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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越临近登基大典的时候,呼延万川就越觉得眼前的皇兄陌生。虽然他已经是皇上了,但是登基大典之后他就会正式成为皇帝,不再只是他的哥哥了。在这个称呼的前面,要加上一个大大的前提——他是皇帝。

        看似坦荡荡走进养心殿,但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手里头攥着那副肖像画,在一呼一吸间他甚至还能闻到肖像画上的那股独特的霉味。

        养心殿好安静,他走近的每一步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次,皇兄走下来迎他了。笑眯眯的样子,好像他并不是皇帝,只是普通人家的哥哥,迎接远行归来的弟弟。

        “平安回来就是好事,兄弟间不必多礼。”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也没有问狼人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只是走到他的弟弟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他,像是在他看有没有受伤。

        听到皇兄这么说,呼延万川反而有些愧疚了。不如直接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而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狼人之事非同小可,他当然明白。

        像是小时候功课没做好,先生没打他手板,只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呼延万川反而会更加愧疚。他宁愿先生打他的手板。

        他宁愿皇兄怪罪下来。

        “此行未能顺利解决狼人之事,还请皇兄怪罪。”呼延万川的表情像是吃了苦胆,十分的愧疚全写在了脸上。

        皇兄听到他这句话,反而笑了出来,“怪罪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不是说了,平安回来就是好事!”低沉的声音与上扬的语调,呼延万川知道,这是皇帝少见的真心流露。

        如此,他再盲目请罪,便是他的失礼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说着,呼延万川把手里卷好又放在画筒里的肖像画举了起来,“拿到了狼人的肖像。”

        听到这话,又看到自家兄弟手里的东西,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了半点喜悦,又很快消失。他一直如此,情感的真心流露只在一瞬,对方是否能够捕捉到只能看运气。

        “你来。”他说道。语气里,半点是深深刻在他成长经历中被训练出来的皇帝的威严,另外半点则是作为兄长对胞弟的无限包容与宠爱。

        养心殿里的步子一下子杂乱了起来,他们绕过了正殿,走到了背后的书墙中。面对面的书墙,边上是卧榻,另一边就是叠得如小山的折子,批过的放在一堆,没批过的放在另一堆。皇帝的折子永远是看不完的。

        即将登基的皇帝,拉着他唯一的胞弟,坐到了卧榻上。他们之间有一个小桌子,和呼延万川房间卧榻上的那个类似,只不过皇帝的这个,雕花更加细腻,年代更加久远,使用痕迹更加多罢了。

        皇帝点了点下巴,示意呼延万川把东西拿出来。他的面容柔和,和上朝时候的表情完全不同,更像是两个人。好像他的胞弟要拿出来的,不是狼人的肖像画,而是他偷偷在课上画的先生的小画。

        画从画筒里取出来的时候,一股阴湿的霉味涌了出来。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幅度小到肉眼根本看不到,而呼延万川就爽快多了,他直接露出嫌恶的表情,挥了挥自己的袖子,试图把这股霉味挥走。

        “抱歉啊皇兄,这画保存的环境不太好。”呼延万川说道。其实歉意也没有多少,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小阿哥,和哥哥道歉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有点难。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无论是身为皇帝,还是作为哥哥,都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多作计较。他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但起码能让人看到了。

        肖像画被摊开在小桌子上,霉味直接盖住了书房里点的龙涎香。

        呼延万川更不好意思了。不是因为这股霉味,刚才他已经为这件事道过歉了。现在他的不好意思,是因为这副肖像画的潦草与敷衍。

        想必皇兄对于这幅画也是比较震惊的,他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比较好。看着这幅画,潦草到了极致,敷衍同样也是称得上别致的程度。他当然不能说出任何打击自家弟弟的话,只能看着这画,想着该说什么比较好。

        “和那孩子,长得也不太像啊。”皇帝说道。那孩子,指的是姜木。

        呼延万川点了点头,说道:“姜木不是纯种的,父亲是人,母亲是狼人,所以可能有些不一样吧。”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底。他们对于狼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可靠吗?”皇帝问。

        “可靠。”这次,呼延万川的点头很笃定,“我们去了目击到狼人的村落,和亲眼看见狼人的猎户亲自求证,基本上没跑了。”

        听完呼延万川的话,皇帝盯着这副肖像画看了很久,也不做声。

        这回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了。自知功课没做好的呼延万川,看着先生苍老的脸,妄图在脸上的褶皱间读出他的心思。

        “我知道了。”皇帝终于开口了,“这幅画就暂时留在我这里吧。”

