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开杀戒

　　闫允烈是见过世面的——自从他执掌铭阳阁以来，从他手中流经的稀世珍宝多如牛毛，什么红山玉件，良渚礼器，殷商青铜，汉战羊脂，无一不是绝世珍品，价值连城。
　　可此刻看着副驾驶座上落着九歌商行封印的密码箱，他自心底里涌起一种久违的难以平复的悸动，就像是困惑了许多年的疑问终于要真相大白，碰壁了千百次的迷宫终于看到了出口。
　　在他记忆里，上一次有这种冲动，还是他接过盛着铭阳阁印玺的匣子的时候，距今时今日该有十数个甲子了吧……
　　环城主干道的红绿灯，等待时间总是特别长。
　　就在这等待的间隙，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密码箱，仅仅是片刻的不自主，箱子已被他拿过膝上打开，拿出箱子里的金丝楠木盒子细细端详。
　　可是无论他看多少遍，都无从下手将它打开。
　　他抬眼瞥了眼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红灯依然长亮，没有任何要转变的样子，于是他拿起手机，对着木匣子随意拍了几张照片，将照片全部发给了李巽江，想让他提前准备些资料——他真是太想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看见李巽江发给他的最后几条未读消息：
　　“冉冉说：”
　　“如果六点下雨了，而你还没回来，就顺路到图书馆去接她。”
　　“以上是原话”
　　闫允烈不禁哑然：这没头没尾的说的是什么？
　　最近几天的天气不要太好，空气干燥的好像一个火星子就能凭空烧起来，怎么可能下雨？
　　而且他们又知道他六点前一定还没回去？
　　再者，铭阳阁所在的北辰国际，和图书馆根本在两个方向！除非把空间对折起来，不然根本不可能顺路。
　　他本想直接回复说不顺路的，可“发送中”几个字却在刷新了许多遍之后，终于变成了“发送失败”。
　　不及他仔细思量没有信号的原因，车后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
　　闫允烈抬起眼，这才发现红灯不知何时转了绿，于是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感叹现在人真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就比如身后那两红色名爵，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跟了他三个红绿灯，每次都要用同样的方式催促他起步，纵然他每次起步都不慢。
　　等等！这是第几个红绿灯？
　　九歌商行他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年来，往返铭阳阁和九歌商行之间的路他烂熟于心，这样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本该只有一个，可今天他却过了三个！
　　也就是这个时候，闫允烈才发现不仅仅是跟在后面的那辆红色名爵，便是隔壁车道的小货车都没有变过，透过车窗，他隐约可以看见司机指尖火光明灭，然后他悠哉的摇下车窗，将燃着的半截烟蒂丢出去，而后加速超过了前车。
　　这个场景，他已经看了三遍！
　　而不远的地方，那盏熟悉的绿灯又开始闪烁……
　　闫允烈心中不由得一惊，伸手将中控上一处改造过的面板打开来，面板下预留出的暗格里铸着一只精工司南，纯铜的底盘，朱砂勾勒出八卦九宫，天干地支。底盘正中立柱上本该一直指着南方的金色的小人，此刻正近乎失控的在方寸大的空间里颤抖着疯狂旋转，莫说是指示方向，便连静止下来都做不到。
　　若不是境况如此危急，眼前这个场景可以说是魔性的好笑了。
　　更好笑的事，他堂堂铭阳少主，居然陷进了这么低级的蛇环陷阱里不自知！
　　其实蛇环的破解方式非常简单，只要有人做出一次不重复的行为，整条蛇环便会瓦解。这种恶作剧一样的陷阱本就没有杀伤力，不过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可眼下，他正被夹在车流中进退两难，想要不造成任何伤亡的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东陵十三思的那群野兽真是饿极了，竟敢不惜代价的公然对一阁之主动手！
　　再者，拖延了这样久却迟迟不动手，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最终的陷阱还没有布好，一击致命的时机未到，好在醒悟的及时，否则真等到了那个时刻，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铭阳阁，便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了。
