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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休憩对于他们来说是奢望。

        路不好走,哪怕是骑着马也不好走,何别说是马车了。车里的人痛苦,车外驱马的人痛苦,马也痛苦。只有姜木睡得很香。

        当然,“睡得香”是呼延万川自己觉得的,真实情况其实也不得而知。大抵面部没有痛苦表情就算睡得香吧?时不时因为颠簸要掉下来,也是呼延万川托住他的,这样应该也算睡得香吧?

        光是轻微颠簸对于呼延万川来说,其实也算是小事,但关键这并不是轻微的颠簸。路途不平,时不时人就在车里跳跃,头顶直接重重砸到车顶,好痛。

        如此之下,只有忍耐,且正是锻炼忍耐力的时候。

        颠簸也是一阵一阵的,就像是痛感一样。路途稍微平坦一点的时候,呼延万川就撩开帘子看看外面。太阳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完全升起了,圆圆又胖胖的,目送着他们一路前进。闷在车里,就像是在一个温度缓慢升起的蒸笼里,不知道姜木受不受得了,但呼延万川是有些难受。

        他把两侧窗户上的帘子卷起来,好让风进来一些,也能看到外面景色的变化。如同框子的窗户里,是行走变化的景象。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一片绿色,或者是一棵看上去年纪很大的树,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有黄沙、黄沙和黄沙了,当然里面还混杂着一些黄土。

        运气要是再不好一些,颠簸振起来的土和沙就飘进车子里。

        车行了多久,呼延万川也不知道。后来他实在累了乏了,就靠着睡一会儿,颠簸的车厢让他的头与结实的木头抵抗。

        是晏生离把他叫醒的,说是已经中午了。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之前他还觉得也许到长安城的时间会是度日如年的感觉。他睡着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

        姜木也早就醒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现在,在他对面的姜木,看上去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闪着光亮。是世间最纯洁之物。

        “下来吧,这里有人家,可以吃上热饭。”晏生离说。

        即便是路途遥远艰辛,在有条件的时候,一口热饭还是能抵御大部分不良情绪的。

        说是“人家”,其实就只是在路边随意搭起来的棚子罢了。这个点正是饭点,看上去人很多的样子,他们稍微站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下来的桌子。

        桌子很油,说明生意一直不错。看了看招牌,饺子馄饨还有面条,没有米饭也没有面点。索性三个人干脆分开吃,晏生离要了饺子,姜木要了馄饨,呼延万川则要了面条,浇头都是一个荷包蛋。

        上得很快,稍微坐了一下,热气腾腾的三碗就上来了。都是白胖的瓷碗,比姜木吃药的碗还要胖,只是三只碗都磕了角,有了不那么完美的豁嘴。

        饺子是白菜猪肉的,馄饨是荠菜鸡蛋的,面条就是自己手工抻出来的既粗又扁的面,还是白汤,汤上面飘着一点油花,三个荷包蛋叠在一个盘子上,上面随意撒了一些酱油。

        呼延万川先夹走了叠在最上面的荷包蛋,把它浸在面汤里。上面的酱油融进了面汤,把白汤变成了浑浊的汤。

        第二个荷包蛋是晏生离夹走的,上面还有一点被垂怜的酱油,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夹走就是了。

        第三个荷包蛋,只能是姜木的了。他没得选择。已经没有被垂怜的酱油了,只有又白又油的荷包蛋,黄儿还藏在蛋白下面。

        呼延万川的荷包蛋是流心的,一口咬下去,橙黄就浓稠地流下来,晏生离的那个略微熟了点,最中心的蛋黄和边上的蛋黄形成了分割线,有一种厚重的鸡蛋香。姜木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得到的荷包蛋根本就是熟过了头,翻过面才看到边角都黑了。不过他不在意这些,是真的不在意,也没有不满的情绪。他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哪怕咬开来里面的蛋黄像是要把人噎死也没关系。

        急着赶路,所以也不多话。一齐闷头苦吃,三个圆圆的黑脑袋,每个人的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像是被戳破口溢出馅的芝麻汤圆。

        晏生离给了姜木一个白菜猪肉的饺子,作为交换,姜木也给了晏生离一个荠菜鸡蛋的馄饨。好歹这顿终于有了点肉腥,姜木很满足。

        面汤是用肉骨头熬出来的,鲜美极了,但就是太鲜美了,所以呼延万川不爱喝。凡事过了头,就没意思了。

        饺子汤就是皮儿带出来的面汤,除了是白色的,喝起来也没什么别的味道。待会儿要上路,晏生离就稍稍喝了一点儿。

        馄饨汤里面放了紫菜和鸡蛋丝,还有适量的葱花和香菜,其实单独就可以成为一碗汤。姜木睡了太久,醒来之后干渴无比,这汤又太鲜太美,他和它是两情相悦,也不怪最后连碗底的一圈油花都没有剩下。

