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无题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我从无边无际的虚无中醒来，入目便是大片的白色，还以为自己身在前世的病房，当看到趴在床边沉睡的赵旭，就知道只是痴心妄想。
正失望之间，霍良穿着白色大褂出现在赵旭身后，见我睁开眼，眼底微松，可很快一闪而过，仿佛只是我的错觉，见我挣扎着翻身，立刻上前警告道：“不要乱动，您手术不久，小心扯断了线，到时候又要吃二次苦头。”
显然他的警告略晚，我顿觉浑身上下痛得要命，特别是右腹上方宛如刀割。待疼痛稍稍平息，我抬眼看向霍良，发现他面色疲惫，眼圈青黑，明白他为了救我，这些天定然是不眠不休，向他点头致谢：“霍大哥，你费心了。”
“臣子的本分罢了。”霍良摇了摇头，从墙角拉了只椅子，坐在我跟前，神色正经道：“皇后娘娘真正要谢的是——”
“是索兰察吧。”我摸着缠绕在腹部的厚厚纱布，我的肝脏已不堪使用，除了换掉，别无他法。
霍良奇异地看了我两眼，啧啧道：“看来还是瞒不过你，我以为你会认为是李越青。”
先不说索兰察跟我的血缘更近，比李越青配型的概率更高。索兰察刚自尽，赵旭当夜就安排人给我动手术，一刻都等不及，想不怀疑也难啊。
“他让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是他欠了李素基的债。”
我微微失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满脸络腮胡，相貌粗犷的魁梧汉子，一举一动无不充满了豪迈之气，唯有一双眼睛，深邃辽阔如同草原的星空，每个见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为其深深折服。
只可惜我们都不愿意辜负养育我们的土地，天生注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娘娘能转危为安，汪督主也功不可没。”霍良大约见我面色复杂，转了话题：“手术之际，娘娘大出血，我们本来打算用常见的o型血，可汪督主坚持要用自己的血救你。”
当年救下汪静和宋琛后，为了阻止两人相互下黑手，说他二人是百万里挑一的罕见血型，可互相救命。
但其实不完全准确。
汪静跟我一样，是rh阴性血中的o型血，可以给世上任何人输血，却只能接受自身种类的罕见黄金血型。
至于宋琛则相反，他是rh阴性血中的ab型血，可以接受各种类型的血，但只能给ab型血的人供血。
后来他们共同领兵攻打后汗，战场刀剑无眼，我担心汪静信了我的鬼话，接受了宋琛的输血，反倒真正害了他，就借徐有凰的名义把真相告诉了他。
结果到头来，竟救了自己的命，正应了祸害遗千年的老话，必死之局，还能做到绝处逢生。
霍良不愿打扰我休息，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起身欲离开。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最后一步，我轻轻开口：“大师兄，我的孩子呢？”
“是个男孩，但还不到六个月……”霍良顿住脚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不忍亲口说出答案。
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未完之意，不到六个月的孩子在现代都只有二成存活率，何况医疗设施落后数百年的大周呢？
可怜我三个孩子，一个都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呢。
沉睡中的赵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底闪过痛苦和黯然，嘴角却勉强扯出个笑，只是比哭还难看，还试图安慰我：“素娥，这孩子与我们缘浅，你不要太伤怀了。”
我千方百计，时刻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孩子，赵旭凭什么擅自掐灭孩子出生的机会？
巨大的痛苦彻底击溃了我的理智，陡然生出一种与眼前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可当看到赵旭发红的眼圈，我才意识到他的内心也承担着极大的煎熬。
为了这个孩子降生，赵旭在朝堂布置了许多后手，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泡影，那种得而复失的感受，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赵旭似乎不曾注意到我差点生吃了他的目光，继续喋喋不休道：“我们还年轻，今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冷笑：“臣妾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数呢，圣上如今身体大安，还是跟别人生去吧。”
赵旭顿时不说话了，翻身上床，合衣躺在我身边，手臂搭在脸上，过了良久，声音怏怏道：“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未必能活。”
我听到此处，闭了闭眼，没有吭声。
“我先前过于放纵自己，身体亏空得厉害，太医们一致认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问题主要还是出在我身上。”他顿了顿，又期期艾艾道：“我当年要是坚强些，也不至于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语气中明显有股悔不当初的味道。
“那你找个身体康健的女子，带你一把，生个健康孩儿，好继承你的皇位！”无论是索兰察，还是我未出世的孩儿，都让我心底蒙着一层阴影，如今赵旭又在耳边自怨自艾，我顿时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地冲着他大脾气。
自我入宫以来，一直对赵旭笑脸相迎，哪怕再生气，也顶多阴阳怪气。他乍见我原形毕露，显然了受到几分惊吓，或许他想起了我曾经敲宋珩脑袋的事迹，悄咪咪地往床外拱，自认退到安全距离后，对着我叫嚣：“你是不是非要逼朕说出我不能生，才肯善罢甘休！”
