。连安静都是虚伪的,下一秒,令人心惊胆战的破碎就会撕裂这个世界。

        呼,林沫晃动头颅,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甩出脑外。

        她从布袋里摸出肉干,取了一片含在嘴里。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口腔中,窒息感终于稍稍退去。

        大约十分钟过后,林沫走到了银杏大学有名的情人湖边。湖面笼着一层薄雾,湖心处,三两只黑天鹅把头埋在翅膀里,睡得正香。

        林沫走到桥上,一抬头,发现有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头发的颜色很特别,淡淡的,又泛着蓝意,像用冰线拈成的一般。

        他应该有海黎那边的血统,肤色雪白,五官如雕琢般立体。如果不是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存在感太过强烈,这人简直跟寒冬里的冰雕一样。

        是留学生吗?头发染得还挺好看的,美瞳也不错。

        林沫收回目光,琢磨着惊鸿一瞥的印象,心中有几分好奇。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沫忍不住又看过去一眼。就在视线交接的一刹那,林沫的双眼蓦的睁大。

        她看见了……雪。

        血色的雪原,被无边无际的寂静所包裹,雪花缓缓飘落,宛如默片。

        没有东西在这片雪原上留下印记,它呈现出一种凝固的特质,像是被静心制成的琉璃珠,连飘雪都是浮于表面一刹那的幻影。

        冰冷,孤寂,死亡,幻灭……林沫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她下意识咬紧牙关,牙齿轻轻磕碰。

        但也在同时,炽热的怒火从胸膛里涌流出来,简直跟岩浆爆发一样势不可挡。手指曲动,她有一种把那对血色瞳孔抠出来,然后彻底碾碎的冲动。

        怎么回事?林沫愕然,她不认识这个人吧?

        那人淡淡地收回目光,眨眼间就走远了。

        林沫机械地走了几步后,僵在原地。回头时,正好看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黑天鹅鸣叫了一声,将她的思绪从莫名其妙中扯了回来。

        林沫感到不可思议,她试着回想“应该”生气的事情——不行,还是没有感觉,她的病根本没好。可是刚刚,针对那个陌生男人的强烈怒气是怎么回事?

        林沫很确定,她绝对没见过那个男人。长成那副模样,哪怕有一面之缘,都不会轻易忘记吧?那么,她到底在生什么气?还是说,这倒霉的情感缺失症,终于恶化成“情感变态症”了?

        不要吧,林沫心酸了,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做“变态”啊。

        她又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人的面容,这一次,她的心里波澜不惊,没再泛起强烈的波动。

        算了,等兼职结束,再去跟冯医生聊聊吧,说不定还有救。

        林沫定下了自己的行程,又深呼吸几次,这才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

        七点左右,林沫来到了地铁站。

        现在是早高峰,一群摆着“上坟脸”的成年男女和她一起涌进地铁。

        浑浊的空气和过于拥挤的人群让林沫有些不太舒服,她尽量缩在角落,不跟其他乘客产生肢体触碰。

        地铁缓缓启动,很快,外面就变成漆黑的线条。

        要是往日,林沫能凝视着窗外的黑线一直发呆,直到报站声响起。可今天她的心情有些凌乱,脑海里总是不断回放那对猩红色的瞳孔。于是,在盯了三秒黑线后,林沫掏出手机,准备看点新闻转移一下注意力。

