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事

　　十年前的那一幕转眼间似乎又在眼前重新浮现而起，那画面清晰得犹如就发生在昨日，每个人的容貌、动作、神情，在这些年中易初都常常想起，就像是刻入骨髓深处一般无法忘记。

　　铁面妖王是一个异常强大的天妖殿，哪怕是在天妖殿那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面前也丝毫不处于下风，甚至在气势上还犹有过之。而易初这十多年来的痛苦几乎都根源于他，那神秘诡异并强大无比的黑焰诅咒，从那一天过去之后，就死死地缠住了他，生死不能摆脱。

　　有时候在最痛苦的黑焰焚身的瞬间，易初在恍惚中会出现看到铁面妖王那张苍老却狰狞的脸的幻觉，燃烧的火焰就像是那个老人可怕的诅咒，报复着他所做下的罪孽。

　　易初闭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片刻后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神情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再看向前方那个突然出现的天妖殿部落，眼神里全然是一片冷漠。

　　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的光景了，这是一段如此漫长而痛苦的岁月，但他从未后悔过。

　　迷乱之地中是有天妖殿存在的，至于来历，则是几千年前那一场人族蛮族之间惊天动地的大战后，蛮族惨败退回南荒大地，但因为双方过于强大的力量彼此争斗撞击，打得是风云变色、山崩地裂，连迷乱之地的地形也为之崩塌改变。

　　一场惊世骇俗的大血战后，剩余的大部分天妖殿退走了，但还有一部分天妖殿则被永远隔断在了迷乱之地这边，再也回不到南荒。

　　作为胜利者的人族对这部分天妖殿并无丝毫怜悯宽恕之意，流落的天妖殿一旦被发现，几乎就会被杀死，所以到最后，这一部分天妖殿被迫逃入了迷乱之地深处，确切地说，是藏在了迷乱之地凶险莫测人迹罕至的中部地带，这才勉强逃避开了人族的追杀。

　　许多年来，在迷乱之地的外围地界中已经几乎看不到天妖殿的身影了，只偶尔能看到一些因为年老而被残忍放逐，令其自生自灭的老年天妖殿，比如，当年易初与易昕所看到的那个天妖殿就是如此。

　　而除此之外，天妖殿部落都只能勉强苟活于迷乱之地中部地域的观念早已是众人皆知、深入人心了。

　　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易初，事情好像有了变化。

　　看着那些山壁上的洞穴，以及众多木石搭建而成的屋子，显然，这个部落的规模不小，至少有百余人之多。

　　这么大的一个部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迷乱之地外围地域中，确实是一件令人惊诧的事，而且看着这部落房屋和山洞的样子，这个部落在这里呆的时间显然还不短。

　　这些天妖殿为什么突然北上，哪怕是冒着被人族发现就会有灭顶之灾的危险也要偷偷在龙川大河北岸偷偷住下来，这其中的原因易初并不知晓，但想来也不外乎是龙川南岸那边的中部地带实在是太过凶险，或者这个小部落已经完全无法顶住那边众多的风险了，所以才如此冒险一搏。

　　还别说，这个部落挑选的地方确实十分巧妙，前有鼠丘山，后有恶蟒谷，皆是凶名昭著的险地，平常人族根本就没人过来这里。就算有人凑巧路过此处，一般也是在山下直行而过，也不会想着跑到旁边这座山岭里深处的山坳中查看，所以也很难发现这个部落藏身于此。

　　只可惜这一天机缘巧合下，却是被易初和青鸾发现了这个秘密所在。

　　青鸾叼着那只云地鼠一溜烟跑了回来，早早地就将后头的天妖殿甩掉了，远远看去，那些天妖殿也就是破口大骂了几句，随后便无可奈何地去收拾残局了。

　　越过山石林木，青鸾跑回到易初身边，将那只死掉的云地鼠放在易初面前，还对着易初摇了摇尾巴，看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

　　易初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厉害了，吃吧。”

　　青鸾也不客气，埋头便开始撕咬大啃起来。

　　云地鼠属于妖兽的一种，血肉所含的灵力都比普通野兽要强得多，正适合青鸾如今的情况，看它也是吃得贼香。

　　至于易初，当然不会去和青鸾抢吃的，他只是远远地眺望那个部落，仔细观察着。随着晨光洒落，天色逐渐明亮，那个部落里更多的人开始醒来活动，易初看到了更多的天妖殿，也看到了他们的脸上都涂抹刺刻着奇异的图纹，很是眼熟。

