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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李崇叙脱口而出那句话的瞬间,原本若有似无的笑意便凝在了脸上。

        看着宋令怡期待中还带着些许佩服的眼神,几欲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脑子刚刚是怎么了,竟然会说要帮她点香。

        在众人面前想来镇定自若,永远从容不迫的李崇叙此时的内心已经有了一条细小的裂缝,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措的不自然感。

        这种感觉他没办法控制。

        空气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李崇叙还是有些心虚的躲开了宋令怡灼灼的双眸,有些干巴巴却仍然透着硬气的说到,“我不会,快睡觉吧。”

        宋令怡看着李崇叙绕过她走到床榻边,哑然又迷茫,他刚刚是在耍人玩儿吗?

        宋令怡有些气闷地嗔了李崇叙一眼,心中直犯嘀咕。

        跟他说话真是好费力气啊!真是难以捉摸,难以交流,不可理喻。

        宋令怡自由散漫惯了,本来就没有大家闺秀常端着的架子。

        便自顾自的从床尾绕过李崇叙,也不看他,径直到了床榻的最里面。把铺的整齐的大红鸳鸯喜被拉开,钻了进去,背过身去,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崇叙仰面朝天,直挺挺地躺着,心中仍在反思。

        他现在颇为懊恼,自己一向是言出必行,对人极少许诺也从不失信。谁知第一次失信于人竟是在这件事上,面对自己新婚的小妻子。

        他并非有意,可是那时的思绪理智好像全都跑得一干二净,不知怎么的就说下了那样的大话,让宋令怡失望了,还留下了不好的形象。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半晌,才从胸中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李崇叙转身,看了看背对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宋令怡,又看看自己身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被子尖尖勉强戳在自己的腰际。

        李崇叙抬手去轻轻拽那只被角。宋令怡敏感,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后背一缩,警惕地转过身来,问到,“你要干什么?”

        李崇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是无辜地指了指暴露在空气中的自己,说到,“现在夜里还有凉气……”

        宋令怡恍然,赶紧又向里面退了退,把被子分出大半,扔给李崇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把你忘了。”

        声音轻轻软软的,落入耳中,还带着少女身上清甜的香气。

        李崇叙本来就没有要怪她的意思,随意往身上扯了一点被子。静默了片刻,沉吟道,“我刚刚不是故意要逗你。”轻咳了一声又说到,“要是需要的话我以后可以学一下。”

        听见李崇叙这么说,宋令怡惊得一哆嗦,连声回绝,“不用不用,我会学的。这种小事不必麻烦世子。”

        宋令怡可不敢支使李崇叙去学香品学点香。她可没忘自己还要与李崇叙做交易来换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呢。还不知道自己的筹码是否足够,又怎敢给李崇叙提要求呢。

        今天不过是个机缘巧合下的小插曲罢了。

        宋令怡说完之后,复又安静的躺好。而一旁李崇叙却不仅皱了眉,“世子?”宋令怡今天第一次喊他世子。

        今晚还没过,此时也只有他们二人,她便恭敬而远之。

        这可真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眉间不禁又皱得更深了,心也沉了几分。

        纱帐外,龙凤红烛的烛光长久不息,轻轻摇曳,柔和的光晕洒在石砖上,洒在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和并蒂双莲的花纹上。

        内室一片静默。正在此时,屋外廊下转角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耳朵贴在窗边停留的半刻,离开时却好像心事重重,步履艰难。

        大红纱帐中的安静也开始被打破,挨着墙壁的那一边,衣料摩擦锦被,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宋令怡认床,她睡不着。

        床榻陌生的触感,缺少了熏香而全然不同的气氛,以及旁边存在的另一个人的气息,都令她更加难以入睡。

        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第一次回吴兴祖父家时因为认床睡眠不好,一连几日都没有精神;还有柳新筠来找她玩,有时会留宿宋府,但她却从来不会在柳府借宿。

        现在,她必须要适应这个起码是今后一年内睡觉的地方,这又是一个难事。

        宋令怡迷迷糊糊中不安地乱动着,李崇叙也睡不着,终于,他在昏红的光影中对宋令怡开口,“不要乱动了,快睡觉。”

        宋令怡已经因为睡不着而气呼呼的,听见李崇叙命令似的语气,越发委屈起来,对着墙壁用手指在上面比划出一条条竖线,声音闷闷的,“我就是睡不着……”

        李崇叙只以为她是因为今日新婚而紧张,平了平气息,改用稍微软和一点的声音,“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句不是逗你的,我保证。你不必紧张。”

        李崇叙说这句话可是很清醒,他早就想过,不会在宋令怡不愿意的时候强行对她做什么。他自认不是重欲之人,反正已经成了亲,没什么等不起的。

        宋令怡停下了比划的手指,有些无奈,“我认床,所以睡不着。”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麻烦,这样麻烦的话,会不会让李崇叙烦她而到时候不愿和她做交易?