        没有任何怪罪,也没有任何的追问,仿佛他那让人捉摸不透心思的皇兄已经知道了全部,知道他的弟弟在此行中只有这个收获。

        “好。”呼延万川说。

        把画重新卷起来,放回画筒里的时候,皇帝看着他的弟弟,像是聊家常一样,问了一个问题。

        “那孩子,还好吗?”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问题,和问他“吃了没有”的语气一模一样。

        呼延万川侧着身子,手里头还在动作,只能转过脑袋,看着他的皇兄,答道:“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在营帐的时候伤风了,不过已经好了。”

        “那就好。”皇帝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不像是他的作风,这是呼延万川潜意识中的本能反应,他的意识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于是,潜意识驱使他问道:“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皇帝愣了一下,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弟弟会问这个问题。

        “看这孩子挺可怜的,随便关心一下。”他搪塞过去。

        把画妥当收起来,表情像是在邀功请赏的呼延万川带着些许成年人的俏皮,看着他的皇兄的眼睛,很熟悉的眼睛,和他的长得有几分相像。

        他说:“那我替他谢谢您,今日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关心,吃饭都能多吃上一碗。”

        皇帝无奈笑笑,对他这个弟弟是永远都没办法。在他面前,自以为既不像皇帝,也不像哥哥,是一点儿威严都没有,只有被“欺负”的份。

        不过他甘愿被“欺负”。未出世的时候就是太子的他,唯一可以完全付诸一切信任的,就是他的家人——母亲,还有唯一的胞弟。

        “万裕呢,还好吗?”这份关心是真。出自一个皇帝对他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的关心,更是出于皇帝对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关心。

        说起抚远将军,作为中间人的呼延万川总是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他并不适合这个角色。方才脸上才挂上的笑容,因为这个话题而落了下去。

        “挺好的。”他说。声音里潜藏的情绪太复杂了,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那里的条件肯定没有长安好,吃的住的用的都比不上王府,但东西都够呢。说是过几日就回来了。”

        他有点在没话找话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同样是说了两遍,皇帝的意味却是完全的不同。

        养心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霉变的味道渐渐消散了,龙涎香的味道开始盘旋飘散。

        “有件事要拜托你。”皇帝说。这话让他一点儿也不像是皇帝,在这个从小备受宠爱、几乎夺走了父皇母后所有的爱的弟弟面前,他总是微微低着头的。

        长兄如父,当了皇帝之后才更加彻底明白这话的意思。

        呼延万川有些不适应这种客套。虽然皇兄从前也是这样,但现在他的心境变了,对这话开始产生无所适从的情绪。

        “皇兄尽说便是了。”无论是兄弟之间,还是帝与臣之间,都无须这样的客套。

        “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了,还得麻烦你去打点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呼延万川也有了兴趣,“谁?”他问道。

        “还记得四年前高中武状元的徐圳吗?”皇帝的嘴角都是向下的,这话题让他不愉快。

        呼延万川点了点头,“记得,去年我还释了他的兵权。”

        “听说他这段时间又有动静了,还得你去看看,别人我不放心。”这话的分量有些重。

        但呼延万川接住了。

        “好,我今天就去看看。”他也跟着严肃了一下,脸上是一丝笑都没有了。

        他不笑的时候,皇帝反而笑了,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看看母后吧,前几日她一直念叨你,怪我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皇帝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像父皇。在呼延万川童年偶尔的淘气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说“听母后的话”“要多陪着母后”。长兄如父。

        “知道了。”呼延万川笑了。

        他一个人走出了书房,离开了龙涎香的包围。走进了养心殿的正殿,又走出养心殿的正殿。跨出了门槛,就见公公和晏生离,他们一直在门后候着,没有离开半步。

        公公见了呼延万川,向他行了个礼。呼延万川同样,微微颔首。

        “走吧。”呼延万川对晏生离说道。

        “王爷慢走。”公公仍旧低着头弯着腰。

        “公公有礼了。”呼延万川回他这句话。

        离开了养心殿,他们就不走正道了。仍旧是走从前一直走的那条道,极少有人走过,无论是宫人还是他人,都不爱走这里。嫌弃这条道阴森,照不到太阳,又总是起来阵阵阴风。

        呼延万川倒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这里是皇宫,碰上妖魔鬼怪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不爱寒暄,更想要避开上下朝的群臣,所以爱走这里。

        也就成了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走这条道。

        他走在前面,晏生离跟在他的身后侧。多少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

        “还记得徐圳吗?”他问晏生离。

        晏生离点头,“记得,四年前的武状元,去年王爷释了他的兵权。”