　　似乎，好像，和十年前那位铁面妖王的脸上图纹非常的相似。

　　易初的脸，越来越是肃杀、冷漠。

　　青鸾很愉快地吃完了它的大餐，虽然这只云地鼠看起来与它的身躯大小相差很多，但青鸾却好像吃得十分满足，甚至在走到易初身边时还打了一个饱嗝。

　　这当然不是吃肉吃撑了，而是云地鼠这种妖兽血肉中蕴含的充沛精气正在被青鸾的身躯所吸收。

　　易初低头看了青鸾一眼，然后轻声道：“我们走，青鸾，过去那边看看。”

　　说着，他便带着青鸾向那个部落掠去。

　　当然了，易初并没有笨到大大方方地直接冲着大门走过去，而是借助着周围的地形山林，迂回绕圈，从侧后方慢慢靠近了这个部落。

　　因为靠得近了，有许多东西就看得更加清晰，那部落中男男女女甚至包括一些孩子脸上都有刺青图纹，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传承下来的传统，又或是信仰图腾一类的东西，大部分都十分类似。由此看起来，当年的铁面妖王应该是和这个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随着易初仔细观察后，却很快得出了另一个令人有些意外的结果。

　　这个部族，好像并不是很强。

　　不要说是当年那个可怕无比的铁面妖王了，易初甚至根本没看到有任何可以接近那位强者一半风采的天妖殿，甚至他还隐约记得当年荒谷之战时，那个铁面妖王还带着七个强大无比的天妖殿战士，那同样也是令人敬畏的恐怖存在，但此时在这个部落里也同样没有见到。

　　这个早上，在这个天妖殿部落里出来走动的天妖殿们，看上去就像只是一群力气稍微大一些、身躯强壮一些的人而已，但是对人族修士而言，这样的天妖殿几乎和毫无反手之力的兔子差不多。所以过了片刻后，易初的目光转向了那个部落深处山壁上的那几个山洞中。

　　迷乱之地是十分残酷而现实的，没有实力根本就活不下去，这个部落能够存活至今，应该还是会有几分底蕴的。如果真还有高手在的话，应该也就在那山洞里了。

　　青鸾陪易初在隐蔽的山林间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地有些不耐烦起来，在一旁轻轻哼哧叫了几声，易初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别急，这些天妖殿算是我的仇人吧，而且他们对我们也有些用处。”

　　大概是在天亮后的一个多时辰后，在易初的窥视下，那个部落里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所有人都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来到部落中央，围在那个黒木插着的金字塔下。

　　又过了片刻，在那片山壁下的山洞里，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人。

　　正如之前易初所预料的那般，果然，这一次从山洞里走出来的天妖殿要比外头的天妖殿强大许多，非但是战士体型看上去更加魁梧强壮，在人群的最后被许多强壮战士包围保护的圈子里，居然还出现了一个苍老的祭司。

　　在天妖殿部族的体系中，萨满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代表了能够与在天妖殿世界中最神圣的古老祖先沟通，得到远古传承下来的力量。不过萨满这样强大的个体并不多见，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特别好的机缘，因此，南疆大陆的大多数天妖殿部族中，更多的则是像祭司这样次一级的人物。

　　萨满或是祭司这样的人，在蛮族部落中基本上是占据了主导领袖之位，他们拥有以蛮力见长的天妖殿中罕见的智慧，是引导一个部落成长发展的主心骨，同时，他们也是蛮族中仅有的一小部分能够掌握萨满巫术的人。那种与中土修真界截然不同的力量异常强大，曾经在千年大战时造成过无数生灵涂炭。

　　而眼下，易初的目光便是紧紧地盯着人群中那个年老的祭司，眼中目光闪烁着。

　　那个老祭司看起来已经苍老得连獠牙都掉落了，走路都颤巍巍的，似乎已是风烛残年。若是按照迷乱之地中天妖殿部族里那种残酷的生存法则，这个年龄的老头早就该逐出部落，任他自生自灭了。

　　但是，祭司当然是与众不同的。

　　围在这个老头身边的强壮的天妖殿战士们簇拥着他，眼神里多有敬畏之色，然后慢慢走到了这个部落的中心，站在了那个石堆前。

　　老祭司站稳之后，便开始伸展双手，面对那根奇怪的黒木，开始吟唱着某种声调古怪、语音悲凉的歌曲。

　　伴随着这种声音，所有的天妖殿都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向那个黒木雕刻的图腾叩拜着，面上全是崇敬向往之色。

　　易初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抬起头向之前自己过来的山岭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那些替天行道正气凛然的“天妖殿杀手”们，应该也快追上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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