        吃饱喝足,晏生离去付钱,呼延万川和姜木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昨晚睡得好吗?”呼延万川问。不是出于礼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需要对姜木做那些出于礼貌的事情。

        姜木点了点头,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比之前放松了很多。但其实睡得并不好,知道要离开之后,心里就乱乱的。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是被晏生离叫了好几次,最后是摇着他的肩膀猛晃才醒来的。

        挺好就好。即便呼延万川也看出来了,其实并不好,不然也不会在车上睡得这么沉。既然不想说,就不逼他了。他们还没有到可以掏心挖肺说实话的关系。

        没有下一句话了,晏生离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白胖馒头。见呼延万川和姜木都看着他手里的馒头,便拿着晃了晃,说:“这是自家的,不拿出来卖。看着很香,闻起来也很香,我就买了两个,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

        “费心了。”呼延万川说。这是习惯,也是他们之间维系关系必要的环节。

        重上了车,他们又要赶路了。还是晏生离驾车,呼延万川和姜木坐在车里。在这里他也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福亲王了,晚上他会和晏生离互换,由他来驾车。

        车不能停,人累了可以换,马累了也可以换。登基大典之前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呼延万川去做,也只能他来做。

        吃饱了人就容易犯困,姜木裹着大衣靠着又睡过去了。呼吸平缓,神态安然,是真的睡着了。想着也是,昨晚肯定没睡好,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了,以他的人生经历,还没有这么奔波过吧。

        在颠簸中,又想着登基大典的事情。他天生心思重,又敏感多疑,心里头攒的事情会一遍又一遍地过。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甘罢休。

        登基大典,该提点的人都提点过了,那些不听提点的也都抓起来了。此次边疆之行,没有重要的收获,也不知该如何复命。

        这段时间,维持稳定是重要任务。只要狼人不再出现,也不再带来麻烦的谣言与传闻,那一切就都不会出现问题。

        捱过这段时间,再去调查。现在还是无头苍蝇阶段,

        他也不是完美的人,更不是那些传闻口中的人。在他自己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长大之后的样子罢了。敏感多疑是他生来就有的毛病,有时候胡思乱想着,假如没有生在皇家,说不定他也有这个毛病。这和他的背景也许没有多大关系。

        做事仔细认真,只不过是因为常常焦虑。只不过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凡事要藏在心里,是他一直以来的守则。

        痛苦是一剂良药。有的人,生来就无法过得惬意。

        呼延万川没有困意,上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就不困了。这不是练出来,是天生的,只消睡一会儿就能得到宝贵的清醒。

        可现在也不是他能够选择的,是现实在帮他选择。晚上赶马车,不用想就是一夜,而且天这么黑,又不能点火照明——这里的风太大,怕走水——驱车的人得要提起十二分精神。

        必须要睡,没有选择。呼延万川靠在车厢里,都是结实又冰凉的木头组成的,像是冻透了的冰块。

        半迷着眼睛,但又没有完全放松。他看着姜木的样子,不免恍惚了起来。李汜不是好人,又不算是完全的坏人。不是好人是因为世间对好人的定义不过于“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偶尔还会添上几笔,但绝不会减少。不是完全的坏人,又是因为他只是小坏,而不是大坏。他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人性的劣迸发出来的结果。若他真的想要做坏人,大可把姜木卖到那些肮脏的地方去,以他的姿色大可卖个好价钱。

        是的,姜木就是如此特别。纯良如羊,既让人萌生一股保护欲,又让人想要欺负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狼人,他的未来会如何呢?

        呼延万川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这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本身厌恶的肮脏事情。他的经历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让他的大脑无法幻想出美好的影子,只有残酷的现实。以后他不想把那些事情套在姜木的身上。看着羊熟睡的样子,想要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那么消瘦又柔软。他不会这么做的,想终归也只是想,付诸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不会付诸实践的。

        醒来之后便是阴凉的现实。两侧窗户的帘子都没有拉,夜晚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进来。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也只觉得好冷。

        姜木在他的眼前,很近很近的地方,伸出手就可以碰到。理智还没有从梦境中回来,任由感情所控制自己的呼延万川,指尖触到了姜木的黑发。也许人与人之间的触碰,真的会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羊醒了,半睁着眼睛,看着打扰他安眠的罪魁祸首。

        “没事儿,你睡吧。”呼延万川说,声音温柔无比,像是冬日里的一床带着体温的被子。

        姜木哼了一声,眼睛重新闭上。指尖终究只是碰到的发丝,没有再接着下一步。都没有到“发乎情”那一步,又何来的“止乎礼”呢?