        手机是老爷机,不知道被转手了多少次,屏幕上有两条长长的裂痕,不过并不影响使用,林沫还用它码完了期末论文。

        解锁屏幕,各种新闻消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一家四口饭后离奇消失,现场只剩血迹

        畸形胎儿四肢退化神似触手

        小伙海边遇难胃里全是活卵

        营销号们为博眼球真的很努力了,林沫感慨着,一键删除。

        点开正经的新闻app,一张医生的照片跳了出来。

        《第一科研所所长:狂症是可控的》:入冬后,狂症也迎来了今年的高发期。今天,记者有幸采访了第一研究所所长……

        林沫迅速扫过小标题,发现都是老调重弹。

        狂症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古老基因病,不止人类,连高级哺乳动物也难逃其害。

        林沫曾看到过村里的狗发疯,那是一条精瘦的黑犬,平日自己就能跑到山里猎山兽。发病后,这条战功赫赫的黑犬浑身抽搐了一天一夜,叫得像一条即将猝死的幼犬。最后,它咬开自己的腹部,把头深深埋入脏器之中,活活憋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可怕的疾病只在动物步入衰老或患上绝症后才会发作。也许再过几十年,林沫也会生活在对惨死的恐惧之中,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林沫正想点击下一条新闻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领打扮的年轻女子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手上青筋爆出,眼睛和嘴巴都被拉扯成恐怖又扭曲的模样。

        即便车厢里已经满满当当,但骚动的人群还是竭力后退,挤出一片半米的空地。

        林沫皱眉,她好不容易维持的“不跟任何人肢体接触”的空间没了,不得不和旁边抱着一袋子蔬菜的女人贴在一起。

        失策了,早知道应该选择自行车的。

        白领女子发出支离破碎的□□,眼眶里是布满血丝的眼白,舌头像一条粉红色的小蛇,蠕动着向地面坠去。

        有人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犹犹豫豫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有人敢上前,而就在数秒之后,白领女子头一歪,不再动弹。

        ——她掐死了自己。

        车厢内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被这惊悚的一幕震慑住了。只有墙壁上的电视机还在发出声响:

        “狂症真的无药可医吗?据悉,银杏大学第七研究所的张瑞德教授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个合理的解释,所有人紧绷的弦松弛下来。

        “是狂症,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真可怜呐。”

        “有没有人来管管?乘务员?保安?警察?谁去通知一下?”

        林沫注视着亡者的面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工作人员还没有来,两个披着红色斗篷的怪人却跟闻到腥味的髭狗一样,从另外的车厢那边挤了过来。

        天寒地冻的,他们却只在身上裹了薄薄一层斗篷,透过斗篷的间隙,林沫甚至能看到矮个子里面穿的吊带和热裤。

        矮个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别有韵味的女人脸。她毫不顾忌地在死者身上点了几下,随后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气说道:

        “烈焰、炙血、岩浆,伟大的主必不会忘记你的牺牲。愿你的躯干化为灰烬,愿你的魂灵与主一起燃烧。”

        她的同伴高喊着“kuxisi”,旁若无人地在地铁里尬舞起来。

        “神经病吧?”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林沫盯着那个人的舞蹈,认出那是某种宗教仪式。

        联邦限制宗教发展,除了在民间根深蒂固的几个大教以外,其他教派都在打击范围内。这些人敢在公共场所搞迷信,胆子真不小。

        林沫原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看热闹,但看着看着,她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片熊熊烈火。随着红斗篷人的舞蹈,那画面越来越清晰。林沫看到那火在流动,在嘶吼,仿佛下一瞬就要把她燃烧殆尽……

        “干什么呢你们!”

        一声厉喝把林沫从幻觉中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喘着粗气,心跳快得不像话。

        工作人员抵达现场,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侮辱”尸体,顿时横眉冷竖,“不许动,监控都拍下来了!”

        那两人听他的才有鬼,见势不好,双双往另一个方向窜去。别看他们穿着斗篷,跑起来灵活得很,简直像两条赤红的泥鳅。

        林沫盯着他们的背影,神情充满困惑。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哮喘犯了?”好心的大妈问她。

        林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跳和喘息慢慢平稳下来,但她的困惑却始终没有消散。事实上,林沫觉得从昨天开始就充满了不对劲。

        弥漫的饥饿、古怪的同学,掐死自己的女人,还有狂信徒,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只是巧合吗?

        “噔噔噔噔——”

        到站了,林沫压下胡思乱想,随人群一起涌出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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