        睡前要熏香,现在又认床,而这些李崇叙都是不存在的。宋令怡心中只默默叹气,她原来有这么麻烦吗?现在自己在李崇叙眼里恐怕就是个麻烦精吧……

        李崇叙闻言,方才组织好的安慰的话一下梗在喉头。

        认床?这要怎么办?现在命人去宋府闺阁中把她原来的床帐搬过来?好像不太现实……

        这是继刚刚熏香之后李崇叙再次感到有些无力无措。以前无论遇到多么嘴硬的犯人,多么危机的军情,他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

        但是眼下,宋令怡是第一个给它出了难题的人。

        无论是在公主府、在皇宫亦或是三四年前在边塞军中时,不论是京城郎君还是军中兵卒,他和他们都从不认识到熟识,有的甚至成为至交好友。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接近人和人交往的方式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却疑惑了。

        为什么在他和宋令怡的相处过程中好像总是会产生些许不怎么和谐的气氛,又令他罔知所措呢?

        二人各怀心事,都缄默不言。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宋令怡因为认床无法入睡,李崇叙自幼习武,对动静极为敏感,睡眠也浅,自然一样睡不着。

        快到天亮时分,宋令怡困极了,才堪堪闭上了双眼。李崇叙瞥见宋令怡睡了,也合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

        清晨,扶云院。

        芳玉姑姑正在给章平长公主梳着发髻,陈嬷嬷正半弓着腰,给她“汇报”昨日李崇叙和宋令怡的情况。

        “自世子去前席之后屋里就没再叫人,冬云原要去给娘娘点香,老奴拦下了。但是,最后也没要水,老奴放不下心夜半悄悄去听了听。”说到这儿,陈嬷嬷表情沉了沉,摇了摇头,叹着气说到,“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儿也没有。”

        章平长公主听完,“呲”的笑出声来,让人给陈嬷嬷搬了凳子坐下。好似对陈嬷嬷说的事早有所预料,不紧不慢地笑着开口道,“老婆婆你着急什么,让人家两个小夫妻先培养培养感情嘛。”转头又问身侧的芳玉姑姑,“芳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嬷嬷是原先从小服侍章平的,对任何事都极为上心,后来章平长公主让她去帮忙打理李崇叙的小院也是看中她这么几十年勤勤恳恳事无巨细又熟悉各种规矩。

        芳玉姑姑笑着附和到,“公主说的没错,嬷嬷您劳心劳力一辈子啦。”

        章平长公主一挥手,“随他们二人去吧,小夫妻总要慢慢适应对方才行。”她想起来她那实在称不上良缘的婚事,只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儿不要重走自己的老路,为此她以前也没少念叨过李崇叙。

        接着她又想起来前月皇宫里送来的那套首饰,吩咐道,“去把那套点翠拿来,嬷嬷带回去给令怡,顺便看看她喜不喜欢这样的。”然后又感叹到,“自从闰娥去了凉州,我这身边一个女儿家都没有,甚是无趣,我都要不知道她们这些年轻的小娘子喜欢些什么了……”

        芳玉姑姑赶紧接过话来,说到,“公主一向眼光好,世子妃肯定会喜欢。”

        虽然知道是哄人的话,可章平长公主一听还是笑上了眉梢。

        -

        等陈嬷嬷回到绿玉院,宋令怡和李崇叙都起了,不过二人此时都是强打着精神。宋令怡坐在食桌旁,双眼迷离,眼下的乌青在白嫩的皮肤上更加明显。李崇叙已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早饭。

        饭刚刚摆好,李崇叙身边的小侍卫耿明就过来禀告,武明侯府的老太太派人来递信,不满昨日未在候府成亲,要武明侯世子带着世子妃今日去拜拜她这个祖母。

        章平长公主自然是没给好脸色,把人赶到公主府外面等着了。

        去或着不去让他们二人自己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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