        两侧窗户的帘子都被拉下来,虽然已经有些为时过晚了。四房如牢笼的车厢里并不那么温暖,也谈不上冷,但他不想姜木再着凉。他需要像照顾孩子那样被照顾。

        等到把姜木安置好了,呼延万川才打开前面的帘子。月亮好亮,把他们将要前行的那条路照得像是在发光。

        “我们换,你去休息。”完全的命令句,是说给晏生离听的。这么多年了,为了立起福亲王这个角色,早已改不掉了。

        在静谧中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并没有让晏生离吓一跳。他要是真的这么无能,就没有必要做福亲王的贴身侍卫了。

        微微回过头,但主要的目光还是在路上。回过头是因为说话的时候还是要看着对方比较好,礼貌与习惯互相印刻。

        “知道了。前面有个拐弯,可以在那里停下来。”晏生离说。

        马车减速,接着渐渐停下来,缓冲直至结束,连个刹住的停顿都没有。

        呼延万川从四方盒子里出来,弯着腰弓着背,用身体写尽“委屈”一词。晏生离搭了一把手,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没有伸出手也不会有关系。

        可这不一样,伸出手本身的行为包含了很多意义与情感。

        “去休息吧。”呼延万川催促着,这次不是命令,而是关心。

        “好。”晏生离答应道。

        他们互换位置。呼延万川感受晏生离的温度,而晏生离则被迫用王爷的视角来看姜木。不是羊了,而是傻乎乎的姜木,要是把他扔在这里,感觉活不过一个月呢。

        冷得要命,之前赶路的时候怎么没感觉。从太阳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给予温暖的地方,向着吝啬的太阳之地进发,实在是一种细小的痛苦。

        晏生离不怕冷,当然他感受得到冷,只不过不怕而已。这种“不怕”并不是恐惧的相反情绪,而是不在乎。过度的冷与过度的热都可以忍耐,孩童时期历练的比现实要痛苦的多。

        他倒是担心呼延万川冷不冷。这就是作为皇家贵族的贴身侍卫而旁人不得知的事情了,谁会想到一个武功高强,面孔如铁石一般的人,会关心福亲王吃穿用度与冷暖呢?当然这是他必须要做的,哪怕没有情分也要这么做。

        晏生离撩开帘子,幅度不大,只是四方盒子出现了一条缝的程度。他看着呼延万川,穿着很厚的衣服,头上还顶着绒帽子,只是看不到侧脸。

        “冷吗?”晏生离问道。

        呼延万川没回头,说:“不冷。”接着又添了一句,“没事儿,你歇着吧。”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福亲王。

        他就是这样的,晏生离这么想,把四方盒子露出的缝隙关上。他就是这样的,晏生离再这么想了一次。

        在外人面前,是冷血无情的福亲王,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但晏生离听到这些只觉得好笑。在熟悉的人面前,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会有小情绪,会不开心,也会笑,会脆弱,会焦虑,会叫苦不迭,也会光明正大说当今皇帝的坏话。活生生如此,一幕一幕在他眼前走过。

        只是孤独的背影却贯穿始终,总是一个人的样子居多。无才无德,所以对爱情就像是一个不爱读书的孩子。

        倒也好,晏生离恶劣地想。而他这么想的同时,面前就是熟睡着的姜木。他从来都不是大方的人,所以再恶劣一些也没有关系。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就把姜木送走,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再也回不到长安城。

        当然,想法距离付诸实践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晏生离的确有过很多恶劣的想法,其中真正实践的只有寥寥。

        累了,困了,也不想同身体的反应抵抗。就这么在四方盒子里睡着了。环境不算好,但对于他们的经历来说也不算太差。很多时候,只要能到达目的,这些小事也就是随便了。只要能越早到长安城,就好。晏生离跟了福亲王这么久,知道他在如此重大的事情面前,要反复重复做的事情有多少。

        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恶战,绵延千里而不绝。

        呼延万川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他再不愿意。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愿意与否的,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所以接受起来并不难。

        月亮高高挂起,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路很远,但又不那么远。从前总以为天底下的路是走不完的,现在才明白只要停下来,路就走完了。完全取决于自己。

        他不是那么幸运,他的路看不到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所以他只能一直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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