　　如果这时候能发生什么足矣改变所有人行为的事就好了。
　　比如……
　　下雨了！
　　毫无预兆的，昏黄的天空中竟飘起雨来，雨势这样大，前挡玻璃顷刻间便被雨水打出一片片细腻的锤目纹，便是雨刷以最快速度刮扫也难以清理干净。
　　突如其来的大雨毋庸置疑的减慢了所有人的车速，旁边车道的小货车大约许久没洗过，次了被雨水一冲，泥浆混合着尘土糊了满窗，司机不得不探出身子来擦，于是趁着这个空档，闫允烈猛然加速，强行变更车道，轮轴在小货车上剐蹭出一道划痕，伴着刺耳的轴承摩擦音，黑色轿车终于在红绿灯前调转了方向，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冉冉说，如果六点下雨了，就到图书馆去接她。”
　　三十分钟后，闫允烈的黑色轿车终于从晚高峰的车流里“脱引而出”，抵达了市立图书馆门前的空地上。
　　也许是即将下雨，天色阴沉，空旷的广场上只有关冉冉一人孑孑而立，像笃定了他会来，眸光灼灼的望着他来的方向。
　　可是等他到了跟前，她却又不确定了，忐忑的站着，直到他摇下车窗问她：
　　“不是说让我来接你吗？怎么不上车？”
　　关冉冉这才醒过神来，坐进车里，自然的将怀里抱着的书本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他：
　　“走吧？”
　　闫允烈却不为所动，看着窗外天空里四面涌来的黑色云层，若有所思道：
　　“走是要走的，走哪条路…”
　　“都行。”
　　突然被关冉冉打断，闫允烈不免诧异，转头打量她，哂笑着摇摇头。
　　那黑色的云层里翻涌的昏黄光影，全是东陵阁豢养的魇魉兽，只要被它们抓住，它们就会寄生进大脑，从掠过脑海的每一条信息里截取情报，即便将宿主折磨到精神错乱也不收手。
　　凡人啊，永远看不透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至高无上，所向披靡，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可是不及嘲讽她，便听她又道：
　　“了不起大开杀戒，让他们看看自己在找的是什么！”
　　这句话，闫允烈听着脊背一凉。
　　只在刹那之间，他眼前着女孩周身发散出强烈的杀戮气息，天地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回应她，凝结升腾着，在苍穹下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这霸道蛮横的气场，与不久之前震撼了三界的那股龙息如出一辙！
　　闫允烈尚在震惊里无法自拔，却听得关冉冉冷声道：
　　“走吧老板。我能保证咱们平安回家，但真不能保证玄将不大开杀戒。上次它吃饱，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半年前，这股龙息第一次被捕捉到，据传，当时东陵阁派出数量可观的魇魉兽在江北之地追击线报，为了逼迫高人出面救世，不惜烧杀抢掠，为祸人界。当这群狂徒企图第三次制造事端之时，黑龙现世，所过之处寰宇肃清，东陵阁一夜之间折损魇魉狂兽二千八百只，三界皆震，东陵阁也因此蛰伏，不敢再生事端。
　　因为是传闻，闫允烈便只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听听罢了——三界谁不知道真龙早已被屠杀殆尽，就连留下的脉系和精魄都被斩断分割，化龙一族因此绝望痛心，百年前就从三界销声匿迹。
　　龙，不过是神话中的物种，有没有存在过都另当别论，图腾信仰一说更是不复存在，传说已矣。
　　可眼下，这凝结了天地灵气孕育幻化而生的物种就在咫尺云霄之上翻腾游走，虽然看不到真实的轮廓，却能真实的感受到它散发出的压迫气场。
　　闫允烈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推论或许草率了，这个女孩或许比他想象的有实力的多——化龙的气场有很多种，眼下这一种偏偏是最霸道，煞气最重，也最难驯化的，这丫头的能力可见一斑。
　　如获至宝，闫允烈赶紧驱车返回北辰商圈隐藏下的铭阳阁去，今晚铭阳阁有一场“年度盛宴”，他刚好借机同几位元老讨论此事。
　　边开车，他心中边涌动起希冀，握着方向盘的手掌不住颤抖——他早该想到的，他的大黑狗怎么会随便捡什么人回来？果真是沧海遗珠，人间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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