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快点坦白
林安冷着脸，她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的口罩，终归是没取。
翻了翻医师们的包裹，里头有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林安握着琉璃瓶，递给卫晏，“去取一罐吧。”
卫晏随意一舀水，然后又拿个木塞将其封起来。当然，最后没忘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
“吃点吧。”林安在包裹中又翻到几块油面饼，她将油面饼递给卫晏。
卫晏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在面具底下浅浅笑了。
他接过油面饼，道：“谢了。”
林安亦在笑，只不过她是在笑可以将糕点留给自己了。
油面饼虽可以饱腹，但放了这么久肯定已经冷了。冷了那上面的油，味道可不怎么样。反观糕点，饱腹那肯定还是可以的，但它就不一样了，它不油腻呀。
虽然不是吃不了，但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还不兴她吃好点了。
卫晏欢喜地捧着油面饼吃着，不一会儿就解决了，这时，林安终于将糕点取出。
她拉下口罩，冷漠的眉眼因凌乱的发丝而稍显柔和，那唇软软的。
林安捧着糕点边感谢卫晏边吃，她道：“真是感谢国师，油面饼好吃吗？”
“……”
回程依旧遥远，废了好些时辰，两人边聊边走，一反来时沉默之态。
“国师，预兆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是吗？”林安问道，“那如果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的梦到未来这是为何？”
“天意，也可能是人为。”
“天意？”
“嗯，如果此世光阴天道钟爱于一人，但那人年纪轻轻便离世，天道就会帮那人重溯时空。”
“那人为呢？”
“那便是有一个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换那人重新归于此世。”
卫晏解释道。风轻轻飘过，吹乱柳絮，吹乱银白发色，也吹乱了林安的心。
蓦然，林安问道：“国师，你是否每次占卜都需要付出代价？”
“这是自然。”卫晏微微抬起自己的头，似是在回忆，“知天数，便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有大有小，涉及……”
林安没有在意卫晏的未尽之语，她眼眶微湿，哽咽着不再出声。
她懂了，天意，人为……
沉默无言。
夕阳洒下的余晖侵染了大地，金红的暖意，暖的她彻骨生寒。
“国师有爱人吗？”林安隔了许久才再次出声，她此时已平复下心情，“我有哦。虽然除了王府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但我和他是拜过天地记上家谱了的。”
她没等卫晏回答便自己说了起来。
“我的爱人，是个傻瓜。他瞒了我很多事，我很讨厌他，但我也很爱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由自主想去爱他。”
卫晏笑着。
“不知道国师听过我吗？我刚回京那会儿人人都说我是个怪物、疯子，我也承认，因为本性如此。但是，我有一件非常不解的事，为什么我会有情呢？”
卫晏敛了笑。
“为什么怪物会有情呢？”
卫晏沉默了，林安也没催促。
良久，卫晏道：“抱歉，我亦不知。”
回程聊了片刻时间，便已无话可说。
“口罩。”卫晏见林安取下口罩就忘了戴上，不由提醒道。
“谢谢国师了。”
……
“对，围起来，让他们不要接近。”
“送东西交给士兵，这时期还送东西呢。”
“打扫干净点，慢点病情更严重了你负责吗？”
数道声音响起，此刻卫安正在热火朝天指挥士兵们清理院落间的脏污。
“安安。”林安喊了一声。
“继续，别停，别望着本王。”
“安安。”林安又喊了一声。
“停什么？本王都还在干活呢！”
府兵望着远处的林安，再望了一眼跟着他们一起打扫，美其名曰说早点打扫好早点入住病人，已经完全抛开形象的卫安，不由得深深一叹。
瞧见摄政王殿下面色愈来愈黑，府兵为了不让自家蜀王殿下死的太惨，他好心的指了指卫安身后，提醒了一下。
没想到——
“指什么指？本王可在好好干活。”
算了，自家主子……
林安缓缓走近，冷声道：“卫安。”
“……”卫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缓缓回头，终于懂了府兵在暗示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安安……”
“跟我进来。”林安冷哼一声，终归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
屋内，设施齐全，纤尘不染，林安赞赏的看了一眼，然后对卫安道：“卫微阳，我这四年没在你身边，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想帮忙我可以接受，但是你就不能呆在室内打扫？非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蜀王殿下在帮着下属打扫院落，他是个多么多么好的王爷呀！”林安坐在凳上，她道，“蜀王殿下，时刻谨记皇室颜面。”
