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倒回去

　　“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他要求，你才愿意娶我的？”程立夏单手撑着下巴，眨着清澈得仿佛能被人一眼看穿的一双眼问道。

　　这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越是一本正经，就越显俏皮，顾星南早就习惯了她这种能把聊死的话题再聊活的本事。

　　顾星南也不能否认，自己也感觉她就像是一名旁观者一样，正在向当事人问起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八卦消息，像是充满了好奇一样。

　　虽然问的很直接了当，可那语气又像是随便问问，像一个已经达到目的，并不在乎那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的人。

　　顾星南能看出她心里的摇摆不定，明白她那得到之后又不敢相信的心理。

　　可顾星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顾星南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将这个决定进行到最后，思维飞速运转半天，也只能靠转移话题来活跃气氛。

　　“我在美国不也照顾了你几年，你那几年消受得甚好，怎么如今水到渠成了，反而来问我这么没有意义问题。”说完，便将面前的小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程立夏：“哥，其实没必要的，我喜欢你，也能跟你过一辈子，但你能做到吗？你照顾我那几年不是以男朋友的角色，谁也不确定你可能会成为我的丈夫，你只是我的兄长而已，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不懂经营公司，其实哪怕以后你真的就把公司消化成你自己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知道他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但是你不一定要跟我结婚，这些实际上不冲突啊。”

　　听到她说起程星耀只有一个女儿时，顾星南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至少说明他将某些事情帮忙隐藏的很好，比如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戴珂。

　　“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话一出口顾星南就意识到自己有点矫情，有些后悔却收不回来了。

　　程立夏的表情很快就有了变化，刚才对顾星南说的话虽然是真心的，可是她又不傻。

　　顾星南这样的回应其实就是潜意识里不爱她，可能是有某种感情，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更甚者照顾程立夏，只是他把自由出卖所要付出的代价而已，她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要相濡以沫的爱情。

　　“我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的人生活一辈子，其实你明白，我们其实不可能在一起过那么久的，更何况是以夫妻的角色，一辈子太长了。”程立夏直直地看着顾星北的眼睛说道，眼神里满是笃定。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明白？有些事情就该按着某种轨道的足迹去成为现实，不是简单几句想象就能改变它方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顾星南的语气让人很难听出他情绪有什么波动，但是他的目光已经向旁边的窗户悄悄靠近了一些，只是变化角度太小，程立夏也没发现他的眼中此刻已经没有她了。

　　是      他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的那些美丽的白色婚纱，仿佛看见了戴珂试衣服的样子。

　　平时一向一本正经端着的那个人，在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起挑选大多数人一辈子只用来穿一次的婚纱时，也会像一般女人一样开心吧。

　　可惜的是，他眼里所见的那个难得露出俏皮笑容的戴珂始终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人感动，一个人哭；一个人开心，一个人笑，在那光影交错的幻觉里看到的那个身着婚纱的她，也是一个人。

　　她和程立夏都是懂事的女孩子，程立夏是懂事得让人安心，可戴珂却让人心疼，她的懂事只有顾星南能明白，至少她以为他明白。

　　“哥，你再好好想想吧，公司的事情我会跟我爸商量，现在公司离不开你，我爸休息这么些年，他也没有那心力去管了，无非是身为创始人最后的倔强，他也不希望公司最后一败涂地，就算他重新物色人才，像培养你那样再花那么多时间，不太现实，老头他自己也清楚，所以，这上门女婿，你不一定非得把事情做的那么完美，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并非局中人的程立夏说出那番话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说完便拿起手包起身离开了，没走出几步又像遗落了什么似的转身看了正在细细品味着她的话的那个男人，恍惚了几秒钟，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还有一件事，戴珂她离开了，去了法国。”

