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成全

　　林仙儿引着疑惑中的姚元朗再次来到阿莲生前的屋子里，然后打开妆屉。

　　“黛粉用来画眉，本来无害，可惜这种黛粉里掺了东西，短期用并无大害，长久用下去，迟早会诱发人体虚弱。而丽妃房内挂着的画，正好会和这种黛粉产生相沖的作用，导致丽妃生病，最终产生严重的中毒症状。”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丽妃房内那副蔷薇图，若是可以，便烧了吧，再挂下去，画画用着的掺了药汁的墨，可要害更多人了。”

　　“这黛粉和丽妃房内的画若真有问题，只需带回大理寺查验便可知晓。“姚元朗点了点头。

　　“可若这便是问题所在，那幕后真凶又是谁呢？”他问道。

　　林仙儿叹了口气，“大人可将和阿莲同时进宫的同乡阿会叫去再仔细审查一下，便可发现其中的端倪。”

　　姚元朗听后，立刻让下属去将阿会带到大理寺去，他要再好好审问一下这个女子。

　　果然，在大理寺的再次审讯中，姚元朗发现金贵人的重大疑点，于是将案情呈请皇上，万贤帝下旨令他到金贵人宫中搜查，接果真的查到了下蛊用的材料，以及和阿莲屋内相同的有毒黛粉。

　　原来，金贵人之所以此前受万圣帝宠爱，便是因为她会一些蛊术，两人算是兴趣相投。

　　金贵人之前在宫内便对其他争宠的贵人用过蛊术，以防自己失宠。

　　如今万贤帝上位，她自然想要再次获得皇上的宠爱，可眼看丽妃姿色远胜自己，便指示阿莲去当细作，先是给丽妃献粉黛，说是有神奇的美容效果，丽妃用后效果果然很好，于是高兴之下竟将镯之给了阿莲。

　　之后金贵人通过宫内的画师，将一副蔷薇图送给她。

　　丽妃见是画的很漂亮，便欣喜的挂在房间里，谁料到竟然会出了这等事。

　　林仙儿将所有线索告诉姚大人后，便又回到自己所院子里。

　　若是换作以前，或许她会随姚元朗一起将案子查到底，可这一次，她没有那种心思。

　　她要思考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既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她费尽心力，却也想不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而同一时间，柳楚楚在房间内。

　　窗户半开，一丝阳光落入房中，直照到她脸。

　　头有些痛，楚楚抚着额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的风景眼中流露出悲伤。

　　她已经倦了，她想死，过度的悲伤和无望，让她的毒在经脉之中随血液点点滴滴游走，已经侵入肺腑，无药可解。

　　她那姣好的容颜依稀是如往日般美丽，像是孤芳自赏的蔷薇，芬芳而美丽。

　　可惜她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容颜，柳楚楚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的象征。

　　这一日，她的精神出奇的好。

　　窗框上放着的洁白玉瓶里，插着一支绛红色的蔷薇。

　　正是: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帝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柳楚楚怠惰地看着那枝蔷薇，眉目间顾盼生辉。

　　忽地，她捂住心肺，抓紧桌子，咳嗽起来。而后，她随手取过一张精致的手帕，将咳出的血擦干，苍白的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笑容。

　　今年的夏正好，蔷薇花香。可是花落人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房门推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柳楚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墨离和她对视着，注意到她手上那张带血的手帕，长叹了口气，“楚楚!”

　　她脑海中走马灯一样转过兜兜转转的回忆，那其中夹杂苦涩欢喜，或痴或怨，或喜或忧。

　　柳楚楚心脉本就虛弱，内心激动之下，顿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血。

　　墨离看着她沽满血的、毫无生机的侧脸，即使杀手的心再冷，此时也只如刀割。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只淡紫色闪着光的水晶镯子。

　　墨离的脸上有着少见的羞涩，眼尾里全是忐忑。

　　他将镯子温柔的帮柳楚楚戴上，渴望她能珍藏这只守心镯。

　　戴上这只守心镯，便可与对方永结同心。

　　守心，守心，守得爱人之心。

　　这传说中能让痴情男女彼此相系相牵、相爱相守的守心镯，多希望这种传说是真的，只需戴上镯子，便可相守一生，白头不离。

　　柳楚楚呆呆的望着玉腕上那闪亮的镯子，不禁捂着胸口，紧紧攥着衣袖。

　　墨离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矇胧中似乎是带着温柔而痴迷的笑意。

　　“嫁给我好吗？”他终于说出这句话。这是他想来想去，唯一可以想到的话。

　　楚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问出这句话。

　　他们才认识没几天，而且，没有说过几句话，她对他有感觉，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他的妻子。

　　而他这么唐突的一问，让她的心像狂跳起来，她望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有些迷惑，自己值得被爱吗？而这种爱究竟有几分真实在里面？

　　他究竟是在同自己？或是想解救自己？

　　“不，我不能嫁给你。”

　　她张开手掌，将脸埋入手心里。

　　“楚楚…”墨离望着她，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楚楚努力将身子侧过去，背对着他，目光露出忧郁的神色，再次望向窗外。

　　好沉重，有什么东西，让她全然无法承受，宁愿自我封闭，拒绝接受…

　　……心好痛，好压抑，那痛苦感觉沉重得令她不知所措!但在混乱中，还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一声声泪珠坠地的声音。

　　她多希望自己现在便死了，不用再承受这些悲伤。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不想接受大家的怜悯与施舍。

