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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香雾空蒙月转廊


  在顾淳月的话语结构里,最后这句措辞之欠圆润,已经有些触了其得体中庸道的底。

  纪平显然意外,微侧了身向淳月道:“竞先生是谋士,又待字闺中,与月儿所关注操持之事不同,外行看热闹,认知上有偏差实属正常。”又遥遥向竞庭歌致意,“先生此来出使,又正好入宫探望珮夫人,才有了今日家宴。说起来这烟萝水榭,纪平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

  最后一句是向顾星朗说的。

  “姐夫此言,是怪朕没请你进宫吃饭啊。”

  “不敢不敢。”纪平但笑,“是臣这做夫君的没能时常陪伴公主回来探望,有违君上当日嘱托。还请君上网开一面,恕臣此罪,日后定当洗心革面,好好表现。”

  淳月被此一番抬杠逗得泄了气,好笑道:“君上当初只嘱我多回来,何曾带了你?”

  “此君子协定,只为君上与我所晓,岂是能让你知道的?”

  在座大都第一次见纪平,已是被那声毫不避讳的“月儿”唤得瞠目结舌,此刻见通政使大人对长公主殿下轻言细语,满眼宠溺旁若无人,更觉凉风飕飕直袭后背。

  “姐夫你当真是,家里捧着含着还不够,入得宫来也不消停。你同长姐要好,整个霁都半个大祁都知道,今日有贵客在,就不能控制些?”

  淳风坐在纪平下席,倒是没瞧见对方此刻表情,但凭借过往经验以及对方讲话语气,已是将场面之不忍直视脑补得妥妥当当。

  纪平闻言转头,和煦再笑:“殿下此言差矣。夫妻情意深浅、关系好坏讲究表里如一,哪有在家和在外之分?他日殿下出阁,自会明白此理。”

  阮雪音二人入得烟萝水榭时,长公主夫妇前脚刚到;坐下后一直未得契机,直到这会儿,纪齐先后与顾星朗、淳风说话,竞庭歌终于能堂而皇之打量纪平。

  他与纪晚苓倒像。

  所以才让人也生出这些许,亲切感?

  竞庭歌微挑眉,对这种没由来的亲切感颇觉怪异;抬眼再看一遍纪平,浅黛色常服,前襟似有柏树枝绣纹样点衬,表情合宜,举止合宜,谈吐合宜,通身除却世家公子惯有的气派,以及在朝为官多年练就的老成,只剩下一分厚朴与九分合宜。

  她从未见过如此适配“合宜”二字之人。

  这样一个人,怕是从未犯过错,也永不会犯错吧。

  而顾淳月被纪平半席话触动心事,不动声色扫一眼淳风所在方向,很想问顾星朗如何考虑这丫头婚事,终是碍于外人在场,没有开口,转而玩笑道:“自古成婚无小事,对人之一生影响大,改变也大。小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盼她未来夫君能管束些。这些年下来,我们都已是穷尽本领,无计可施了。”

  “长姐将我说得好似豺狼虎豹。”中间夹了个纪平,顾淳风鼓起腮帮子隔空喊话,“我的未来夫君,得是偏就喜爱我这性子,还得宠我更胜姐夫宠你。若要敢管束干涉,决计不嫁,嫁了也得和离。”

  “瞧瞧,这还没嫁,要求已经这么高了。”纪平掌不住笑,“所以殿下还觉得臣方才言行不知收敛?”一壁回身向顾星朗,“君上火眼金睛,最会识人,定要为咱们十公主寻一个胸怀博大、千依百顺之人。”

  最后半句调侃意味甚浓,顾星朗会意,“姐夫所言极是。朕明日就放出话去,古有比武招亲,如今宫里为淳风殿下觅佳婿,无须比武,只比一样,胸怀。胜出者为额驸。”

  “胸怀。”纪平煞有介事,凝神思忖,“这可不好出题目啊。”

  顾淳风不意他二人竟当真拿此事取笑,还玩儿得不亦乐乎,正要发作,却听对面俏生生一道话音起:

  “庭歌以为,胸怀大小,天性其二,关键还在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素日里胸怀博大之人,不见得能接纳公主殿下的活泼性子;事事计较看着小心眼的,也可能独独对殿下百般包容。”她展颜一笑,“人若不对,好也是坏;人若对了,诸事皆宜。想来殿下是这个意思。”

  淳风以为自己已经够能自来熟了。但斜对面这位像是比她还不认生。

  虽说是家宴,你也算亲眷,毕竟初来乍到——

  且本公主同你不熟吧?

  今日见到上官妧,她本就满腔怨怼;一口恶气刚发出来不到半口,碍于顾星朗警告不得不咽回去;此刻有人主动点火,还是蔚国来使,还是为着阿姌之事来使,还就坐在上官妧旁边——

  她恶气翻涌,瞬间将二人打入同一层地狱,“初初见面,竞先生已经能参与讨论本殿的婚事了,还能一眼洞悉本殿想法,当真热心,更是聪慧。说起来,先生与我嫂嫂同岁,也到了该出嫁年纪,却不知蔚君陛下为先生物色了哪家公子?”

  竞庭歌身为谋士,却住在蔚宫,整个青川皆知。顾淳风从前听闻这些事,因无兴趣,总不去记,时间长了也就以为自己不知道;如今用起来,方意识到过去阿姌究竟有意无意告诉了她多少事,又教了她多少事。

  当事人自是没料到对方三言两语调了话头,还直击关键处,叫她——

  不算非常尴尬,但多少不太好答。

  “我这师妹眼高于顶,一心在朝堂上用功,嫁人之事,向来被她排在最末。怕是到殿下出阁那日,她还半点着落也无。”

  是阮雪音。

  竞庭歌颇意外,一挑眉,暗忖这丫头是在,护犊子?

  有点感人啊。她莫名得意,眼角眉梢都染了笑。顾淳风却不打算给阮雪音面子。

  “嫂嫂这话不对。无论男女,总要成家立室吧?竞先生再是要展宏图,难道一直不嫁人?就这么不明不白住在皇宫里?女孩子家,清誉最要紧,就怕住的时间长了,没人敢娶,也没人愿意娶了。”

  一番话说得明白而无误,无误而火药飞溅,火药飞溅而难听之至。

  “淳风。”顾星朗蹙眉,“越发没了分寸。不得无礼。”

  顾淳风靠此一口攒了数日的天大恶气吊着,干劲十足,全不知退,“九哥你们编排我的婚事也罢了,外人凭什么插嘴?堂堂大祁公主,婚事岂是随便让人置喙的?她有失礼数在先,怎能怪我直言不讳?且我说的句句属实,字字在理,也是为竞先生好。”

  “好了。”顾星朗沉声,“人家也一样是好意。都是姑娘家,又在家宴上,有什么不能说的?”又转而向竞庭歌,“这丫头最近暴脾气,见谁都放火,见谅。”

  竞庭歌自然明白是为了阿姌。但不过是放逐出宫,又没死人,至于气成这样?话又说回来——

  想起淳风刚落座时对上官妧放的那一顿明枪暗箭,她颇觉不通:总归是阿姌欺骗背叛在先,这傻公主总不至于替她叫屈?此刻冲自己发什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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