“你十岁时，我可以帮你圆回去，你十二岁时我也可以帮你圆回去。但你现在已经十七岁了。”
“你可有想过这般做的下场？”
卫安低着头，声音由明亮欢快转向黯淡，“抱歉，安安。”
“下场好点是你被弹劾，我可以保住你。下场不好就是你落得个贤名，卫璟开始怀疑，我俩一起完蛋。”
林安冷嘲热讽完，看到卫安低垂下的头颅。
是她太严格了，总将他与“他”比，他还未经历过那些事，还未成长。
林安软了软语气，道：“安安，你可知为何陛下为你取字微阳。微阳，微光也。陛下察觉到了你的心思。”
“不是说……”
“安安，众生为首己为末。”
“我知道的。”林安抚摸了一下卫安的脑袋，“众生为首己为末。这也是我所坚持的。但是，安安，不要妄图做天上那轮大日，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微阳，微阳便够了。”
“而且，急什么？我们不正在成为大日的路上吗？”
“安安，我们都渴望成为那轮大日。”卫安道。
“昔年金乌成双，共掌大日权柄。”林安懂卫安的意思，“妖皇帝俊，东皇太一，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嗯。”
“报——殿下，有孕妇染疫病！”
“孕妇！”林安戴好自己的口罩，又扯扯防疫服，“你在这儿等着，不想等也行，把衣服穿上，口罩戴好。我出去看看。”
“没穿防疫服，没戴口罩的都不要接近染疫病的人，懂吗？”林安踏出房门，残存的余晖将她的面颊晕染的模糊不清，只是，那刻，所有人都觉得摄政王林安无愧所得之名，她爱着百姓。
说着，又由另一名士兵带去另一处。
那屋如同林安之前收拾卫安所用房屋，是他们收拾出来给患疫之人用的。此时，孕妇们就处在那间屋子。
“殿下，这些孕妇一炷香前出现在这附近，她们说自己父母、夫君皆已亡矣，没有出路，所以蜀王殿下就做主先将她们安顿在这儿，排查看看有无疫病。”府兵汇报着情况。
林安大踏步向前，“腹中胎儿何辜？真真儿是天不饶人，服过药了吗？”
“还没，太医们听闻殿下您师从安颜公，便遣臣来寻殿下前去商议，说是孕妇不好用药效较强的药，否则胎儿会出问题，他们说减轻药效是安颜公强项。”
安颜公是大卫出了名儿的神医。
“他们说什么你就听？”林安道，“不动脑子的家伙。”
“之前是在李将军麾下？”
“殿下怎会知晓？”
“瞧你有些眼熟罢了。”林安与府兵闲聊着，她对兵的态度就跟对其他人大相径庭。打仗打了近九年，熟悉了。
路程并不远，聊两三句便走到了。林安微微颔首，道：“去帮本王寻国师。”
“是。”府兵立正行了个军礼，然后跑远。
“姜院正。”林安推开门，一打眼便见姜浩，她问道：“一共几位？”
“三位，均是临产。”
“嗯。”林安应了一声，来到里屋。
里屋摆了三张榻，显然是那群府兵的杰作。一蓝两黄三名孕妇躺在榻上，目光黯淡。她们紧攥着被单，神情隐忍。
“殿下！！”蓝衣女子发现了林安，眸带惊喜，“一定是您吧，殿下。”
“求您，救救我们吧！”
另外两名女子因蓝衣女子的话都抬起头来，她们望着林安，就像望到了神明。
眼前人虽全身上下裹着白布，面上还带着个奇奇怪怪的面纱，但那云黛眉、那幽潭般冷静的眼，无不证明她们的猜想是正确的。眼前人就是——大卫摄政王林安。
林安安抚了一下三名孕妇的情绪，然后分别为她们把脉，把脉途中为了她们情绪不受激还顺便聊了起来。
褪去了冷漠，她就像一个亲切的君主，令人敬仰、忍不住为她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是为什么来到这儿的呀？”
“老和儿（父亲）那些因为战争死完咯，我们是来投奔亲戚嘞，家里面哈子（什么）人都没得了，全死完咯。”
“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嘛，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两个黄衣女子道，“我们这条贱命不值钱，我们……求求殿下咯。”
“任何一条生命都是可贵的。”林安把完脉，轻轻抚了一下三位孕妇，“别想那么多，还有救。都可以活的。”
“这世道吃得饱穿得暖都是个奢望，生下娃儿（孩子），他们不好跟我们一起勒（待在一块儿），啷个（怎么）照顾嘛……”一句轻声的叹息溢出口，戳中林安心扉。
这世道，什么世道？打仗啊，大卫虽无内忧，但有外患啊，这世道多少青壮年被送上战场。若外患解决，她真的要挑起内忧吗？就为她心中那个梦，使得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林安匆匆逃离。
关上房门，倚门叹息。
“她们三人疫病已经染了数日了，只怕药石无医，我如今吊着她们一条命，只能尽力保下孩子了。”林安走到外间，小声与太医院太医们商量起来用什么药能使她们能再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不到最后关头，那便还有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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