　　她低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手腕上，那只淡紫色闪着微光的玉镯刺痛了心底的柔软。

　　再回头望向墨离，他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向独来独往，唯有遇到你之后，我才感觉到原来有心下惦记一个人，也是很不错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在你心底，算是我自私也好，只希望你能答应，给我这个机会。”墨离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那绝对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

　　“可是——你知道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会先离去。”

　　“我不在乎，能相守一天便是一天，我已经满足了。”墨离嘶哑着声音说道。

　　“你真的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会不会快乐。过得好不好。”墨离真心诚意的说道。

　　眼泪，顺着楚楚的眼角缓缓流下，两个人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到墙上，渐渐的靠近，变成一个影子。

　　香案中升腾起丝丝青烟，满室飘荡着淡淡的龙涎香。

　　林仙儿静静望着手中的白玉瓷杯半响未语。

　　墨离也不催促，只顾低头喝茶。

　　终于，林仙儿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很艰难的说道，“那个……”她动了动身子，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墨离坚定的点了点头。

　　林仙儿秀眉蹙起，心下思绪翻涌。

　　这是墨离的决定，而且楚楚也愿意，她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样的决定，便意味着墨离会以命换命，对她而言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楚楚的状况越来越差，我想，今天晚上便和她成亲。”墨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脸上出现少有温柔。

　　林仙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去帮楚楚准备些东西。”她说着站起身。

　　“我们想尽量简单就好，不用惊扰其他人。”墨离说道。

　　“但对女孩子来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凤冠霞帔应该准备。这可是楚楚一生最美的时候，而且也是一辈子的回忆。”林仙儿说到最后，心下一酸，顿时说不下去。

　　对其他人而言，“一辈子的回忆”，是意味着一辈子众多回忆中最美好最重要的那一个回忆。

　　可对他们而言，或许也是最后的回忆了。

　　“谢谢你了。”墨离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他也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虽然对这个世界一向没有多少留恋，可必竟和林仙儿接触这么久，不知不觉中似乎也被她感染了，多了一些温情。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门开了，进来一个身着侍卫服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一见林仙儿，立刻恭敬的一抱拳道，“林姑娘，我是皇上派去朝已探听情报的——”

　　林仙儿心下顿时一紧，瞪大眼睛连忙问道，“九王爷呢？上官无极他现在怎么样？”

　　“九王爷在半个月前，已经中毒身亡。如今已经下葬。”

　　林仙儿的头瓮的一声，身子摇了摇差点倒下去。幸亏一旁的墨离扶住她。

　　“你刚才说什么？——”她颤声问道，生怕自己听错了。

　　“九王爷已经入土为安了。”对方迟疑了一下，又说了一遍。

　　林仙儿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与黑暗之中，林仙儿疯了似的大叫，挣扎着扑向地面。身体像是梦游似的，穿过无数劫雷，眼前最终只剩下一片空旷……

　　“百无忌……”她对着旷野声嘶力竭地呼喊，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跌坐在地上，点点血泪自眸中溢出，落于地面，化作斑斑红梅。转瞬之后，又被暴雨冲刷干净，不留丝毫痕迹……一如已经消失了的他。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即近，慢慢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凝望着她，黑曜石般的双眸中，透着浓浓的哀伤，对视良久，他忽然慢慢地笑了。

　　“无极，你……真的是你么？你没有死？”林仙儿的心口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透过被泪水迷蒙的视线，看到他沐浴在血色月光之下，不沾半点尘埃，干净纯粹得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凡尘俗世。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永远都会存在于我的心里。”百无忌在她的耳边缓缓说道。

　　林仙儿忍不住哭叫起来，“你不要丢下我，不要剩我一个人！”

　　雷歇风止，暴雨渐消。

　　她的声音却显得那么小，那么轻，脆弱得像是水中月影，一触即碎。

　　她心底似乎有一个答案，但她努力想要听到另一个。

　　百无忌可是堂堂的鬼王啊，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他们不会就这样擦肩而过，忘记彼此！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上官无极？“百无忌说得很轻，可是他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是砸在林仙儿心口上的重锤。一下接着一下，让她的心狂跳。

　　“你，难道不是上官无极？”她痛苦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一个真实的答案，若他不是上官无极，那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谈何续缘？

　　夜空如洗，缀着点点繁星，他望着她，眼眸若星，若有所思。

　　“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着别人……无论你是林仙儿，或是苏乐萱，你都是属于我的，生生世世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她的心不断的狂跳，望着对方，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月亮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清冷地挂在天上。

　　“这一切都是命劫，我们逃不过的——”百无忌突然说道。

　　林仙儿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心下惊骇不已，刚要开口询问，忽然眼前的百无忌身影逐渐模糊，似要离去。虽然对方的眼中充满了不舍。

　　林仙儿的心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努力伸出手徒劳的想要拉住对方，颤声道：“无忌，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在即将消失前，百无忌深眸光一闪，很快恢复如常，轻笑道，“当然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无忌——无忌——”林仙儿不断的呼喊着，直到醒来。

　　“林姑娘，你没事吧？”身旁的丫鬟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原来是一场恶梦，林仙儿的心却继续往下沉。可若真是百无忌，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突然觉得万念俱灰，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偏黑。

　　突然想起墨离他们今天晚上要成亲，她的心下一动。

　　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已无牵挂。既如此，何不成全这对有情人？

　　心下这样想着，便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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