        说起这话题的时候,呼延万川的表情很是严肃。

        “听皇兄的话,这家伙这段时间不知道又在搞什么事情。等看了母后,出了宫,我们即刻去找他。”呼延万川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在用力,却又不是刻意用力。

        他不喜欢徐圳,甚至厌恶这个人。这种厌恶的情绪,表现在了他说的每一个关于徐圳的字上。

        去年,费劲千辛万苦才释了徐圳的兵权。知道他心里不服气,死命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只是当时还有别的事情,无暇顾及他。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然妄图在登基大典之前惹出事端。

        “是。”晏生离紧紧握住了他的佩刀。

        不快的情绪是绝对不能带到母后那里的。快到的时候,呼延万川使劲儿挤出了几个表情,让自己的脸不再那么僵硬。

        与从前一样,他一进入皇宫,哪怕不是直奔母后这里,她那爱子心切的母后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她最爱的儿子入宫的事情。姑姑便会一直等着,无论他是否来看他的母后。

        远远看见福亲王,姑姑便喜笑颜开。姑姑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在冬日里,她朝福亲王招手,笑意冲破了冰冷,传到了他这里。

        呼延万川加快了脚步,晏生离便也加快了脚步。

        离姑姑很近了,便伸出手,握住了姑姑的手。

        “姑姑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这句话,呼延万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说厌这句话,且希望能够一直说出这句话。

        姑姑的笑意比冬日的太阳还让人感到温暖,“太后让奴婢出来接,奴婢都等了好久,终于把您盼来了。”

        “多谢姑姑。”呼延万川笑着微微颔首。

        “不必谢奴婢。”姑姑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绝对的发自内心的笑,笑到都看不见瞳仁,“别在外边儿站着了,赶快进来吧,太后都等了好久了。”

        “好。”呼延万川说道。

        朴素到不像是在皇宫里的宫殿,便是他的母亲住的地方。寒冬腊月,没了五彩缤纷的点缀,更添了一份寒冷。

        进了殿里,才感觉到温暖,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连手指头都给冻掉。里面暖得像是放一个太阳,姑姑给他掀了门帘子,走到寝殿,才看到原来是生了两个暖炉。

        他的母亲正斜靠在卧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声响,便放了下来。合起来之后,放到身边的小桌上。

        “你终于肯来看我啦。”母亲见到儿子来,自然是笑眯眯的,只是语气里难免有责怪。

        是应当的,责怪千万也是应当的。呼延万川赶忙走了上来,坐到了母亲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哎哟!手凉的啦!”母亲说着,反而握紧了他的手,想要用自己的手给他的手带来温暖。

        呼延万川摇摇头,“没事儿,儿子不怕冷。”他说道。

        “什么不怕,你是不怕冷,冷要怕你了!逞强有什么好处啊?我同你讲——”母后这一开腔就说个没完,呼延万川赶紧打住。

        “知道啦知道啦!”和小时候耍赖皮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你啊!”母亲是无奈,又是生他的气,用手指狠狠刮了他的鼻子。

        呼延万川笑着,被刮鼻子也甘愿。

        “在外面这么多天,去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捎信。”母后有些埋怨。

        他自然是赔笑,“儿子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和皇帝说了,不要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你偏要去的吧?”是问句,又是一个母亲的直觉。

        呼延万川松开了母亲的手,他不能用母亲的手来捂暖自己的手。

        母亲问,他便爽快承认道:“是我要去的,不怪皇兄。”

        “我就知道。我和他说过的,他自己是没有胆子让你在这时候跑去那里的。”说起,便担忧又生气地看着她这个总是不让人放心的儿子。

        “那我不是平安回来嘛。”呼延万川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母亲面前转了一个圈,用实际行动来展示他的平安归来。

        “你就知道贫了。”对于这个儿子,她知道自己是管不住了。儿大不中留。

        呼延万川笑了两声,又重新坐回母亲的身边。

        “对了,刚好你这次回来,有个国公府的嫡女啊,正当出嫁的年龄,我想着——”

        要命了,呼延万川预感不好,又是这个话题。

        “——我想着,要不要让你们见一面。”

        还好,还有余地,呼延万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过些日子吧。还有几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呼延万川又赔笑。

        “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皇帝又让你忙什么了?”母后突然严肃起来。不过不是太后的严肃,是母亲的严肃。

        呼延万川抿嘴偷笑。皇兄对不起,又要拉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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