不知是不是了无牵挂的缘故，我索性破罐子破摔，见他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再替他遮掩，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tm还好意思说，明知自己没用，还拖老娘下水！”
要不是身上的伤口一动就痛，我早就扑过去把他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朕就知道，你心里嫌我丑，嫌我没用！”赵旭面上挂不住，开始控诉我，见我面露凶光，吓得又往床角缩了缩，泫然欲泣地翻起旧账：“当年在昭狱的时候，朕特意挑了长相平庸的侍从，好衬出朕的英俊，可你每次都会把最丑的那个当成是朕！在你的心里，朕一直都是那个满脸疙瘩的丑小鸭！”
在入宫以前，我就见惯了赵旭虚弱和不着调的一面，虽不像世人认为赵旭是个雄才伟略的英明明天子，但至少给我的印象还算干脆果断，高大的体格看上去也颇具男子气概。
真正相处后，我发觉他还挺有成为怨妇的潜质，跟宋珩的受气包形象倒真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陆誊到底怎么教育的，男徒弟和女徒弟教反了吧！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做出如此小媳妇儿样儿，我恶心得脑仁疼，闭上眼打算眼不见心不烦，哪知又感受他贴过来的气息，语调里带了些沾沾自喜道：“素娥，你终于对我发脾气了，我以为此生都无法等你敞开心扉那一天了。”
我闻言更加抓狂，能不能把这个抖m带走！
……
老爹的基因果然很强大，我几乎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两三天的时候就能下地行走，躺了一个月左右就已经能活蹦乱跳了。
外面刚下过雨，冲淡了持续近两个月的热毒，我和赵旭一起到慈宁宫看望皇太后，只是刚进门就遭到她老人家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孽障还有脸来见我！我可怜的孙子，就这么折在你们这对昏君妖后的手里了……”
皇太后是最无法接受孩子没了的人，如今情绪十分激动，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我和赵旭没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听着她发泄心中的怒火。
“你就是祸害，把我的皇儿迷得晕头转向，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皇太后之前已经打过赵旭一顿了，现在把活力完全对到了我头上。
我听了她的话，几乎要气笑了，虽然我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可您老人家也不能如此理所当然啊。当看到皇太后头上的白发，才意识到她只是个盼望后继有人的普通老太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倒是赵旭听不下去了，将把拉至身后，掀开袍子，单膝跪在皇太后身前，低着头沉声道：“母后，此事与素娥无关，一切皆是儿子擅作主张，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你给我闭嘴！”皇太后见赵旭护着我，越发生气，气得浑身发抖：“你生来不详，克死你八个哥哥姐姐，如今又害你父亲绝嗣，一生心血全为他人做嫁衣，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天煞孤星！”
听到如此诛心之话，我脸皮抽了抽，心说：那八个孩子的死都是先帝和释空的锅，您这小儿子还是受害者来着。
先帝登基之初，大周三百年的积弊就已积重难返，再加上波及半个大周的天灾，即便是先帝这种不出世的明君也难以力挽狂澜。
先帝是靠卖了自己所有活着的孩子给释空，才换得异世而来并开着挂的陆誊，靠着当世西洋的最先进研究成果和后世解决问题的先进思路，才争取了一线生机。
先帝和释空做交易时，而赵旭当时正好在皇太后的肚子里，不但给先帝背了锅，还受到了交易的影响，才有了三十而亡的箴言。
想到此处，我有些怜悯起赵旭，上前揽住皇太后，细声安慰道：“母后，既然命运天定，圣上不过血肉凡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唯有珍惜当下，尽最大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
“你也是个祸水，身边之人死得死，伤得伤，哪个有好下场！”皇太后推开我，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若不是你命不好，哀家本该可以有个孙子的！”
赵旭奋而起身道：“母后明知道当年高人给我的批命不但是三十而亡，而且注定命中无子。是朕为了一己之私，拖了素娥下水。”
皇太后见他三番两次顶撞自己，气得拿起手杖朝着赵旭重重挥去：“放屁！先帝已经求高人破解了你的命格，只要娶大你十九岁，阴年阴月出生的人便可平安无事，还能生出继承人。苏秀云明明就是命定之人，你却囿于世俗之见，到她死都不肯与她亲近，偏要娶这个妖女！”
咦，如果加上前世，我刚好大赵旭十九岁来着，今生的生辰恰好也是不吉利的阴年阴月……
眼看手杖落到赵旭身上之前，我也顾不得浮想联翩，赶忙死死拉住皇太后的胳膊，并示意赵旭快点躲开，就算是孔子也有小杖则受，大杖则跑的名言啊，怎么能站着挨打呢！
赵旭瞥见我挤眉弄眼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微翘，继而又沉着脸从皇太后抢过手杖丢出慈宁宫：“母后，高人根本解不了我三十而亡的命格。不过只有师娘这种命格的女子才可以生朕的继承人罢了，并且还有代价——孩子生，则朕死。”
怪不得他明明离三十岁还有三年呢，却总是做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皇太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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