　　这句话可能就是她最后想说却又没能大方地说出口的，最后只是转换成文字当信息发给了顾星南。

　　分割线――

　　（      “我只是想帮你，顾总’。

　　“对了，戴珂他离开了，去了普罗旺斯。”）顾星南几乎是同时看到这两个信息，同一个界面，一上一下，因为文字不多。

　　但是拨出去的那个号码提示已经关机了，剩下一个没关机的号码，他却想不出什么要回的话，最后同样用信息的方式回了个嗯。

　　戴珂的身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戴珂不是他爸他妈爱情的结晶，只是当年海外求学过程中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不小心播下的种子。

　　特别难得的是，在现代社会里，很多夫妇费尽心力也生不出的孩子，在她爸妈那里真的是很轻易的事情，一点就着，仓促成什么样子――孩子妈稍微隐瞒一下，孩子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就这么匆匆忙忙过了很多年。

　　戴珂的妈妈戴梓曦身为一名学者，是很自强且通情达理的女人，带着戴珂这个意外之喜和一个外国友人结婚生子，后来才被医学机构证明是易孕体质，更是给戴珂又生了四个中法混血的弟弟妹妹。

　　据说他们夫妻多年，恩爱如初，继父对戴珂也是视如己出，而且因为戴梓曦和继父工作忙，戴珂很小在家就帮忙带孩子了，除了长相跟其他弟弟妹妹有点区别，  他们五个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但是戴珂上大学那一年，戴梓曦被诊断出了老年痴呆，然后那一年的圣诞节，她妈妈就用着脱口秀的方式向全家人讲了戴珂的身世――正好也是所有弟弟妹妹已经懂事的年纪，也是为了在自己忘记这些的时候选择说出口，好让家人帮她记住这些过往。

　　戴珂说戴梓曦从没有爱过程星耀，她一辈子爱着的就是他的法国丈夫，她说这是那次平安夜戴梓曦对着她全家人说得话。

　　确实在哪个家庭里，一个陌生亲生父亲的存在是很多余的，而且戴梓曦真的是用生命证明了真的没有爱过当年那个程性男子。

　　因为当她病情严重到记不清自己的几个孩子和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仍能清晰响亮地叫出贝尔纳的名字，像是这世界除了他，其他都是多余的一样，忘了自己也没有忘记陪着自己一起衰老的男人。

　　这些都是戴珂告诉顾星南的。

　　他告诉她的所有真相都是那么温馨，即使在被他发现那份  看起来计划筹谋了很久的亲子鉴定之后，戴珂的解释也没有让人觉得这世界对她有多不公平、她有多不开心。

　　可是被他发现那报告时的戴珂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顾星南，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打算。

　　毕竟理由，借口，记忆等等，关乎这几种话题的内容，可信度本来就很主观。

　　顾星南每次回忆起戴珂描述她的家庭，都不由自助地怀疑起很多事情。

　　即使在清楚了自己经经深爱这个女人的前提下，那些疑虑还是有足够的影响力，迫使他选择了将她推开，最后的补偿，顾星南倒是看得很开，便是帮她好好隐瞒这一切。

　　顾星南觉得自己很可笑，只给过对方一次解释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他心疼她却又毫不留情地事事打压她，感情上折磨她，抛弃她，只有自己心里痛的心如刀割，看着戴珂被伤的遍体鳞伤，他才觉得其他的人才会安全。

　　戴珂从没有说过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最后的告白也只是想帮他而已，就这样没有过分奢求的一个女人，让顾星南有时崩溃到极点，如今看来，只因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罢了。

　　程立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她，直到这条错路快被他走到尽头，他才稍微明白一点，戴珂可能真的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

　　她不会伤害程立夏，她也不会对程氏的集团产生什么影响，她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小秘书而已，她可能真的只是想证实一下那个各方面都和母亲说的话相符合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可能真的不图什么，她最后选择留下来可能真的只是想帮他而已……

　　明明有那么多种可能，但是就因为那一纸报告，他就把那个曾经的枕边人伤得彻彻底底，把她伤得逃回亲生父亲不在，亲生母亲也不“在”的异国他乡了，

　　说到底，戴珂骨血里是个如假包换的中国人，但是在这片她本该属于的国土上，顾星南将她的尊严消磨的快没有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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